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星尽》林*筵

5、夜色深深血色沉

　　奔跑。
　　狠命地奔跑。

　　一个快如疾风的身影飞奔在林荫小道上，携带着剧烈的破碎的喘息声，在这个平静的野外刮起一阵腥风。仔细看去，身影跑过的路上都撒着着点点鲜血，有些血迹甚至是黑色的，淋漓在暗蓝色的深夜！
　　身后风声忽的迫近，那人看也不看，反手一击正好击在偷袭之人的刀刃上，借着身后的推力身形猛地拔快，竟是又加速了。这一击虽是缓解了暂时的危机，然而身影疲于奔命，受伤颇重，速度渐渐又落了下来。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不能一直直线逃跑，这样是跑不快的，早晚落在他们手里！
　　身后声响越来越大，像是什么人追了上来。
　　必须找一个机会。身影冷静地想。找一个机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忽然，一声尖锐似风声的声音瞬时靠近。眼睛微微眯起，决然的光彩在眼中闪过。
　　就是现在！
　　身影立时顿住，就地一滚，滚入身边草丛。身影之前站的位置，竟立刻被插上了一支飞射而来的箭矢！
　　小路上一阵马蹄奔腾的声音，沙尘四扬。等尘土落定，现出四个壮年男人，都骑在马背上。其中二人手里拿着把弓箭，另外二人拿着刀。
　　“她受了伤进了草丛，决计走不远，就在这周围搜查一下！”其中一个眉目威严、显然是四人领袖的男人环视一周，吼道。刚要先行下马搜查，一只僵瘦的手臂却挡在他的面前。
　　“不可以！大哥，那女人诡计多端，在丛林这种复杂环境里，即便她就在我们身前十米，我们也不能草率去追。”
　　“二哥，”拿着刀的矮个子愤怒地跳下马，上前，“我们已经追了她整整一天了。可那个贱女人不仅没死，还杀了我们四个兄弟！这仇……这仇……我们不能不报！”
　　“这我当然知道，”拿着刀、瘦削如僵尸的二哥蹬了矮个子一眼，“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你也不想想，我们那些兄弟究竟是怎么死的！还不是被那女人狡诈的心性和诡异的武功所……”
　　“够了。”
　　威严的声音响起。二人一起望向身为大哥的男子，大哥道：“四位兄弟的仇不能不报。再说她已受了重伤，奈何不得我们四人。搜查。”
　　“是！”其余二人立刻进入丛林。僵瘦男子落在最后一个，低下了头，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仍是进去了。

　　夜空闪着蓝黑色的光。

　　呼吸、呼吸……再呼吸……
　　洛淅努力地顺气，然而肺和气管都像堵了一团棉花，吸入的空气怎么也不够身体所需。脑子也开始昏沉，双眼中渐渐透出了疲惫的、涣散的神采。
　　毒发了。
　　她之前就被一支箭射中过右胳膊，剑尖闪着幽蓝的光，一看便是喂了毒。加之一路上她时不时滴出黑色的血液，她早已明白，自己中毒了。好在这毒发作不快，不然，她早已经死在路上了。
　　洛淅屏住气，努力睁大双眼使视线变得清晰，死死地盯着那四人。那四人，就站在离她不到十米远的位置。夜色深沉，给她作了最好的掩护。
　　——必须、必须在彻底毒发杀掉这四人！
　　然而这难度太大了，她心里明白。之前她尚且完好无损，才只杀死了四人而已，现在四人中的老大老二都在，她又中了毒，怎么想她怎么都没有胜算。
　　但是没有办法。
　　前世身为杀手的经验告诉她，想要生存，必须要让自己变得更强、更狠，一次又一次超常发挥、超越自我，直至杀死敌人。
　　一切绝境，都有生机。
　　“大哥，这边没有啊……”那个矮个子疑惑地出声，撩着草，一边寻找，一边……向洛淅走来。
　　近了……越来越近了。
　　“二哥，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很好，就是这个机会。
　　洛淅猛地跃起，闪电般迫至矮子面前，手中大刀反手劈下！
　　那矮子口中正说着话，突然觉得一阵疾风夹杂着血腥味吹来，心生不安，刚要抬头，却发现面前的大地迅速放大。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疑地想。
　　这是他最后的思绪。
　　一颗头颅，“咚”地一声，滚落在地。
　　不远处的大哥迅速回头，目眦欲裂，“四弟——”
　　洛淅无视他的叫喊，又急速奔至另一人面前，手中交锋不过几招，那人同样心口豁裂，鲜血横流。然而这始终是耽搁了时间，身后刀风凛冽，显然是大哥已经杀来。洛淅无可躲避，反身用手中刀刃去格挡，却因为匆忙未能聚集力量，“噗”地一声被对方震得吐了口血。
　　飞身闪开，转瞬之间，洛淅便已经移至那身为大哥的男子身后。男子并未转身，大刀就像挑开帘子般从腋下向后撩起，将急退中的女子胸口划了一道痕迹。女子不甘人后，在被伤之前，同样用手中大刀斩上男子背后，入肉二分。
　　“二弟！”
　　那僵瘦男子听到大哥呼唤，立时默契地堵在洛淅后退的必经之路上，以手中弓箭相格。他不求伤敌，只求能将这女子缠上半分，等大哥追上一刀结果了她。
　　这么想着，他抬起手中弓箭，已经做好了准备。
　　女子衣衫不整、满身血迹，凌乱的乌发在空中飞扬。他以铁弓对准她。
　　然而他却看见了女子的眼睛。
　　凛冽、凌厉、坚韧。有刀锋冰霜一般的锋锐和冰冷……却没有一丝害怕的神情，没有一丝面对死亡该有的神情。那苍白姣好的面容在他眼中却仿若死神般可怖。
　　女子以手中大刀作剑，前指，带着一丝无畏向他急冲而来。
　　转瞬已到他面前！
　　他忽然又一种被剑气割伤的感觉，心中一震，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了一个他想也想不到的动作——闪身，让开。
　　这么一躲避，身后的路被毫无遮蔽地让开！洛淅一脚踏在他背上，借助冲力瞬时冲出了很远，夜色之中，再难看到踪影。
　　男子追上来，看到他二弟放走了女子，立刻怒瞪他：“二弟，你……你这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她可是杀了我们的兄弟，你怎么能——”
　　大哥气愤异常，但僵瘦男子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茫然地看着女子逃走的方向，眼睛里还带着一点诡异的呆愣。
　　“不管怎么样。”大哥终于冷静下来，“你始终放走了仇人，兄弟不会安心的，你若有心，就现在追上去，把那女的给我杀了！”
　　僵瘦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收回远望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大哥，眸光里居然有丝丝嘲讽：“大哥……直到现在，你还认为，她是我们能杀得了的？”
　　大哥怔了怔，反应过来立刻怒不可遏：“你……你这说的叫什么话！她可是我们的仇人！你难道竟是不想报仇了？”他的眼眸里闪过震惊，然后立刻化为悲哀，“既然如此，你既放走了她，便自裁于此吧，也算给几位不瞑目的兄弟一个交代。”
　　僵瘦男子忽的笑出了声：“哈……大哥，她不是我们能杀得了的。与其白白送死，还不如珍惜我这个最后剩下的兄弟，你说呢？”
　　“你……你这个畜生！你竟然这么想！”
　　“不然呢？”眼睛里突然泛起一丝冰冷的哀伤和愤恨，“我早说过……别去追、别去追！你非不听，三弟和四弟根本就是你害死的！你还反过来怪我？居然要我自裁！哈哈……自裁！”语调蓦然冷酷，“你就是这么对待兄弟的？迂腐不堪、昏庸无能！”
　　大哥眸子里尽是不敢置信。这个二弟原本十分沉着寡言，如今怎会……
　　心里的愤怒还是淹没了理智，他举起刀，“我……杀了你，以祭我们的兄弟！”
　　“是么？”僵瘦男子目光闪过一丝嘲讽和几不可见的悲伤。看到僵瘦男子的目光，大哥愤怒的刀刚要落下，胸口却突然一疼。
　　钻心地疼。
　　他茫然而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去。
　　在他的胸口，静静地插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另一端，还握在僵瘦男子的手中。
　　男子震惊地几乎不能言语：“二……二弟！”话音未落，黑色的血沫却咳了出来，神情也趋于萎靡垂死。
　　僵瘦男子努力压抑目光中的悲哀和伤痛，语调冰冷无情：“你既然要杀我，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大哥，再见吧。若你能见到我们的兄弟，替我说一声，抱歉。我会替他们好好活着。”
　　漠然抽刀。
　　男子的身躯，轰地倒下。

　　僵瘦男子闭了闭眼睛，将泪水逼回去。叹了口气，刚准备迈步离开，脖子却突然一凉。
　　一柄大刀就架在他颈上。
　　恐慌和惊怖瞬间弥漫他的心间，连手足都忍不住发抖发冷。
　　一个熟悉的、仿若死神般清冷无情的声音在身后淡淡道：“解药呢？”

作者有话说

　　又是一章。不定期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