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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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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蔚一个激灵,他猛然发现自己那放手一搏的决定实际上忽略了一些最基本的道理——
都说是违背了规则会受到惩罚,但如果其实不完全是这样呢?
如果其实——上天根本连违背规则的机会都绝对不会给你呢?
如果是因为既定事实是不可能被改变的,因而无论是否存在惩罚机制,只要你有了违背时空跳跃基本规则的意念便会直接被打回原来的时空呢?
“但是……不行啊……”
“我还不能回去啊……”
意识似乎逐渐有些模糊,头也跟着眩晕起来,耳朵旁边充斥了不真切的轰鸣,那似乎象征着他与这个本就不属自己的时空的联系,正在被一点一点切断。
“不……”
“我还……我还不能回去的啊!”
刑蔚突然仰天,朝着黑暗的虚空放生大吼。仿佛那里冥冥之中存在着造物者,或者什么慈悲的命运之神,会对他的陈情表现出一丝宽悯和慈悲。
“我想要留下来!我想要留在这里啊——!我不走啊!”
这里,还有他最重要的,甘愿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
他才刚刚答应过他,要留在这里的。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毁约?
而且,而且……
……
然而,规则就是规则,那些于时间的洪流中呼啸而过的东西,不可能因为某个人而牵一发则动全身。
即便能够穿行于时空,却仍旧不能够改变既定会发生的事情。十年后的刑蔚已经死了,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企图逃过死神的法眼留在另一个时空偷偷获得幸福。
冷冰冰的现实,残酷地嘲笑着某些人永远翻不出五指山的雕虫小技。
给你天赋异禀,只是让你能眼睁睁看着命运的轨迹线,看得到开始,也看得到结局,却无力改变。
这绝对不是赐福,这是诅咒。
“刑蔚……”
纷乱观火的人群,努力灭火的消防车,除了安晋臣,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之外,有一个人的身体,正逐渐变得与周围的人群不尽相同地发白并趋于透明。
“这是……这……不可能……”
“……为什么?”
“刑蔚,你答应过我,要留下来的……”
安晋臣已经濒临疯狂,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抱刑蔚,怀抱中的身体,却呈一片冰凉的虚空。
那是一种让人心中生刺般发痛的触感,安晋臣觉得刑蔚此刻的身体仿佛是流质的,既似是摸不到,却又摸得到——只是那触感,完全不像是在碰触人类。
……
是啊……都答应好的。
明明答应过要留下来的。
可是,上天竟然在他仅仅产生了想要留下来不再回去的愿望之时,便要强制带他走?
时间明明还没到啊!
“凭什么啊——?”刑蔚仰起头,满怀怨愤地对天嘶吼道:“凭什么现在就送我回去?十五天的期限还没有到——还没有到不是吗?让我待满十五天!我不求留下来了!让我待满这十五天还不行么?我还有——我在这个时空还有十二天的时间啊!怎么能这么残忍?”
在这个时空……其实,只待了三天而已么?
就只有三天而已么?
小安八年的等待,只换来三天而已?上天怎么可以对他如此残忍?
“求求你!我都说不要留下来了——起码,起码让我待完剩下的十二天啊!我只要这十二天了啊!就连这么一点时间你都不肯施舍我吗?”
还有十二天,还打算很多事情,还有很多事情打算要一起做,去英国,去找小安的记忆盒子,明明答应好的,要一起回到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而且为什么……
房子烧了,回忆烧了,为什么在小安最脆弱的时候,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的时候要他离开?
等他走了,小安该怎么办?
这就是惩罚吗?这难道就是他妄图逆天的报应吗——?!不是要他之后的两年生命为代价,偏偏剥夺他本来就已经少得可怜的十二天?
太残忍了吧?
怀里的身体越来越轻,安晋臣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得坠得人难受,让本来就欲哭无泪的心情,坠得更加酸涩疼痛。
胸前的口袋,还放着他买给刑蔚的船锚项链。
而他已经快要触碰不到刑蔚的身体了。
“这个……给你。”
声音哽咽了起来,安晋臣简直恨自己,最后几句话了,居然根本想不出来该说什么好。纵然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也都是苍白的。
“等你回去了,要记得我……好不好?”
“要记得我……回去了之后……如果有办法,你还过来看我,一定再过来看我。我等着你,好不好?”
要记得我。不是十年前的那个总惹你烦恼的蠢货,虽然十年后……我也一样是个笨蛋。
可是,十年后,最起码是个学乖了的笨蛋。不会再让你生气,再让你伤心,再让你事事照顾。
我会等你的,我会一直等下去。
等你下次,再回到我身边……
声音,已经听不到了。他看着刑蔚的脸,刑蔚一脸不舍地还在不断地对他诉说着什么,可是他这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同的时空,阻隔了声音,阻隔了光和热,甚至阻隔了跨越时间的思念。
从此之后,也许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笑,以及久违的温暖怀抱……
谁叫他贪心不足?
不满足于仅有的十五天,于是……连十五天都没有了。
终于,化作一道浅浅的白光,一直思念着、回忆着的恋人,在他面前缓缓消逝。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咸涩的,滚烫的,划到下颚已经变得冰凉。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失去的一切,肠子悔青也找不回的一切,有一瞬终于回到了手上。
可什么都还没来及做,一切又像一场幻梦泡影,都消失了。
短暂的时间,转瞬即逝的幸福,安晋臣突然极度憎恨自己——这三天,他究竟做过什么?
还不是一直在犯傻?他本来可以对刑蔚更好的,本来可以做得更好的,可是为什么,反而说了不该说的话,也做了不该做的事,不但没有照顾好刑蔚,反而要他处处为自己担心……
什么啊……我其实本来就是不行吧……
什么好的东西到我手里都会坏掉,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守不住,从小就是这样!
因为自己太愚蠢了,这一生,都已经葬送了。
可是,如果一切真是因果报应,那么……如果我用虔诚的心,一直等一直等,下辈子再相遇的话,是不是可以不再那么笨,是不是可以小心翼翼地守住我所想要珍惜的一切?
恍惚之间,安晋臣又仿佛回到了那一晚,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就是他永远失去刑蔚的时刻,他接到过刑蔚的电话。
电话彼端的人,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对不起,小安,对不起,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呢?那个时候的他还怀揣着那颗冷酷的心。他想着,别伪善了,你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而现在,那些刑蔚无法说出口的话,无法道出的辛酸与思念,他终于全部都懂了。
***
第二天清早,没有去管被火焚烧的房子,没有理朋友们询问的电话和短信,安晋臣一人坐上了飞机,直飞英国。
虽然……刑蔚已经不在这里了。可是,约定好的……
要回去那个地方的……要一起回到初次相遇的地方,找回那记忆盒子里面埋藏的回忆。
我要履行约定的啊……
……
时隔多年,安晋臣终于又回到了那座小城。城市本没多少人家,还是那样安静冷清,孤儿院已经不在了,原先的旧址新建了一座小教堂,但是周围的树林、小山,都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那颗大橡树,还静静地立在原处。
阳光透过树叶,斑斑驳驳射在地上,周围的空气冰冷而纯净,在日光的折射下仿佛停滞了一般,静谧,虚空,缓慢流淌。
安晋臣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树下,而尘封了许久的回忆,也因为这熟悉的景色,逐渐解封。
是了……他终于想起了他们为什么会将记忆盒子埋在树下。
那不是记忆盒子,非要说的话,说是许愿盒子可能更加贴切——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孤儿院的孤儿,坐在树下拾橡果玩。那个时候,有一个慈祥的老婆婆经过,告诉了他关于这棵老橡树的一个传说。
她说这颗橡树是一颗老橡树精,有魔法的橡树精。只要拾获这棵树的橡果,许下愿望,用盒子装起埋在树下,十年之后将盒子挖出来,那时候许下的愿望就能够成为现实。
“呵呵,孩子,你别不相信。我以前埋下的愿望,后来就真的实现了哦。”
然而幼时的安晋臣并不是一个很天真的孩子,他不会相信这样的传说。直到后来遇到刑蔚——在他童年记忆中温柔善良的大哥哥,在他将这个传说说给刑蔚听之后,才被生拉硬拽着在橡树底下埋下了他们的盒子。
他也想起来了,那盒子是刑蔚在附近买的一个八音盒。打开盒子就有一个跳舞的姑娘随着叮咚的音乐在转圈,而盒子的下层有一个空格,正好可以并排放下两颗橡果。
“大哥哥,你要许什么样的愿望呢?”
问这话的时候,小小的安晋臣抬着头望着刑蔚。刑蔚正望着前方,那眼神却仿佛望向悠远之处,本来就生得非常俊美,而在那一刻,刑蔚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美得让人心滞的表情——虔诚而温柔,像是微笑,又略显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