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佳人》青狐也九尾

8、第七章

　　接下来的一路十分太平，太平得让洛惟几乎绝望……

　　直到小船一路进了祥符县，几人上了岸，也再没遇到偷袭阻挠,当然孙才就更没再出现了。

　　其他人都是一脸庆幸，唯独洛惟忧心忡忡，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也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但一路上总显得心不在焉。

　　上了岸，几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一家衣衫店进去换衣服。

　　待展昭换好衣服出来时，洛惟和徐梦瑶都还没出来，他便与王朝等人在店内坐着喝茶聊天漫等。过了一会儿，两个女子才一道出来了。洛惟换上了一套碧绿色的罗衫，长头发仍未干透，便只是随意扎成一束，插上一支银钗。

　　展昭迎上去，关切问道：“洛娘子不舒服？看来脸色不大好。”

　　确切说是很不好，洛惟的脸颊两边红艳艳的，眼神迷离，人也显得无精打采，双唇红得仿佛火烧云，干燥得结了皮。

　　“我没事。”洛惟摇摇头，徐梦瑶已接口道：“展大人也看出来了？洛娘子发烧了，身上烫得吓人，我让她去找大夫，她还不肯，只说没事。”

　　“我没事！”洛惟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脸色也更差了，“走了。别耽误工夫。”

　　展昭不语，上前忽然拉起她的手腕，洛惟下意识地一挣没能挣开，吃惊地抬头看他，就只见展昭看着自己的目光深处竟隐隐含着一丝嗔怪，道：“我给你把脉。”

　　洛惟此时也的确很不舒服，头晕且疼，浑身明明发热，人却觉得好冷，脑子里一眩一眩的只发空，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闻言也不再说话，索性都由着他。

　　展昭握着她的手腕沉吟了一会儿，皱眉道：“伤了风，寒邪入体，必须得找个大夫瞧瞧。”

　　徐梦雅吃了一惊：“啊？这附近有大夫么？”

　　洛惟只觉得自己的头一阵一阵眩晕，浑身又疼又冷，人也感觉轻飘飘的，看来这回感冒有点狠。伤风感冒在现代人眼里不算什么，可在古代也是能要人命的病症。但生活在古代是不可以用现代的方法治疗的，所以生了病，就只能回位于太平洋海底的总部治疗。

　　但同时管理员守则又有规定，任务没完成之前不能离开委托人，而她当初接受的委托内容是保护徐梦瑶和她婆婆到开封，所以在洛惟送这对婆媳安全到达开封之前，她还不能离开。

　　所以洛惟现在最想要的不是休息，是赶紧把徐梦瑶婆媳送到开封去，然后赶紧回家休息，但这些话她不能说出来，就只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催促道：“一般的伤风感冒而已，有什么关系？喝点水就好。走吧，时间不等人，我们还是快点回开封去。”

　　“这等时节伤风感冒也可大可小，小娘子莫要轻视！”一直在旁边吃点心的孙北此时忙道，“小的村子里就有个人，去年受了风寒，当时也没放在心上，为了多挣几个钱照样没日没夜赶工做活，结果没几天病症加重，挨了个把月还是没了。挣的那些钱还不够瞧大夫的！”

　　展昭点点头：“言之有理。”言罢转过头对店里伺候的伙计礼貌问道，“小哥，跟你打听一下这附近可有医馆？”

　　那伙计忙道：“医馆是有，不过小店里有个游方郎中，年纪虽小，医术却精，尤其是治风寒，颇有一手，小娘子若是急着赶路，小的可将他请来为小娘子瞧瞧？”

　　“游方郎中？”展昭神情略有些不悦，“这如何使得？你只说哪里医馆的大夫最好。”

　　伙计笑道：“官人不知，这郎中医术着实了得，名叫秦朗。我们店主的老娘患了风寒好些日子，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可把我们店主给急坏了。这小郎中一来，方子用下去，第二天烧就退了。这几日老太太精神着呢，又领着孙儿上街溜去了，跟没病过似的。消息一传，附近都有许多人来找小郎中瞧病，没有不说好的。如今这小郎中下午就要走了，我看几位都是好人，这才推荐。”

　　“秦朗？！”也不知是否被他这样一通天花乱坠地吹捧让洛惟起了兴趣，她坐在椅上略一沉吟，便笑道，“既这么妙，就请小哥将他请出来吧！”

　　“是！”伙计应下，便欢天喜地地去了。

　　不多时，便听到后堂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就听到有个稚嫩的少年声音在抱怨：“搞什么？我都要走了还拉我给人看病呢？”

　　“哎，小先生海涵，人家千里迢迢特地赶来这里找小先生，小先生总不好不见。”

　　说话间那伙计便拉着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少年掀开布帘自后堂出来，那秦朗生得颇为俊俏，面如冠玉，剑眉斜飞，一对桃花眼迷离慵懒，再配上这一脸的漫不经心和少年特有的青涩稚气，说实话，还真是好看得别有一番滋味……

　　“谁病了？”他颇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目光与洛惟相接触的一刹那便呆住了。

　　反观洛惟却分外闲适，若无其事地把玩着鬓边垂落的长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高烧之下双颊艳红，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气氛就这么微妙地尴尬着，那伙计也是个机灵的，本想再美言几句，忽然察觉不对，当下也不敢再说，垂手立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瞄着洛惟和秦朗。

　　这什么意思？看来他们两个认识？

　　展昭忽然起了顽心，撩起长袍不声不响地在一边坐下，大有看戏的意思。

　　只见那秦朗僵着身形，努力冲着洛惟挤出一个笑，忽然转身拔腿就跑。

　　展昭几人大吃一惊，起身正要追，却被洛惟拉住了：“别忙，他还会回来的。”

　　“你确信？”展昭奇怪地看着她。

　　洛惟冷冷一笑：“这兔崽子是什么货我还不了解？！放心吧！”

　　说话间，只见门帘动了动，那秦朗又探出头来，苦着脸，期期艾艾道：“那个……是不是你病了？”

　　展昭与王朝马汉面面相觑，齐齐向洛惟伸出了大拇指。

　　后来展昭他们就知道了，原来这少年真名叫洛忱，是洛惟的亲弟弟。从小就对学医感兴趣，于这方面也颇有天赋，但家里并不支持。其原因么，按照洛惟的话来说，是家里人指望他好好读书，“将来考取个功名”。但按照洛忱的话来说，他是真心对“考取功名”一点兴趣也没有，就是一心喜欢那些医术。见家里人不支持，便自己藏着掖着偷学，如今学到了一定程度，手痒痒了，便趁家里不注意偷跑了出来，当起了招摇撞骗的游方郎中。

　　“我才不是招摇撞骗咧！”洛忱实在很不服气，“从家里一路走到这里，路费都是靠我这一路上给人看病自己挣来的！姐你知道这一路上我治好了多少人吗？”

　　“你少给我提这个！”提起这些洛惟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路上治病？你一路走一路晃，看过多少人自己心里也没数，想没想过万一其中哪些有了好歹会不会算到你头上？！真要到了那时候你怎么办？！”

　　也不能怪洛惟生气，穿越人来到古代很少有当医生的。当医生实在限制太多风险太大，时代技术的限制也还罢了，关键是万一治疗中病人有个好歹，硬推到你身上说是你治死的，其后果都非常棘手。

　　到那个时候，作为一个医生，他首先就要向当地执政机构陈情，说清楚整个过程，该罚罚该打打，完了以后才会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否让他继续留下，就算最后什么事都没有，他的档案里也会留下一项“前科”。要是普通穿越也就算了，但对于将来要当时空管理员的人来说，这类前科就要命了！

　　所以穿越过来的人很少当医生。那些真志愿当医生的一般也都是留在总部专心从医，有时间有心情就去哪个时代度度假，或者找那些著名的医生聊聊天，交流一下心得就算了。

　　偏洛忱不是这样，他不仅喜欢中医，还喜欢行医，而且还要一边闯荡江湖一边行医，拿他的话说，就是要当一个“横空出世的医术武功俱佳的俊美绝伦风度翩翩风流倜傥迷死万千少女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青蛙见了也跳海的帅侠！”

　　“对吧！展大哥！”他十分热切地捧起展昭的手，期待地看着他，“你也相信我可以做到吧？”

　　展昭看着他，微微皱眉，似乎很努力地考虑了一下，最后终于问：“你刚说……谁跳海？”

　　洛惟扑哧一声笑出来。

　　其实说起来，她也不得不承认，弟弟的医术确实赞。喝了洛忱开的药之后，她按照洛忱的吩咐找了间客栈，裹上被子躺着，果然半个时辰后她就开始全身发汗，不多时便将衣衫都湿透了。如此足足换了两身衣服，又喝了一剂药，然后热热地泡了个热水澡，待到傍晚洛惟从房间里出来已经精神了许多。

　　洛忱的医术的确没的说，天分也没的说，可现实毕竟是残酷啊！她当然希望弟弟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心活着，可现实摆在眼前，他们这样一群连自己的时代都保不住，还要靠着寄居在别人的时代才能生存下去的人，有什么理由随心所欲追逐梦想？

　　说起这些，其实洛惟也是心痛为难。但她不能让弟弟看出这些，所以不管洛忱怎么求，她都是靠在马车的车厢上闭目养神，也不理他。

　　洛忱郁闷地转过头去苦着脸看姐姐：“姐，你就帮帮我了！我保证我一定不会惹事的！”

　　洛惟叹了一口气：“行医不是小事。治病救人也不是你说行就行的，什么保证能顶用？总之这件事我说了不算，你现在也什么都不用说，等回到京城你就老老实实跟我回去，至于该怎么办到时候再说！”

　　“姐！”洛忱一脸委屈，“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弟弟，你就真忍心把我送回那万恶的旧社会去？”

　　“嗯！万恶的旧社会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泡妞瞎胡闹，你逃学翘家了它还为你提心吊胆生怕你在外面吃亏了没人照顾受了委屈没人撑腰！真万恶！”

　　“我不是说这个！”洛忱叫起来，“我是说，在家里我没有自由，没有主权，没有……”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见姐姐盯着自己，不由心虚地缩了起来。

　　徐梦瑶笑道：“你这个姐姐对弟弟好凶。”

　　洛惟苦笑，正要说什么，忽然狠狠地连打了两个喷嚏，边上的洛忱立刻涎着脸凑上来讨好：“姐，有人想你了！”

　　“你闭嘴！”洛惟刚说完又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看，想得可狠了！”

　　徐梦瑶好奇道：“不是说，一声骂，两声想，三声是被人嚼舌根么？”

　　“哪里，是那人想我姐想得狠了！所以连着打！”

　　徐梦瑶在一边笑得直喘气：“洛惟，你这个弟弟太逗了！真能编！”

　　洛惟哼了一声，眼睛狠狠地剜了洛忱一眼，懒懒道：“他也就现在贫贫嘴，等回头我带他回去，看他还贫得起来？逃学、翘家、还私自行医，这回有你受的了！”

　　洛忱终于意识到姐姐这里说不通，当下也恼了，负气一哼，转身背对她坐下，抱着双臂气鼓鼓道：“我知道，你不就是气我用了秦朗哥的名字吗？我用他名字怎么了？他是我偶像，我崇拜他我想念他！我用这种方式纪念我的偶像不行吗？哪像你啊，你……”

　　他气愤地转过身来想要谴责什么，却忽然看见姐姐静静地靠着车厢，头歪向另一边，似乎已经睡着了。灯笼的昏黄光芒照在她脸上，随着车厢明暗浮动，让她的面目愈发地模糊不清了。

　　看着眼前那一幕，不知为何洛忱突然觉得一阵心酸，他默默地收住话，郁闷地回过身去，一言不发。

　　车厢里一时陷入了沉静。

　　一声极细极细几不可闻的啜泣令边上闭目养神的展昭睁开眼，在晃动不安的昏黄灯光下，他依稀看到洛惟的眼角有水光微微一闪，旋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