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佳人》青狐也九尾

7、第六章

　　凿船？！洛惟猛地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长剑往展昭怀里一丢，夹袄一脱，纵身一跃，就在徐梦瑶的惊叫声中跃入水中。

　　入水的一瞬间，洛惟只觉得肩膀的伤口猛地刺了一下，痛得她全身一僵，瞬间就觉得寒意迅速从皮肤渗透进骨骼，疯狂地掠夺身体的温度。

　　她咬着牙，忍痛伸开手，控制身体在水中保持平衡，用力一划，哗啦一声浮出水面，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抬头见船上几人都紧张地看着她，当下也不多说，又深吸一口气潜入水底。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她顺着船底摸了一圈却没遇到人，便又冒出水面，摸了一把脸，顾不上睁开眼便叫道：“船底下没人啊！”

　　“洛娘子！”王朝叫了一声，声音惶急惊恐。

　　洛惟吃惊地睁开眼，却发觉船上其他人都在只不见了展昭，不由大惊：“展昭呢？”

　　王朝急道：“适才有人从水底窜上来要击杀孙北，展大哥与他缠斗被拖下去了。”

　　“什么？！”洛惟大惊，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水面咕咚咕咚，似乎有气泡从底下上来，她迅速游过去，深吸一口气，一气儿潜下去摸索，忽然有个软软的东西向自己这里撞过来，顺手一抓，揪起一手布料，当下便毫不犹豫地拎起来往水面游。

　　一出水面，洛惟吐掉口里的水，看也不看便急道：“你没事吧？”

　　对方始终憋着不答，这让洛惟有些讶然，睁眼辨别了许久，依稀觉得不像是展昭，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你是谁？！”

　　恰在此时那人终于忍不住呛了一声，就这一呛咳，立刻让她听出了不对劲，登时倒吸一口冷气——果然不是展昭！

　　“展昭呢？”她急急问道。

　　那人只恶狠狠地瞪着她，一动不动，也不回答。

　　“去死！”洛惟急了，一拳挥过去，正中对方太阳穴，也不管他晕没晕便将他一扔，又深吸一口气潜下水去。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体内的热量在冰冷的河水中迅速流失，肺里的氧气也一点一点被压出，她努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底摸索着，却总是一无所获。

　　完咧！这展猫儿不会就这么给淹死了吧？

　　就在洛惟越发慌乱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指尖碰触到一点软软的皮肉。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一摸，果然是一只人手，于是大喜，顺势上延，摸到一个宽阔的肩膀，架住，摸索着扳过对方的脸来，将嘴里的空气渡了一口给他，随即架住他双脚一蹬，便向上游去。

　　哗啦一声两人浮出水面，那人仍是昏迷不醒，洛惟抱着他游近船边，就着火把的光芒仔细看，终于认出的确是展昭，这才放心地将他交给了船上的人。

　　王朝马汉连忙七手八脚地将昏迷不醒的展昭拖上船去。洛惟双手在船舷上一撑，哗啦一声跃上船来，才坐稳，就听到展昭那里呛咳了几声，吐出好多水，这才悠悠醒转，环视四周似乎仍有些茫然：“这是哪里？”

　　洛惟坐在船边，自顾自绞着头发里的水，听见他这恍若梦游的声音，便幸灾乐祸地答道：“阴曹地府！”

　　“啊？”展昭愣了。

　　那一脸懵懂的傻样，看得洛惟扑哧一笑。

　　徐梦瑶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从包袱里找出两条干爽的棉巾，一条递给洛惟，一条递给展昭，并柔声安慰道：“展大人，你醒来就好了。适才你被人拖下河去，多亏了洛娘子将你救上来。”

　　展昭这时候也差不多缓过神来了，虚弱地笑了笑，向洛惟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

　　洛惟在一边努力绞干衣服上的水分，湿漉漉的头发披散下来，闻言哼了一声：“谁稀罕？”

　　火把的照耀下，可以看到她那一头被水润透了的青丝映着火光闪闪发亮，乌黑的发梢一弯弯地卷曲着，很是可爱，像一片片娇俏活泼的花瓣。

　　王朝马汉相视一眼，忽然齐齐对洛惟跪了下来。

　　洛惟吓了一跳：“干嘛？”

　　王朝马汉对她拱手道：“洛娘子，展大哥是我们的生死兄弟，洛娘子救了展大哥性命，从此也是王朝马汉的救命恩人！请恩人受我等一拜！”言罢就往下叩头。

　　他们这般庄重，洛惟反而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阻止：“没啦没啦，都在一条船上，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你们别这样。”但哪里拦得住？当下不由自主为难地看向展昭。

　　展昭笑了起来，对王朝马汉道：“你们起来吧。洛娘子性情如此率真，你们向她行此大礼，她倒似反不爽快。”

　　王朝马汉闻言也只好起来，马汉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羊皮酒囊递上前，颇殷勤道：“洛娘子，喝点酒驱寒吧。”

　　这洛惟倒不拒绝，接过来仰头就饮了一大口，咕咚下去，一入喉肠，便立时化为一股灼热在五脏六腑散开，果然将适才的寒意驱除了不少，她不由又喝了一口，这才叹道：“好酒！真过瘾！喝着简直就不想还你了。”

　　马汉嘿嘿笑道：“这是契丹人酿制的奶酒，比大宋的酒辛辣，也猛烈些。用来暖身驱寒最好不过了。洛娘子看上了就只管都拿去！”

　　展昭在一旁笑道：“这是马汉的宝贝，其他兄弟费了多少劲去讨他也不肯给。今日倒大方，连酒囊都送你了。”

　　洛惟本就是开个玩笑，瞄了马汉一眼，见他果然满脸真诚，反而又不好意思要了，将酒囊还他笑道：“我是逗你玩的。这奶酒虽然好，于我也就这等时候喝上两口驱寒。要论口味还是江南酒更合适。你若有心谢我，等到了开封买上两斤错认水送我倒是真的。”

　　她既这样说，马汉也不好推辞，便笑嘻嘻地收了奶酒应承下来。

　　展昭环视了一圈，忽然问：“那人呢？可擒住了？”

　　洛惟知道他问的是谁，顺口答道：“我当时忙着救你，又怕他碍事，顺手给了他一拳就没管。不知道现在逃到哪里去了。”

　　孙北弱声道：“适才我看他顺河水飘走，像是被打晕了，动也不动，这会儿只怕也找不到了。”末了顿了顿，又补充道，“看他的样子，似乎像是孙才。”

　　“啊？”只差一步就能活捉孙才，如此失之交臂，让展昭略有些失望，“我故意点了他的穴才将他推到你那里的，如何还不擒住他？”

　　洛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你故意把他推过来。自己都快淹死了还惦记着先抓贼，要不要这么敬业？”

　　展昭虚弱地笑了笑，没说话。

　　洛惟心下懊恼，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随意一扎甩到身后，道：“擒住他又如何？这船上载七个人已经太多了，再加一个随时可能翻船，又不能让他一直泡在水里拖着走，那他会死的。”

　　她这样说完，突然一愣，脸色刷地就白了：“你刚才说你点了他的穴？”

　　展昭点点头。

　　“如果没有人替他解开，他要多久才能恢复行动力？”她又追问。

　　展昭想了想，道：“大约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不能动，又被打晕了，又泡在这么冷的河水里……他会不会死啊？”洛惟想到此节，不由皱眉望着远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徐梦瑶看来眼里，突然想到作为穿越人在这里是绝对不能杀人的。而洛惟作为时空管理员，这条禁令对她更加严厉。如果孙才因此死了，她会怎么样？

　　徐梦瑶不由担心起来，脱口而出：“孙才如果死了，你不会有事吧？”

　　洛惟全身一僵，被这句话问得愈发烦躁起来，口气也不好了：“我怎么知道？！”说话间恰好过了一阵寒风，冷得她颤抖了一下，抱住胳膊坐在一边不出声。

　　其他人似乎才意识到洛惟和展昭此时身上仍然是湿的，虽然喝了酒，但显然并没能驱除多少寒意。展昭还好些，他身体壮实，阳气盛，定力足，神态还算自在；洛惟却比较狼狈，她身子本来就单薄，如今再这样全身湿湿的透着水汽，脸色青白，嘴唇也冻得发紫，就是披着那层丝绵夹袄，似乎也无济于事。

　　王朝他们不明内情，还以为洛惟突然变了脸是因为身上寒冷狼狈，以致心情烦躁，却没想到洛惟真正担心的还是孙才的生死。

　　倒不是她如何仁慈见不得死伤。而是按照他们的法律，在任何情况下穿越人都不能杀人，甚至对相关出人命的事情都要审慎再三。这对所有穿越人都有效，对时空管理员而言更是铁律。

　　就算是过失或者正当防卫，只要出了人命，后果对他们都会很严重。

　　孙才固然死有余辜，但如果他这回真的在河里死了，洛惟绝对难辞其咎。

　　她当时并不知道孙才被点了穴，实在无暇顾及这人，又怕他趁自己不在袭击船上的人，所以将他打晕并丢在河中不管。按照她控制的力量，最多让他在这冰冷的河水中晕上两分钟很快就能醒来自己上岸——两分钟，淹不死人的，又能将他和船拉开距离，至少在眼下保证大家的安全。

　　可她没想到展昭居然点了孙才的穴，这样孙才就是醒了也不能动弹。而她将孙才丢在河中不管的举动，也很可能导致他不得不浸在冰冷的河水中大约两个时辰，从而丢了性命。

　　如果孙才真的因此死翘翘，那她就惨了！

　　每个时空管理员身上都有一个特殊的智能芯片。在他们接受任务的那一刻开始芯片就会自动开始记录整个任务的执行过程。在任务结束后，又会自动停止记录，并将整个过程发送至总部进行核查。先经过云母这台超级智能电脑的系统筛查，剔出那些出了人命的、或涉嫌严重违规的，交由时空管理委员会进行复核，以确定该管理员是否要受到惩罚。

　　即使是私人委托，芯片也依然会记录过程，洛惟就算装傻也没用。等到徐梦瑶的案子一结束，孙才的事情就会立刻被传送的云母，然后云母一看，啊？出人命啦？管委会死哪去了？

　　然后管委会那帮人就会立刻得到消息，再然后，她的麻烦就来了……

　　那帮人脑筋都死得很，平时又闲得慌，最喜欢鸡蛋里挑骨头，从各种不可能的角度来刁难他们这样的基层管理员，以证明自己是多么地科学严谨细致入微！平时没事都要找出事来，何况这样出了人命的？

　　就算最后认定孙才不是她杀的，她那一拳和事后将孙才丢下不管的行为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何况她当时情急之下还来了一句“去死”，这要发挥起来完全可以说她是有预谋的杀人，那就更惨了！

　　所以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孙才没死，只要他没死，她就轻松多了，可如今这是她能够控制的吗？

　　想到这些，洛惟不禁抱住头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拼命祈祷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能安然无恙地活着。这之后的整整一路上，她都在祈祷孙才能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出现，哪怕人家是来杀自己的，她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