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错爱》橙子雨

21、第 21 章

　　那天夜里，刑蔚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这一段旅程结束之后，他回到了原先的时空，然后第二年他又跳跃到了未来。

　　这次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到了五十年后的未来。

　　那时安晋臣已经满头白发，他们相对站着。空旷的天，枫树已经从绚丽的红色逐渐化为即将掉落的灰败，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听不到一丝一毫别的声音。

　　那个人望着他，微笑。

　　他还在等他，那么久那么久，一直在等。

　　刑蔚呆呆望着那人，心脏像是被利刃剜空一样，丝丝锥心。

　　有些人匆匆忙忙度过了一生，有些人昏昏碌碌度过了一生，有些人成就了自己的一番事业，快意不羁。

　　那么……倘若一个人的一辈子，都只是无尽的等待呢？

　　……

　　刑蔚是流着泪被安晋臣摇醒的。

　　拥抱并不能温暖他由内而外瑟然发冷的身体。果小安这辈子只能这样过活，那么他真是几乎要有了即便变成僵尸也要从坟墓里面爬出来的决心，因为实在不放心，实在过于死不瞑目，怎么样都不能甘心。

　　还有……十二天。

　　无论怎样不情愿，也仅剩十二天罢了。

　　“仔细想想，十二天还算挺久的……小安，不如我们规划一下吧。”

　　还是得故作镇定，在注定的分别到来之前，努力不去想它。

　　可既然来了，总得留下点什么再走吧。

　　安晋臣双目眯起，莞尔笑道：“刑蔚你有什么想要的回忆么？”

　　……不，其实我是想说给你留下美好的回忆，不是给我……

　　不过算了，都是一样的。既然是回忆，肯定也都是留给两个人的。

　　“今天天气好阴沉，有点冷呢。”

　　从那天清晨起，窗外就乌云密布，风声凄厉。刑蔚关上窗子，被那寒凉刺激得瑟缩了一下：“这不好，感觉如果想要出行的话……这种天气可能有些困难呢。”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台风过来，之后半个月全市可能都要暴雨。怎么，你的计划是想去外面？”

　　“我本来大概是想，先和你一起在沙滩看一看海什么的，”刑蔚歪了歪头，叹道：“谁知道居然要下那么久的雨，看来只能待在家里了。”

　　台风天啊，整整十五天都待在家里……这日子过得未免也太可以预见地荒淫无道了。

　　安晋臣却笑了。

　　“笨。看海的话，也并不是只有这里才能看。远一点的地方不就风平浪静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安晋臣起身，从床上面的橱柜里又一次搬出了他那些宝贝影集：“这些地方，雪山，冰河，岛屿，苔原带，不都是你喜欢的美景么？挑一个我们一起去吧，反正，还有足够的时间，不是吗？”

　　这些……这些地方……

　　刑蔚正望着那些照片上面异国的景致发呆，安晋臣却突然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冷么？我们下楼去。我带你看一个好东西。”

　　***
　　“壁炉？天啊——我们家居然会有壁炉？”

　　好吧，刑蔚早就发现一楼客厅的墙上多了一块很大的幕布，不过几次经过都没多留意，一直以为那幕布后面应该是家庭影院之类的东西，或者是墙体开裂了所以安晋臣弄了块布挡着。

　　没想到那后面居然是装潢古典的一个很大的壁炉，带烟囱的那种。

　　“不是假的电壁炉，是真的明火烧柴的那种。呵呵，我在后院里面堆了好多枯柴，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当然要当然要——！”

　　这种阴霾密布又冷又湿的天气，窝在家里烤火绝对是一件乐事。以前读英国古典小说的时候，刑蔚就一直觉得那些贵族叼着雪茄坐在壁炉前看看太太坐在一边织毛衣的场景非常惬意，这时候要是还有一只胖胖的懒猫往太太的膝上一睡，画面就完美了。

　　现在的小安不愧是热衷于照顾人的居家好男人。

　　刑蔚本还想跟在他身后帮忙，却什么忙也没帮上就被按在壁炉旁边的沙发上被要求坐好了。

　　不出十分钟，壁炉的火劈里啪啦地烧了起来，而刑蔚身上，多了一条厚厚的毯子，旁边的桌子上面，则用竹篮摆满了松糕和坚果，而安晋臣正在慢悠悠给他倒着一杯红酒。

　　这简直是……完全且完整的贵族待遇。

　　屋子里面碍事的灯全都被关掉了，光线变得十分暗淡。壁炉里面火光熊熊照映着刑蔚的脸庞，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装潢得并不西式也并不复古的家似乎摇身一变成了古旧的城堡，周围的一切，静谧而安逸地缓缓流淌。

　　等到作为管家的工作结束，安晋臣也爬到了刑蔚身边，钻到了他的毯子底下。两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拿着一本比起回忆而言更象征着某种美好奢望的影集。

　　没错……那只是……奢望吧？

　　这上面的那些旅程，并不是真的存在的吧？

　　海岛，沙漠，雪国，草原，这上面所描绘的一切，他们……并没有一起去过吧。

　　因为在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安晋臣……还不曾爱上他。

　　来自只言片语里的推论，比安晋臣不知是为了安慰也好为了自我欺骗也好而编造的关于旅行的谎话更让刑蔚觉得真实。只是本来他还以为，距离死亡还有两年，在这段时间里，还有与小安的甜蜜回忆。

　　没有。因为安晋臣是在他死后，才渐渐想起那段感情的……

　　刑蔚并不知道自己之后的两年究竟在做些什么，却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他连两年幸福的奢侈都不剩下。与小安的全部交集，可能也就只剩下这区区十二天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些相册里面只有他，而并没有安晋臣。那不可能，那不是他刑蔚会做的事情。如果是一起游玩，他不可能不拍小安，他绝对会拍很多很多很多，哪怕相册里没有自己，也绝对充斥着自己最疼爱的那个人。

　　但是刑蔚始终没有去向安晋臣求证。他仍旧安静地听着，听着安晋臣描述相册里面的每一个地方，把每一个细节都描述得栩栩如生。

　　像他们真的一同去过，每个地方都留下过让人难以忘怀的回忆一般。

　　壁炉边温暖的下午时光，就这么缓缓流淌。

　　最后敲定了，他们要一起去英国，去那个初次相遇的小镇——孤儿院旁边，有一棵大橡树，那橡树的树根下面，应该还埋藏着安晋臣小时候埋下的记忆盒子。

　　“那应该是你和我一起亲手埋下的。是我幼时记忆里面的那个你，照片上面的那个人——那个人是你把，并不是我的妄想吧？”

　　当然不是妄想。照片上那是短发的自己可能是自己二十二、二十三岁时吧。

　　“将来的我……和小时候的你在孤儿院外面一起埋了一个记忆盒子？那里面有装了什么？”

　　“我已经记不清埋下的是什么了。”安晋臣抚了抚眉心，似乎努力想要回忆起，却最终摇了摇头。

　　“只依稀记得……那个大橡树好像有一个什么传说，就是因为那个原因我们才会去埋那个盒子，然后约定好十年后再把它挖出来——可是后来我一直没有再去挖过，所以……那盒子现，在应该还在橡树底下吧。”

　　“太好了！那我们就一起去把它挖出来，看看当年我和你究竟在树下藏了什么！然后我们在英国看海，去雪山看雪，开开心心地玩他个十二天！”

　　“好啊，我马上去订机票。对了——”安晋臣忽然看了看窗外，又抬头看了看时钟，突然变得有些神秘兮兮：“刑蔚，我突然想起有一件事情要办。我出去一下，你在家里乖乖等我。”

　　“可是，不是说暴风雨快来了么？”

　　“是，所以我要趁着现在赶紧去，等从英国回来就迟了。”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刑蔚自从来到这里，好像还从来没有和安晋臣分开过，突然他说要独自出去，突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快要下雨了，你就别去了。我很快就回来，最多一个小时。”

　　“那好，我在家里等你。”

　　只是一会儿而已，自己就乖乖等好了。

　　刑蔚安心地这么想着，悠闲地窝在沙发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

　　发动了车子，安晋臣驱车直往市里去。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非现在做不可，因为十二天过后，刑蔚大概是不会再回来这座城市了，所以那个东西，必须现在买下送给他。

　　那天在LU DE VICI他看到的那个，明明应该属刑蔚的项链——‘璀璨之蔚’。

　　买下送给他！他才不管LU那家伙怎么刁难，那本来就是属刑蔚的东西！

　　他会喜欢的吧……记得以前确实看过他整天戴着那个，一看就是做工精良价值不菲的样子。而那个时候，刑蔚应该是离开家族身无分文的，他一直想问那样的东西是谁送给他的，却一直没有问到。

　　可能么……其实是……我送给他的？

　　所以他会一直戴着？

　　狠踩油门，加快车速。从家到市区正常速度来往也不过一个多小时而已，只是一会儿，他便会回到他身旁。

　　“呜嗯……好困……”

　　可能是葡萄酒喝多了，也可能是温暖的壁炉本来就很有催眠的作用，刑蔚在沙发上面不断地打起瞌睡。他几次振作精神，翻开相册，满上酒杯，想着小安一会儿就回来了，却不由自主越来越乏。

　　终于，他睡着了。

　　身子歪在沙发一侧，手一松，酒杯泼洒。

　　壁炉里面的火舌突然凶猛了起来。

　　与此同时，盖在身上的毯子也开始缓缓地滑落，火苗缓缓席卷，发出了一股羊毛烧焦的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