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恶医（上） ...
-
小崔醒来的时候，身上没有地方不在疼，想动一下都不能，胸口已经疼得麻木了。耳边能听见机械轻轻运转的声音，和偶尔发出的滴滴声，鼻端传来的消毒水气味让人确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医院。
眼前还是模模糊糊看不清环境，却能记起之前被人偷袭，自背后受到重创的事。但是刚刚醒来，头脑还是很迟钝，并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耳边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说：“把这个小时的记录拿给我。”是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接着就是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和几句低声的问答。
朦胧里，小崔感到有人凑近，接着眼皮被粗鲁地翻开，刺眼的灯光照了过来，小崔低低哼了一声，听见那个男声说：“蟑螂一样的命么？居然醒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人失去了视觉和肢体感觉后，不知为何嗅觉和听觉竟然如此敏感。
之后的日子对小崔来说就是煎熬。
插着呼吸器，挂着吊瓶，插着导尿管，动弹不得，对于他这么个活跃好动的少年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之前神智不清也算了，随之神智慢慢恢复，病床上的时光就不是那么好过的了。
熬了三天，总算转进了普通病房，虽然管子和盐水还没撤，但是呼吸器总算拿走了，小崔有种活过来的感觉，事实上他也的确去鬼门关转了一圈。
负责小崔病床的医生姓李，三十来岁的样子，长得颇英俊，略微有些娃娃脸地样子，脸上那个深深的酒窝看着亲切，笑起来却有些玩世不恭，勾引的那些病房里的小护士一个个花痴似的前后围拢，满耳听到都是那些“李医生、李医生”的娇呼。
小崔说不出话，心里狠狠啐了一口：妈的，一看就是个勾引MM的色狼医生。
色狼医生不知道小崔心里鄙视自己，照例马马虎虎看一眼病床上半死不活的病人，随手把明天的药开好扔给护士，不过两三分钟而已就逛到下一张床去了。
小崔腹诽：这样就完了？我是重病号啊！老子好了要投诉这个混账医生的工作态度。
想归想，做归做，以眼下小崔动弹不得的情况，能起来投诉还早着呢！
少年人毕竟生机无限，五六天后，小崔终于情况渐好，可以去掉导尿管，自己方便了。本来是好事，问题是，护士姐姐很美貌。
当护士进病房要给小崔脱裤子拔导尿管，遭到了史无前例的激烈反抗，险些把手臂上的针头都弄脱了。
护士对小孩子的别扭束手无策，在满头大汗后，叫来了负责外科34床的李医生。
李医生叼着烟就进来了，看见小崔如临大敌似的盯着自己，冷笑一声：“还挺汉子的啊？小鬼一个，毛还没长齐，老老实实脱裤子！”
小崔大怒，哑着嗓子叫嚣：“屁！老子早就长齐了！”
李医生笑喷，烟都掉了。一脚将烟头踩灭，逛到病床前，居高临下俯视：“恢复的不错啊？才出监护室几天，都能说脏话了啊？不过，做手术前插管子，你的毛都是我剔的，现在绝对没长齐……”
小崔这几天动弹困难，竟然没有发现如此奇耻大辱发生再自己头上，这一刻无良医生这么一说才知道已成事实，愣在当场，回应不及。
李医生趁机下了黑手，一把按住小崔，下巴一抬，示意护士动手，于是小崔在美貌的护士姐姐面前，面子扫地，被扒了裤子，撤掉了导尿管……
护士姐姐手脚相当麻利，等小崔开始在李医生的手臂下挣扎的时候，已经完事儿了。
李医生顺势放开小崔，在他头上重重拍一下：“小鬼，面子有这么重要吗？被人钉在台球桌上，命都差点没了，还这么嚣张。”
看看小崔涨红的脸，李医生难得口气放缓：“脱裤子算什么？大男人还怕人看？要是那天你死了，扒光光给我解剖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说的话还是这么难听，不过总算有几分劝慰的味道。
小崔没言语，他不是不懂得好歹的孩子，只是面皮嫩罢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最在乎的还是面子。
李医生掏出烟盒，点上一支，再不理会小崔，推门出了病房。
在江北市，小崔跟着爷爷住，爸爸妈妈都在国外打拼，这几天小崔住院，最忙乱的还是几个平时混在一起的小兄弟。要告诉小崔爷爷他去参加学校的实习活动，将外面住几天；又要轮流照看小崔。好在这个年纪的少年最看重的就是江湖义气，小崔平时讲义气，为人豪爽，朋友不少，一人轮着来陪护半天，不知不觉也就十几天了。
开始的时候，小崔在生死线上挣扎，自然顾不到江湖上的血雨腥风，这些天好起来了，各类消息也纷至沓来。
“你说什么？朝哥要去替我报仇？”小崔单手拽着宋乱水的衣领。
“你小声些！”宋乱水一把抢回自己的衣领，“别被有心人听到，顾大哥不许我们告诉你。”
小崔一脸不乐意：“我要出院以后自己报仇！”
宋乱水知道他的做事风格，热血上头就只往前冲，无策划无考虑不留后路，这次遇袭也就是平时做事莽撞埋下的恶果。所以就劝他：“崔哥，你伤得够呛知不知道？报仇的事儿我们会帮你搞定的。”
小崔看看宋乱水，笑一笑，虽然还是脸色憔悴，但是那种疏朗开怀的笑意总让人看见他的真诚：“我知道你们怕我乱来，不过，我自己惹的乱子，我不想连累你们。”
宋乱水没来得及回答，门口一个声音传来：“呵……看不出你这小子虽然混蛋，还不算混蛋到家，知道不连累他人。”走进来的正是李医生。
小崔摆出一副凶悍的表情：“我是要用自己的手报这个仇！不砍得红狼老大半身不遂我就不姓崔！”
李医生走到床边，毫不客气给了小崔一个爆栗：“省省吧，江湖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你懂吗？你这种直肠子的小孩就是炮灰一个。”
小崔不服，但是这些日子被这个医生收拾得多了，不敢不服，支支吾吾几声，总算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没敢明目张胆地抵抗。
李医生在病房里逡巡一番，立刻发现了违禁物品，床头柜上居然搁着一瓶伊力特。他走过去拎起瓶子：“谁说可以喝酒的？本来就未成年，还是病人，居然敢喝酒！没收！”
酒是小崔的命根子，好容易今天磨着宋乱水带了一瓶过来，居然还没闻到酒气就要和自己说拜拜，如何舍得？连忙大叫：“李医生，这是我朋友的，他等会儿要带回家的……”
李医生鄙视地看他一眼：“小子，这都是我玩儿剩下的招数，你算了吧！”当着小崔和宋乱水的面在桌子角上一磕，去掉了瓶盖就是一大口，点点头：“酒不错！”
看着这医生施施然离开，小崔和小宋都是无语，太他妈牛了……
手术后一周，小崔被允许可以下床上厕所。
躺在床上看似好多了，一动弹才知道辛苦，左边是宋乱水，右边是霍乱步，两个弟兄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小崔从斜靠着变成坐着，就这样，小崔也是脸色煞白煞白，疼得满额都是汗，但是人硬气，嘴唇都咬破了，都没吭声。
但是霍乱步和宋乱水从他刚才挣扎般的发力，知道他疼得够呛。
胸口缝合的地方带动了整个上身抽紧般的疼，小崔真的不想动弹了，连再躺回去的力气都没有。
陪护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咋办。
门一开，李医生那轻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怎么了？成三个木桩子了？”
难得小崔不反驳，李医生很有点惊讶：今天坏小孩转性子了？走过去才看见小崔分外难看的脸色和那一身一头的汗。
那一刻，坏嘴巴的李医生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受伤的情形，那时候的自己约莫也就是小崔那个年纪吧？看这小子住院这么多天，伤势重得险些去阎王那里报到，可是除了一班小兄弟来来往往，却从来没有看见家长出现过。李医生想到这里就不由想起自己颠沛流离的童年。那时候的自己也是没有长辈的照拂，在红尘里打滚，自生自灭……一点怜惜就此在心里生了根，悄然萌芽。
宋乱水小心翼翼看看小崔：“怎样？能站起来不？”
小崔按着胸口，还未曾拆线的伤痕在病号服的掩盖下也能感到扭曲盘结的疼痛，但是小崔好强，或者说是好逞强：“没事！我歇一下就好！”说着，吸一口气，伸手搭住两个朋友的肩膀，缓缓将脚慢慢移到病床一侧，先小心踮住了，在屏息发力，站起来的一瞬，疼痛炸开来，四肢都在那一刻不听使唤，拖着宋乱水和霍乱步就向着地上栽去。
伤者完全不能负担自己的体重，因此比一般时候更沉重，纵然宋乱水和霍乱步有所准备还是被小崔拖倒在地，五体投地。
两人爬起来，却看见始作俑者好好的被李医生接在怀里。
宋乱水和霍乱步两人很有自觉，知道自己不是病人，在医院里没有人权可言，何况小崔是自己的好兄弟，伤得这么重没跌倒实在太好了。两人高高兴兴爬起来，看李医生一把横抱起小崔，送他去病房里的厕所了。
不一刻，厕所里穿来了小崔的破口大骂：“姓李的，给老子闪开，老子自己会！”
接着是李医生不屑的哼哼：“死小孩，拉个尿这么多废话！”
“#￥…￥%&*&#@%！”
“%&*&#@%#￥……”
宋乱水和霍乱步面面相觑，听厕所里愈演愈烈的对骂，完全无逻辑无条理……
半晌，李医生又将小崔抱了出来，小崔嘴巴骂得挺凶，动作倒是很老实，乖乖任李医生抱出来放在了床上。不过这真的不是小崔对李医生多么服帖，只不过是伤口实在疼得发颤，只好老老实实罢了。
等李医生道貌岸然地说完这几天养伤的注意事项离开病房后，宋乱水很高兴地说：“崔哥，毕竟是大医院啊，医生的服务态度真好，病人上厕所都亲力亲为不容易呢！”
霍乱步说：“崔哥有福之人啊，住院也遇到个好医生，不过崔哥态度太差了，也要鼓励医务人员的工作积极性的！”
于是两人开始一搭一档教育小崔要感恩，要对白衣天使尊敬点，不能把江湖上那一套用在人家斯文人身上等等……
小崔被这两个混蛋吵得头晕目眩，不得已答应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有礼貌讲文明，不说脏话，不给文明城市丢脸抹黑等等……
等宋乱水和霍乱步结束探视，离开了医院时，窗外已经是夕阳时分，橘红色的阳光斜斜照在病房墙上，将苍白的病房映得温暖无限。
小崔终于理清了思路，于是一脸茫然：现在的医生都负责到不仅要送病人上厕所，连病人的裤子也要帮忙脱的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恶医（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