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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2. ...

  •   42.

      老宅里,妍妍爸被妻子弄了个措手不及。柳家兄弟姐妹突然一个一个来到,并讲:嫂子/弟妹打电话通知我们,老头今天有特别要紧的事要跟大家说。柳明很快明白问题所在,在心里无奈地接招。他既没有戳穿,也不敢随便推卸责任,最后只好交代:老头儿最近精神越发地不好了……人老了有些犯糊涂,特别爱热闹,想要儿孙们都聚在他周围。
      即使卧床的老头子不断咳嗽地承认了,这依然是个漏洞百出的场面。
      柳敏非年非节地回来,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病重的柳家大家长面前,本身已经宣告了某种要事的存在。
      不过,没有人要捅破这层意思。李玉梅冷眼微笑着旁观作为长子的丈夫的尴尬,同尴尬的还有老头钟爱的,参与事件的另一个儿子。
      就连老太,明显也在闹情绪。老头与老太,向来一人偏爱一个,老太一直将老伴的退休金等交给老三打理,一心指望将来由嘴甜贴心的三姑娘伺候眼瞎的自己。现在她也卧床,用来自乡土的故话骂骂咧咧,一会儿指责这件小事不对、一会儿指责那件小事不对。

      对整个明争暗斗的事态漠不关心的人,唯有妍妍与柳敏。
      她依然退在她的稍微背光的角落,双手环抱着胳臂,面无表情的脸朝着堂屋中心。
      仿佛油画中安静的人儿,鄙夷而张皇的视线窥望地探出明暗交界的地带。
      而隔了嘈嘈杂杂的人头,柳敏目光平视前方,不着痕迹地望了望她,没有接到任何眼神。
      柳敏在心里苦笑,他总是轻而易举便得罪她了,使她恼他不理他了。
      一面负疚着,一面又暗自嘲笑他不在意的除了她以外的每个人。
      是他使他们陷入了乱局,而他不要任何人察觉。

      聚会很快散去,众人表示,以后要经常来,天天来。李玉梅在心里哈哈笑,满意地离去。然而再满意又如何,这其间的斗气与委屈,一辈子的积怨,妍妍觉得她越来越看得清楚了。
      跟妈妈离开之前,柳妍实在忍耐不住,来到厨房独自洗碗的爸爸身后。
      “你们先回家,我晚一点走。你爷爷还有事要找我。”柳明如是交代。
      她忽然觉得好笑,原来人与人天然最接近的关系不是流淌着相通的血液,而是同一性别。男人都是一个样的么?执着、一意孤行,毫无与身边女人沟通的必要。如此看来,柳敏与她的爸爸真是一个风格!
      “无论你们商量和决定什么,爸爸你瞒着妈妈总是不对。”
      “小孩管那么多做什么?”
      “妈妈的心脏现在很不好。”
      “你知道,就更要懂事!不要做出气她的事!”
      “从我生下来的这二十几年,我和你到底谁气妈妈比较多?”
      柳明湿着双手转过身来推搡妍妍赶她走。
      她单掌横抵在身前,说:
      “她很快会被你气死了。”
      爸爸的瞪视,都没有令她退让半步。
      但是半晌之后他平静下来的话,终于让她彻底无言以对。
      “夫妻之间,再怎么结怨都可以开解,实在不行,还有分开一途。但是对子女,付出之深才伤之更切,一个大逆不道的子女,轻易要得了父母的命。”
      在这个家族里,已经有过先例……
      看着她迅速灰白下来了的脸色,柳明终究没有说。

      一个小时以后,妍妍爸走了。柳敏检查了一遍老宅前前后后的门窗,前去向大伯告辞。这里早已没有自己的位置,尤其刚开春天还冷,回水城来他只习惯住酒店。
      该商量的事情还是没有商量完,他无视坐在一旁的小堂哥,笑着说:“我改天再来吧。”
      老头子伸出手来,慢慢道:“小敏,很简单的事情,你自己答应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让柳明来决断?柳明想得多,他媳妇也不是个省事的。”
      柳敏微垂下眼:“我不想将来哥哥姐姐们都来找我闹事。”
      “谁敢?”
      柳敏再次笑了,反问道:“谁不敢?名义上这座宅子给了我,凭什么?如果明哥有办法对其它人解释,我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你狡猾得很。”
      “所以,您觉得我有出息。”
      柳敏眼光扫了扫小堂哥,继续道:“我说句不太好听的,将来侄儿子若是跟得我近了,恐怕个性也要变狡猾的。”
      “你真以为我在骂你呀!”老头喘着粗气地嘶笑,小儿子忙不迭端上来痰盂,让父亲吐了一口浓痰。
      “我没有几天活头了……我这几天总是梦到你爷爷,和你爸爸。说实话,要是没有当年的那些事,我们柳家现在不知道该有多兴旺。一朝败,百事衰。你和你的爸爸——我的弟弟非常像,都是年轻时得志。……所以,你对柳家这一代人的振兴,有责无旁贷的责任。我想不清你三推四推的态度是个什么意思,或许你还想提什么条件,那你就说出来。但是无论怎样,你要记得我讲的话。 ”
      柳敏看着牢牢盯住自己的满是病态的灰暗的眼珠,脑中浮现过年时大伯胁迫自己的一番话。
      你要是……我死了后不饶你……
      他极端的想哭又极端的想笑。
      妍妍。
      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的悲伤和喜怒。

      柳敏登上狭窄的步梯,到自己过去生活的阁楼里去穿外套。大概是烟瘾上来了,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静静吸了一根烟。
      熟悉的记忆如同烟圈一般一层层地弥散开来,年少时的种种一幕幕重映。最后,停留在那个夏天,他从埃及回来,仿佛初次般邂逅了一个与自己亲近的女孩。
      他迫切地想她了。
      于是,他要听她那可爱而乖巧的声音,他小心地拿出手机。
      妍妍过了许久才接。他真是为难她了。夜晚在家,她要怎么避开妈妈找出时机与地点听他胡言乱语啊。
      他听到了她既想维持生气不理自己,又仿佛生怕错过这么几分钟短暂交谈的矛盾而痛恨至极的语气,心中一阵莫名的快慰。
      “我快冻死了。有事快说!”
      妍妍站在自家老宅楼下面的冷风里,咬牙切齿。
      “你用什么借口出来的?”
      “倒、垃、圾。”她一字一字地道。
      “这可真是你的老借口啊。”他克制不住地哈哈笑了起来。
      “你笑吧,你有没有良心?”
      “我没有。我坏透了。坏透了是不是?”
      “是的是的是的……”她连连着重地重复。
      “我要挂了。最近这两天我等你约我。”
      “才不要!”
      “不要什么?”
      “你少自以为是。我见都不要见你。”
      “要怎样,你才肯见?”
      “你合着我爸爸欺负我妈妈!而且你连一句解释也没有。除非你告诉我,你们究竟在和爷爷商定什么事情,我才出来见你。”
      “这没有用,不要用感情胁迫我。”
      “那么你又凭什么用感情胁迫我,一次次地要求我接受你的安排!”
      “你冷吗?乖,冷就上楼去吧。我知道你一定不舍得让我空等的。”他丝毫不以她的愤怒为意,语气依旧温柔愉快,声音带笑。
      然后,他准备挂了。
      却听到,那一头的她更快而更迅速、决绝地,先一步挂了。

      几乎同一时刻,楼梯老旧的木板嘎吱蹬响了两声。
      黑暗中,柳敏侧着耳,安静而仔细地辨认了数秒。
      很快他下了楼。敲了敲小堂哥卧房的门。
      “咦?柳敏,你还没有走?”
      “嗯。我刚才去阁楼拿外套,恰好接电话,耽误了点时间。”
      “哦……这么晚,我说你就不要回去酒店了,家里又不是没有地方给你住,就是稍微冷点儿。”
      “刚才……大伯或者大伯母有没有起来过?有没有人在房子里走动?”
      柳敏深深地盯着对方,道。
      “刚才?”小堂哥表情显然什么也没明白,迟疑了半晌不知该回答什么,最后终于道:“大哥刚刚回来了一趟,他的钥匙忘了拿,回来找了很久。”
      “哦,找到没?明哥现在在哪里?”
      “找到了,就走啦。”
      柳敏判断对方没有说谎。
      “钥匙是在哪里找到的?呃,这房子挺乱的,找小东西可不容易。”
      “嗐!就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哥哥转了好几圈,最后发现居然在那么显眼的位置。”
      柳敏笑着告辞了。

      谁,也不会上去长期不用的阁楼。除了念旧的自己。
      他是怎么会忽视的呢。
      妍妍是个多么聪明,小心眼又多的女孩子。有其女怎么会没有其父?!
      他刚才被刻意偷窥了吗……?
      难道明哥早已经对自己放于妍妍的用心起了疑?还是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扮作坦荡的自己?

      这个家族里,从来没有傻子。
      只有自以为聪明的人。
      柳敏觉得头大了。冷风出来,耳朵里訇然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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