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错爱》橙子雨

22、第 22 章

　　当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灰烬，留下来的，就只有那刻印深在心底的回忆——

　　家，他这么多年用心整理和维护家，这个承载他所有痛苦和幸福回忆的地方，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围观的人，消防车，乱哄哄一片。

　　“刑蔚……刑蔚……”

　　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席卷的火舌，浓烈的黑烟，安晋臣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瞬间被抽干。跌跌撞撞开门下车，人群之中，此刻竟然突然变得千人一面，他根本分辨不出来任何人的区别，在那些人种，也根本就找不到——

　　他还在房子里么？还在房子里么？

　　“他还在里面……”

　　拨开人群，安晋臣便想往房子里面冲过去，几个消防员七手八脚却拽住了他，他用力挣扎着，耳鸣声大到整个头都快痛得裂开。

　　“他还在——刑蔚——”

　　欲哭无泪。安晋臣双目欲裂，死死盯着那被大火焚烧着的房子，不行，不行——那个人是他的，是他最重要的。已经失去了一次，就好像让他死过一回一样，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够再次抱住他——

　　“小安——！”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仿佛重击一般的心跳声中，安晋臣缓缓回过头，刑蔚就站在他身后，一脸的灰，衣服脏兮兮的，长长的头发都烧焦了好多。

　　“啊……”

　　太好了，太好了……

　　他还活着。

　　没有离开，没有消失……

　　“你没事吗？”紧紧抱住刑蔚，抱了很久，终于确认了自己紧紧抱住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之后，才担心地开始检查刑蔚是否受伤。

　　“我没事，但是……小安对不起！我把你的家烧了！”

　　“没事，没事的。只要你没事……其他的没关系的。”

　　“可是，真的很抱歉……”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刑蔚此刻内疚无比的心情。又吓着小安了。安抚着怀里微微发抖的身躯，他不禁自问，刑蔚啊刑蔚，你究竟还能二到什么地步？！

　　人家出去一小时，一小时而已！你就把人家的家给烧了！这个家小安花了多少心血在维持？投入了多少感情在保护？要花多少功夫才能重建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刑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弄出了这样的纰漏。只记得被浓烈的烟熏得醒了过来的时候，整个厅里一半都烧了起来，温度极高，他当下也知道这火势不是靠他一己之力能扑灭的了，便先跑了出来问邻居借了电话报了火警，火警刚到，小安就已经回来了。

　　“对了……”忽然，他怀中的安晋臣抬起头来：“我的……我的相册……”

　　相册刑蔚肯定是没有带出来的。现在想想，那东西靠火那么近，应该已经烧掉了吧？正想开口，安晋臣却已经挣脱了他，似乎还想往屋子里面冲。

　　“小安！你做什么！你冷静，冷静点——！”

　　幸而刑蔚年轻力壮眼明手快，一扑扑上去死死拽住。

　　“我的……相册，现在进去应该……还可以拿到的！”安晋臣回过头来，那直楞楞的眼神让刑蔚吓了一跳，他指着那房子，最上方的阁楼轻声道：“你看！还有几本放在阁楼里的没拿下来，应该还没有被烧到。”

　　阁楼是还没烧到，但是一楼二楼都已经是火海了好不好！怎么可能还进得去？

　　“小安！你这个白痴！”他死死抱着安晋臣，无论他如何挣扎，坚决不放手。

　　傻……好傻……

　　刑蔚想起来安晋臣说过，那些都是他的宝贝。可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不能分辨么？！自己的命难道还没有几本连回忆都不是的假相册重要么！

　　“可是……可是……那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没有那个……我……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终于，随着泪水滑落，安晋臣的身体虚脱了下来，滑跪在地上。

　　刑蔚一时间心如刀割，加之负罪感简直是铺天盖地般袭来。都是他的错，还说什么留下回忆？他不仅没有能够给安晋臣带来任何安慰，还把人家宝贵的回忆全部弄没有了——

　　“小安……对不对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们……我们不去英国了，好不好？剩下的时间，我帮你重建我们的家，一起把它变回原来的样子，我保证弄得和以前一模一样，好不好？”

　　虽然这么说听起来根本也是于事无补的……

　　“变不……变不回去了，都没有了，变不回去了……”安晋臣垂眸摇首，苦笑道。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刑蔚心中闻言难受得要死，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简直是给十年后的安晋臣带来灾难的。

　　破坏人家平静的心情，破坏人家安静的生活，带来灭顶的灾难之后却想不出任何方法可以补救。

　　“……刑蔚，不要走。”

　　忽然，衣服被拽住。安晋臣的头顶在他的胸口，流着泪喃喃哀求。

　　“刑蔚，我求求你，留在我身边，不要走了好不好……”

　　“不要离开我……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任性，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你不要走，就这样留下来好不好？不回去了，留在十年之后，我们什么都不去想——无论是改变了过去，还是改变了未来……如果有天谴，我愿意替你承受，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刑蔚，拜托你……留下来好不好？什么都不管，只留在我身边！你看看我……看看我这八年都是怎么过的？！我好想你……我……已经不想再孤身一个人了。我一直在等，等得好累，好绝望……我已经快要等不下去了……”

　　安晋臣哽咽着，大口呼吸着，就像一条脱水的鱼身上残余的水分正被逐渐风干般逐渐被窒息。

　　刑蔚僵立在旁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安晋臣周身那黑暗的痛苦，正通过身体接触的地方，缓缓地蔓延到他这边。

　　我也想留下来，刑蔚心道，如果可能，我也想就这样留在你身旁。

　　“可是小安……”

　　可是……那就不对了啊，既定的事实已经发生了。如果二十一岁的刑蔚可以就这样无所顾忌地选择留在十年后，那历史就不应该还是刑蔚于八年前死于飞机失事了吧？

　　从来没有想过尝试利用自己的能力改变什么……

　　因为听说如果违背了规则，试图强行改变已经发生事情，很可能会发生不幸的事情。

　　可是……

　　可是可是可是……

　　安晋臣就在身边落泪，揪扯得刑蔚的心跟着他的抽噎一抽一抽的。

　　抱住哭泣的恋人，刑蔚突然从心底深处腾升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赌徒欲望——这是他这种向来平和淡定的风险规避型性格的人，极少会有的那种黑暗而激进的欲望和冲动。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我……不想放手。

　　不想回去，不想让他难过。

　　不想让他孤零零地一个人过万下半辈子。

　　……为了小安，为什么不试试呢？！无论什么代价，为了小安都不重要啊！

　　何况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反正本来就还只有两年可活了，即使尝试着逆天的结果是连那两年都断送，相对而言如果投机成功可以收获的幸福，根本不算是多大的付出吧！

　　更何况，刑蔚总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十年后的安晋臣，本来活得就像一个谎言。平静地微笑，平淡地度日，看起来什么都拥有了，却又好像什么对他来说都无所谓——整个人像是透明世界里的镜花水月，不喜不悲，不言不语，浑浑噩噩像是这个世界的无名过客，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灿烂和淋漓尽致，统统已经和他无关了。

　　本来，安晋臣还可以一直这样活着，在他时间静止的城堡里面，放着成双成对的东西，永远地等待着不可能回来的爱人。可是刑蔚的到来，骤然打碎了安晋臣虚幻的梦境，还将他梦境的城堡付之一炬。

　　于是，虚幻完全消散，面前只有冰冷黑暗的现实。所以……等他回去十年前，被丢下的安晋臣，表面平和却内心却孱弱的小安，该怎么办？

　　在最深层面上，他一直弄不懂安晋臣。

　　曾经他以为他是懂的，直到来到十年后，他才发现自己白白爱了这么多年，却简直对安晋臣完完全全一无所知。

　　所以，他不敢再猜测臆断，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次走了之后，被留下的小安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这样，让他如何能够放心一走了之？

　　更何况，活了那么大，刑蔚觉得自己直到现在才才真正体会到何谓深爱，何谓放不下。而现在的小安，心伤太重几乎奄奄一息，不随时看着、守着、认真爱护着，怎么能放心？

　　我……不想回去了。

　　真的不想回去了！

　　不能回去！

　　过去的感情，过去的小安，属自己原本的时空，刑蔚觉得自己真是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爱怎样怎样去吧！

　　只是不想看现在面前的人，再继续伤心流泪。

　　***

　　第二章

　　做出一个决定常常不过是一瞬间的下定决心，而为这个决定付出的代价，则相对要漫长而艰巨得多。

　　既定的命运，不会偏袒任何一个试图将其打乱的人。

　　只是愚蠢的人类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尚有一丝可乘之机。

　　“我……我不走了。”

　　刑蔚深吸一口气：“我要……在这里留下来，不管任何代价。小安，我不能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我要永远陪着你！”

　　安晋臣闻言身体巨震，抬起头来，用一种惊讶难以置信的表情惴惴问道：“真……真的？”

　　“嗯！”刑蔚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要留下来，就算是逆天，就算是会受到惩罚，我也要为了你留下来——我认了！

　　什么也不管了，就算会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就算将一切都扭曲得超脱法则无法收拾，就算会祸及周围的人——我也已经什么都不想管了。

　　轰隆——

　　昏暗的天空，惊天一道闪电如银龙一般掠过。

　　天气预报里所说的暴风雨终于即将袭来，浓重的雨水气息席卷着漫天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

　　而刑蔚却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

　　“不……”

　　应该……不会吧？只是巧合吧？

　　只是因为暴风雨而已吧？那只是暴风雨时候会落下的闪电，不是……并不是因为他……

　　因为这个场景刑蔚实在太熟悉了——很久以前，在他年幼还不信邪的时候，曾经也试过回到过去，对几件非常不重要的小事造成改变——比如尝试和过去的自己交谈，或者只是扔一块小石子去丢一下过去的自己，可几次都是还未靠近，只是产生了这样的意图而已，天朗风清的，雪白的闪电就会凭空从空中落下。

　　然后他就会被立即打回原先的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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