《小叔叔》新马甲

22、43.

　　43.

　　柳敏想到了妍妍爸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有料想对形式。
　　在第二天早上，诘问、斥责、干架都没有发生。柳敏彻夜难眠地勾画应急的对策、伎俩……全然无用。明哥不是商人，也不是贪图小利的俗人，他有着工程师的头脑，聪明而且意识坚定，不轻易受诱导。实际上，明哥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我听老头子讲，你有紧急的事情，今天必须赶飞机离开。所以，我来送送你。”
　　一时间，柳敏不由得怔忪。
　　“我……有什么事？”
　　“你、有。你总是要忙你的生意的，飞机票我都帮你定好了。”
　　冷静的眼神、毋庸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彼此心知肚明的驱逐令。勿需任何雄辩的借口与机会。
　　柳敏没有选择抵抗，他老老实实地收拾不多的行装，check out房间，然后等待送车服务，如同他多年来过客人生中的每一天。
　　水城年初已经扩建完成并开放了新的大型国际机场，大巴再一次穿越曾经荒芜的郊外地带，水泊曲曲折折，倒影着晴好天气下喧嚣而纷立的楼宇工地。
　　这是陌生的，越来越失去原来风貌的棱角化的城市，而那一堆水边的纷纷扰扰的故人，似东去的浪花不断拍在他泥沙般深深淤积的心底。他微微侧头瞥向遣送自己的男人，只见明哥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发。
　　得体而留有情面的送别比简单粗暴的“你滚吧”来得更有力量。
　　妍妍爸在机场安检口的外面，终于发话：“你以后尽量不要回来。”
　　柳敏沉默了一瞬，回道：“为什么？”
　　“你自己不清楚？”
　　他避而不答。“大伯在委托我办事情。”
　　“老头子糊涂了！他的那些个心思我会搞定。”
　　柳敏微微一笑，“大伯不糊涂。我会答应他的。”
　　“柳敏，说句严重的，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整个家里发生的所有的事，你其实根本无所谓，但是你休想越搅越乱趁机害人。”
　　“你冤枉我了，明哥。”
　　“有没有冤枉你，我很清楚。”
　　“你对我有什么误会或者成见，可以直接讲出来。骂我也不要紧，明哥，你是我的兄长，我尊重你。”
　　妍妍爸慢慢冷笑。“骂你，有用吗？”
　　“不说不明不白的。我只表白一点，我对本家的所有人，都怀有好心。我只有……你们这些亲人而已。”
　　“你继续讲。”
　　“我的提议仍然有效。小辈里面，姓柳的不止是一个，不应该太厚此薄彼。如果你同意我出力帮妍妍实现留学的心愿，我就立刻答应大伯，无论替谁保留宅子也好，培养侄儿也好，我全部同意。”
　　妍妍爸的眉毛轻微上扬，情绪全部抑制在胸腔里。他面无表情：
　　“我早该知道，你借此要挟我。”
　　“我哪里敢。”
　　妍妍爸看了一眼安检门的排队人群，伸出手，把柳敏的肩膀转向队伍。
　　“你走。”他简短坚定地吐道。
　　“你应该考虑。”
　　“那你就等。”妍妍爸用一句违心的话取代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大骂。末了，他加上：“总之你不准回来。”

　　这个时候，柳妍正在医院里陪妈妈看病和打针，是一系列的检查与治疗，半个月前已经预约了住院，现在才终于等到床位。看到她整个上午忙前忙后地办手续，隔壁床的病人不由得对李玉梅夸奖：养个姑娘就是好，孝顺又贴心。李玉梅客套地笑着回：嗐，养姑娘操心多。挂上吊瓶，李玉梅便催促妍妍离开。“你爸爸等会要来的。你不用守着我。”
　　不过柳妍坚持等到了爸爸来。
　　她背上书包，柳明突然回过头，喊道：“你等一下。你去哪里？”
　　妍妍本能地缩肩膀，语气莫名其妙：“你不让我回学校做论文？”
　　李玉梅没好气地瞪他。
　　“老头今天早上又把你叫过去做什么？昨天我叫大家去聚会还不够热闹？”
　　“没什么事。柳敏要走了，老头叫我送送他。”
　　“扯谎话真没水平。柳敏从来是独来独往惯了的人，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时兴搞迎来送往的那一套？除非是老头巴结人巴结得太不像话了。”
　　柳明不答话，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妍妍。
　　她的神态显得平静自若，并不由于内心的紧张而整个面庞发烧。对看了两秒，终于冲爸爸吐舌头道：
　　“欢迎你随时查我。”
　　留下满是疑问错愕的李玉梅，柳明只好疲惫地应付：“鬼晓得她说什么！神经病！”

　　柳妍忍不住柳敏发了短信——你走了？
　　很快他回电过来，她望着震颤的手机，却选择了拒听。
　　他发：接电话。
　　她回：我不想听你自以为是的讲话。
　　他再发：我已经在机场了。
　　果然，柳妍怒上心头，直接拨通电话：“你为什么这么善变！你的出现和消失，何时问过我！？”
　　他说：“你在哪里？”
　　“在、学、校！”
　　然后，却只听那边传来如释重负般的低笑。
　　“那太好了。我此刻身在你的校园。”
　　她一下子懵住，继而愈加愤怒。
　　“你说谎。”
　　“有何不可？两个小时前，我真的在机场，我在候机室里坐了大半天，饥/饿难耐，可是我又实在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于是我买了一张城市地图，闭着眼睛掷出一元硬币，它掉到的地方，就是会有人陪我分享晚餐的地方。老天爷叫我来了。妍妍，我还饿着肚子呐。”
　　她又是怒又是难受。于是，说：
　　“好，你来。我可是饱得很，我会叫你见识我的力气的！”
　　“啊，你在哪？”
　　“图、书、馆。”她咬牙挤出。“有岩土力学类书籍的这间屋子。你要是有办法混进来，我就跟你走。”
　　“听起来好像探险游戏。”
　　“有本事你就来。”

　　半个小时以后，他真的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可是她没有发现他。
　　柳妍低头眼光停留于书本一行一行的公式上，全然没有用，她无法集中精神把柳敏抛到脑后。
　　头顶的日光灯将她黑发映衬的脸颊与脖子耀得越发雪白，映入了一旁的旧玻璃窗，与外面黯淡天色下图使馆西侧小径的树影重叠。此时此刻他就站在临窗的树下，静望着灯火明亮处她的美好样子。
　　他伸出手指，仿佛叩击那扇窗格，终究又放下。
　　柳敏并不急躁。他慢慢点燃了一根烟。
　　当她终于注意到他，隔着重重迷离的雾，他微笑得有点苦。
　　她迅速扭回脖子，自然知道他混不进来。然而叫自负的他吃点儿苦头也是值得的。
　　老实说，这个穿风衣的英俊男子一动不动站在窗外翘首的样子相当引人注目，频繁引得妍妍周围座位看书的人侧头，于是他转过了身，单手插在口袋里，轻轻地踱步。
　　到了闭馆的时间，柳妍才迟迟走出来，她绕到小径的另一端便停步，略带得意地远望柳敏，犹豫着并不肯上前。
　　他抬起手向她召唤。她没有移动。
　　片刻之后，他突然反方向迈开步子离去。
　　她心中一慌，奔跑上去。
　　她抓住了他，他反身将她的胳膊扭住，死死夹在怀中。
　　“丫头你不想见我。”他挑眉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她咬着牙仰头问道。
　　“因为，我认为你会留着机会，让我们两个相见。”
　　“你太自信了。”
　　“但我想对了，不是么？”
　　她瞪他，“完全不对！我今天只不过是来学校查资料，我晚上应该回家，是你堵着我害我不能出来。”
　　“好吧、好吧……”他松开钳制着她的双手，“那么再见，我的小姑娘。”
　　她忍不住用暴力发泄，从后面猛踢了他一脚。却见他转回头，嘴角含笑。
　　“笑什么？你是受虐狂吗？”
　　昏暗路灯的光映亮他的眉眼，好看而温柔。
　　“只要是你虐我，我都只能受着，妍妍。”
　　她的心突突直跳，觉得自己再也无力抵抗。

　　柳妍心疼柳敏，陪他吃饭。空了一整天肚子，他在夜摊点上吃的很香，褪去了冷静成熟的职场感，一如那个夏天她见到他时的大男孩模样。她的食欲不大，多余的心思全部放在他的身上。“我现在没有地方可去了。”他饭饱之后，可怜兮兮地对她说。
　　“怎么，你不是住酒店么？难道你被盗了？”
　　“我得罪了人，被禁止出现在这个城市。”
　　“哦，那你回南方去吧。”她轻描淡写，“反正你在这里也没有安好心，我不知道你和我爸爸、爷爷他们在商量什么，但是我妈妈被蒙在鼓里很不愉快。”
　　“你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他不平地嘀咕。
　　“你得罪了谁？会追杀你么？”她没好气道。
　　“会。如果被知晓我从机场偷溜回来了，我一定会被大卸八块的。”
　　她哈哈地大笑起来。
　　“柳敏啊柳敏，你也有今天。对了，你的行李呢？”
　　“被飞机托运走了。”
　　“那你总还有钱包吧。”
　　“没有钱了。我已经破产了。我的账房早先通知我，公司的风险融资失败了。现在我正四处躲债呢。”
　　“难怪得罪人。”她故作正经地道，“你现在是回来找亲戚们借钱的？”
　　“嗯嗯。但是大家都不愿看见我，知道我的境况后，恨不得避我如瘟神。就连你，也一样没良心。”
　　她眯着眼，憋住笑大方地道：“好吧。我勉为其难收留你几天。看在你收留过我的份上。”
　　然后招呼小摊老板，“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