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星尽》林*筵

6、生死一发计中计

　　恐慌和惊怖瞬间弥漫僵瘦男子的心间，连手足都忍不住发抖发冷。
　　一个熟悉的、仿若死神般清冷无情的声音在身后淡淡道：“解药呢？”
　　僵瘦男子双股战战，忍不住大骇出声：“你……你居然没走！”那个女子、那个女子不是已经逃走了么？怎么还会再回来？难道她根本没想走，而是刻意潜伏在这里？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似乎是冷笑了一下才开口：“我如果逃走了，不就错过这场精彩绝伦的好戏了么？”她稍稍转了转手中的大刀，冰冷的寒意直直地刺着男人的脖子，“兄弟相残啊……尤其这相残的二人还是我的仇人，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幕。你说，我怎能错过呢？”
　　手渐渐变得没有知觉，脑子似乎更加沉重，一阵带着些微凉意的麻木从右臂传遍身体。
　　洛淅笑了笑，而后声音蓦地变冷：“不跟你废话了。解药呢？”
　　僵瘦男子定了定神，控制住发抖的四肢，颤声道：“在……在我这里！”说着便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小心翼翼地用手倒出两颗。期间，因为他动作的幅度，洛淅还威胁性地将刀又逼近了几分，几缕鲜血流了下来。
　　他捧着两颗白色药丸：“就是这个了……”说着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女子根本没有接药的意思。
　　洛淅用大刀在他肩膀上划了道伤口，再用手沾了些自己伤口上的毒血，将之滴入僵瘦男子肩膀上的伤口内，然后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吃一颗你的解药，看看是否能解了这毒。”
　　果不其然，她看到男子脸色大变。
　　哈……真是可笑。她从十六岁便开始杀人，四年多的时间，已经让她成为一个经验、技巧、功力、警惕心都很高的刽子手了。他难道还以为，她会完全信任他，然后不设防地将他给的东西当解药吞入腹中么？
　　她怎么知道，那是真正的解药，还是更烈的毒药呢？
　　洛淅眸中一道寒光闪过，阴冷的杀气让僵瘦男子几乎站不住。他噗通一声跪下，忙不迭地颤声求饶：“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这就拿出真正的解药！”也不等她回应，跌跌撞撞爬到已死的大哥身边，从尸体上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瓶子，先倒了两粒自己吃了，然后将剩下的一并奉与洛淅。
　　“我已经验明解药为真……请、请女侠解毒吧！”
　　洛淅打量了一会儿他的神情，确认不假，然后伸手去接。刚伸出手，指尖却微不可见地一颤。
　　僵瘦男子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然而洛淅却脸色大变，内心翻腾。幸而在夜色之中，难以看清。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一阵虚弱，几乎站立不住！
　　怕是毒再也压制不下，已经彻底迸发了。
　　洛淅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短短一瞬，立刻自然地继续向前伸，接过瓶子。
　　不能……不能被他看出来！否则，这刽子手与囚犯的位置，就该颠倒了。
　　“很好……”她撑着吐出这句话，视线已经渐渐失去了焦距，然而眼睛仍然睁着，“希望这次的解药是真的——能为你赚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努力地稳住架在僵瘦男子脖子上的大刀，洛淅单手倒出一粒药丸，仰头吞下。男子暗暗回头看了一眼，女子闭目呼吸，似乎在消化药力。那大刀也不再动了。
　　晚风冰凉，却不及大刀架在脖子上所带来的可怖的寒意。
　　僵瘦男子回过头，眼神闪了闪。
　　这是一次机会……那女人正在吸收药力，想必精神集中在解毒上，反应自然也会变慢。若他能于此反攻，说不定还可以趁机杀了她……
　　心思几次变幻，僵瘦男子犹疑不定。
　　听声音，女子呼吸均匀低沉，的确是在解毒的模样。
　　等她解毒完毕，早晚会杀了他！如果不趁此机会……如果不趁此机会……
　　眼中厉色没过，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手掌抬起，露出先前藏在袖子里的、还带血的匕首，屏住气。然后……猛地转过身，向前扎去！
　　电光火石之间。
　　千钧一发。
　　匕首如同一条毒蛇，瞅准猎物急速而来！
　　本来是必杀的一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看清面前事物的那一刻，僵瘦男子的手却狠狠地一抖，匕首斜歪出去，停下，从已经握不住它的手掌中掉落。
　　——一双锐利冷硬的眼睛。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看到这双眼睛，以及这种冷锐漠然的眼神。
　　是那女人！是那女人！
　　僵瘦男子目光中的狠毒还未消去，便已换上了惊骇欲死的神情，嘴唇不住颤抖。
　　“哈……”洛淅的眸子里带着漠然的、冷冷的笑意，与嘲讽勾起的嘴角和冷锐的神情混杂在一起，让人无声惊怖，“你以为，我会那么放心你？”
　　大刀轻轻反转，带着冷冽的清光，作势欲劈。
　　僵瘦男子惊骇地大喊：“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大刀微微入肉，停下了。僵瘦男子的脖子已是血流如注，却不会伤及性命。若不是洛淅服了解药稍稍缓解，还做不到如此精准。
　　然而，毒还没有完全解除。
　　她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今天不杀你，是因为你刚刚曾为我让出一条路——虽然我知道那不是你情愿的，但我毕竟承了你的情。今后，若让我再看见你，只有一个字奉送……”
　　女子眸中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嘴角似乎勾起，字眼轻轻地被吐出，“死。”
　　“多谢女侠，多谢女侠……”僵瘦男子立刻惊喜地叩头，慌不跌想站起来，却摔了一跤。洛淅的目光直视他，那锐利似剑的感觉让男子如芒在背，干脆不从地上爬起来了，直接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往远处爬。不一会儿就跑远了。
　　终于没有人了。
　　这个念头刚刚在洛淅脑中闪过，她就像是被抽空了般瞬间软到在地，手中的刀插入泥土用以稳定身体。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寻了个地方盘腿坐好。
　　刚才真是生死一线。
　　其实她从四人夹击下逃脱之后，并不是不想跑远，而是有伤在身、加之中毒无法跑远。况且有夜色做掩护，躲藏在周围反而比因为奔逃而弄出动静来好。本想等他们走后自己再出来，没想到居然看到了敌人自相残杀的一幕。这时候，一个大胆的念头便冒了出来——劫持最后那个男子，问要他解药。不然，她早晚毒发而死。
　　这本是兵行险着的一步，但僵瘦男子杀了他大哥，心中很是悲痛，竟没有注意到中毒、受伤的她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就这样轻易的得手了。
　　至于他问的那句“你居然没走”……哈！难道要她告诉他，她是中了毒，想逃也逃不远？不如将计就计，趁着他此时对她还很是惧怕，营造一个她仍有余力击杀他的假象。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最后僵瘦男子的搏命一击。
　　——不过，其实那一击，是洛淅意料之中的，甚至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一时不防被人制住，无论是从不忿的心理还是从不愿将自己的性命假以他人之手来想，僵瘦男子肯定都会找个机会搏上一博，而她服下解药也需要时间来运功消化，决不能让一个敌人留在身边。能杀了他当然好，可她已没有余力，甚至稳定住架在他脖子上的大刀都很困难。
　　所以，干脆赌一赌。
　　半晌之前，她突围做最后一击的时候，注意过僵瘦男子的眼神，那是一种深深的惧怕。惧怕她的眼神。
　　不如就利用这种惧怕。
　　她可以闭上眼睛，装出吸收药力的样子，逼僵瘦男子出手。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她睁眼，故意用那种冷酷无情的眼神注视着他。她赌的就是他措不及防之下看到她嗜血的眼神，会惊慌失手。他不是那种很坚定沉稳的人，她知道。当他阻拦他大哥进草丛寻她的时候，他大哥执意，他却没有将自己的意见坚持到底。她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那一瞬，真的很危险。
　　假若男子心志再坚定一点，再理智一点，或者他对她的惧怕再少一点点，那么她就彻彻底底地输了，代价是自己的命。
　　不过还好，她赌赢了。
　　经过这么一次折腾，男子对她的恐惧已经无以复加，再也无力反抗，她很轻易地在就男子惊慌之下，眼疾手快地将刀砍入他的脖子，却没有深入。因为如果她逼急了，僵瘦男子说不准会做困兽一斗，而她伤重，绝对打不赢他。
　　于是，她只是象征性地恐吓了他，然后用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放了他。
　　在看到男子连滚带爬逃走的那一刻，她真的松了一口气。

　　闭眸。
　　空气中只有淡淡的、似有似无的呼吸声。
　　半晌之后，洛淅睁开了眼睛。眸中一派清明。
　　毒已彻底解了。
　　她找了点草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站起身，却并没有拿回大刀，而是拿起了僵瘦男子遗留下的匕首。
　　她是个杀手，更适合用这种迅捷凌厉的兵器。
　　其实她在前世更善用剑，刺杀目标不用枪也能用剑杀死，可惜剑的目标太大，攻击距离过短，确实不是二十一世纪中好的杀人工具。
　　洛淅看看匕首上的血色，又转首看了看大刀上的鲜红，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悲悯。
　　果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总是无法避免与鲜血打交道。
　　——杀人与被杀，她始终逃不掉。
　　叹了口气，洛淅将匕首放入袖中，再也不看这里残留的尸体与鲜血，而是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哈哈……这章发的果断慢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