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上传中》模糊的葱头

8、第 8 章

　　直到被沈奕送出办公室门口，唐鸿脸上的红意还是没有褪去，热气腾腾的。

　　沈奕送走了唐鸿，觉得有些疲惫，虽说已经这个年岁这个职位了，但还是不甚喜欢与人交流，刚刚的学生让他觉得似是有些过于热情。送了客之后，他只觉一阵疲惫，比往日听了莫从的全本无删减《要饭经》还累。

　　给自己倒了半杯水，他理智上知道，办公室的水是恒温的，但是今天就是觉得，这水偏凉。随意摸了摸墙面，触手也是一片微凉，沈奕立刻就知道，自己可能是起了低烧。

　　但是再仔细感受片刻，除了体温略有上升以外，头不晕不疼，不流鼻涕不咳嗽，并不太影响他工作，于是给自己续了点水，就又坐回了电脑前。

　　知道了麦国的团队开发了远超之前科技水平的意识扫描技术之后，他想请教一些技术细节，于是立刻发了邮件去咨询，刚刚收到了一封回信。

　　他能感觉自己点开时，心中抱有隐隐期待，因而看完这封几乎是客套话的邮件之后，他略有失望。但是也只能平淡接受，毕竟人家文章还没发出来，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也是可以理解的。

　　斟酌了一下用词，他想礼貌回复一封客套话，却觉得往日里信手拈来的词句，今天不知为何组织起来颇为不顺。轻轻敲了敲额角，微阖双眼试图定定神，沈奕想起身再给自己倒点水。

　　推开椅子站起身的瞬间，他眼前一黑，脑中嗡的一声，就像骤然之间五感全失。凭借对这里布置的熟悉，他死死扣住了办公桌的侧沿，却并未获得什么支撑，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往下坠，然后就再无意识了。

　　莫从一开始还叉着胳膊，靠在水晶壁上生闷气，看沈奕摇摇晃晃地起来倒水他就已经心觉不妙了，一改之前东歪西倒的站姿，往前迈了两步，又恨自己只能囿于这三寸见方。

　　结果下一秒沈奕就跌了下去，他扑到面前的水晶壁上往下看，只见他双目微阖，眉头紧锁，脸上有着明显异常的红晕。莫从心中就像坐过山车慢慢到顶，再突然坠落失重，猛地一滞。

　　他之前站在桌上，其实是有点别扭的，置气，却无果。沈奕太忙了，很难顾及他微末的情绪。他见沈奕忙着工作、待客，大半个上午只喝了半杯水，心里着急，气这个人油盐不进，又气他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但现在看他突然倒在自己面前，他一点气也没有了，只焦急着怎么能找人把他送到医院，只恨自己现在无能，只能当桌面宠物，像个手办一样，他还不敢叫人，万一真叫来了，回头沈奕怎么解释呢。

　　“哥？哥你还听得见吗？”莫从急的团团转，但又只敢小声呼唤沈奕，只见沈奕的眼睫轻颤，但终是没有睁开。

　　莫从一边轻唤沈奕，寄希望于能把他叫醒，一边拼命思考眼下应该怎么办。最后莫从突然想到，自己是连着沈奕电脑的，是不是可以这样发个消息，找个人来帮忙。

　　“哥？哥你别怪我哦，我救你呢。”莫从边小声忏悔，边打开电脑中的聊天软件，找到了那个每次声音非常活泼的温雪，“啊哥，你们俩关系好的吧，我叫她了你别气啊。”

　　模仿着之前沈奕的聊天风格，莫从编辑了一句“麻烦来一趟我的办公室。”，还谨慎的加上了句号，发送成功后，焦急的等了片刻，却没等人来。

　　莫从眉毛都要拧起来了，再一看时间，到饭点了，可能大家都吃饭去了，没人看消息。

　　他在逼仄的台子上又绕了几圈，犹豫片刻，给另外一人发了消息，看聊天内容应该是上午来的那个小家伙。

　　消息发送成功，他就站在那儿往下看，看到沈奕的肩袖已经被翻倒的水杯浸湿了一大片，还这么无知无觉地躺在水渍上。他越看越气，甚至心底有些埋怨，沈奕难道没朋友吗，不去吃饭也没人知道，连个饭搭子都没有吗，主要还是恨自己只能站在这里。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时间异常难熬，于是敲门声响起时，宛如天籁。

　　“请进。”虽然知道一会解释不清，但莫从还是模仿沈奕的声音叫了一声。

　　“沈老师，您找我什——沈老师？！”推门而入的是唐鸿，心中莫名着为什么突然又被叫回来了，结果见沈奕侧倒在地上，顿时惊了，反应片刻立刻扑出门去叫人，“温老师？有人吗？沈老师昏过去了！”

　　“师兄？”“师兄怎么了？”刚刚一片死寂的办公室立刻变得熙熙攘攘，一群同事同门塞满了小小的空间。莫从只能定定站在原地，看着整齐的办公室里物品被人挤得东倒西歪，就像有什么入侵了他的私人领地一样，心里梗得厉害。

　　他努力扮演一个手办，以期降低存在感，不给沈奕再惹什么麻烦。但是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沈奕身上。就像向日葵看着太阳一样，看着沈奕被人七手八脚地推到了一年轻人的后背上，然后人群前拥后簇地挤出门离开了。

　　刚刚还吵嚷拥挤的办公室，立刻寂静空旷了下来，人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除却椅子被撞翻在地，笔记本被挤落纸页压折，之前落在地上的水杯还躺在原处无人拾起，再无什么能证明此处刚刚的喧闹。

　　莫从怔怔看着面前一地狼藉，有些茫然，心里就像现在的办公室一样，一下溢满了杂陈情绪，一下又空空旷旷没有着落。沈奕被人带走了，肯定会送到医院，他把人叫来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的任务算是结束了，但是就是安不下心来，他不知道沈奕现在由谁陪着，送到哪了，他也不知道沈奕是不是只是发烧低血糖，还是有别的什么更严重的问题。他觉得心里猫挠一样难受，或许沈奕一条消息就能安抚住这只坏脾气的猫，或许也可能让它躁动的更厉害。

　　人多无益，再加上大家都很忙，所以最后只余了温雪、牧凡和唐鸿三人。路上牧凡和唐鸿两人轮流背着沈奕，温雪在一旁帮忙拿东西。到医院，送急诊，开了几瓶吊水挂上，三人才放下心来。

　　“这位……同学，小牧，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守着师兄就好了，我今天没实验。”温雪看着铁架上挂着的几大袋盐水、葡萄糖，主动开了口。另外两人自是不同意，牧凡虽木讷，但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现在已经下午，这几大袋水挂完不会早，万一到时候沈师兄还没醒，温雪一个姑娘在这里肯定不方便。

　　于是一番讨论后，先由唐鸿守着，温、牧二人先回去，再由牧凡来接班。三人商定好之后，温雪、牧凡二人反复叮嘱有事打电话，便先回了研究所。

　　莫从还站在那，听见了温雪熟悉的声音，“没事，师兄就是有点低烧，再加上低血糖犯了。”“对的对的，挂上水了。”“可能得挺晚，晚上小牧再去接个班，现在是那个小孩子在看着。”

　　莫从觉得自己该安心了，水也挂上了，也有人陪护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但就是心里毛毛刺刺，气为什么不是自己陪着，为什么自己只能站在这里当电子宠物，为什么到现在记忆还是空空荡荡。

　　上次和母亲聊了一会，得知那次车祸不是意外，他还挺满足现在的状态，既可以防止有人再下黑手，又可以多与沈奕相处些日子。但现在他后悔了，他想赶紧重新做人，不想再困在这小小的电子宠物的壳子里。今天的事情让他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如果还是以前的自己，绝不会让沈奕在冰冷的地面上躺这么久，也绝对不会由其他莫名其妙的小朋友守着他。

　　临近傍晚，沈奕终于悠悠转醒，他只能记得刚刚他是想起来倒杯水，然后就觉得头很重，眼前一黑，再往后就没有意识了。现在刚睁眼，还不是很清醒，但嗅着空气中冰冷苦涩的消毒水味，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医院。用力眨了几次眼，强行醒了醒神，他看见了头上挂着的几袋盐水，微微侧头，看见了今天上午的那个学生，为什么会是他在这里？沈奕蹙了眉，总觉得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咳，”沈奕半撑起身子，还没坐起，立刻就被唐鸿轻轻扶了起来。

　　“沈老师醒了？老师您喝水吗？老师您还晕吗？”唐鸿见沈奕醒了，立刻连珠炮一样，沈奕发烧本就头晕，这一下仿佛又听了全本《要饭经》，就像是脑子撞到头盖骨，又晕又疼，眼前还阵阵发黑。

　　“……没事，不回去吗，你们没有门禁吗？”沈奕缓了会，慢慢开口询问，一个学生守着自己总归是不合适。

　　“啊沈老师我和我哥哥住外面，没有门……老师老师您手手手放平！”沈奕醒了，唐鸿一时间只顾着高兴，没留神沈奕的动作一下子回了好高的血，吓得他立刻扑过去，想掰着沈奕的手让它放松却又不敢，只能顿在半空，伸出又收回。

　　“没事。”沈奕看了一眼，轻轻舒展开手指，置于低位，很快回的血就下去了，除了有点晕，现在也没有别的问题了。“你回去吧，不早了，我叫同事来就行，太晚不安全。”

　　唐鸿虽不情愿，但也拧不过沈奕，只能妥协到与牧凡交接后再离开。

　　沈奕觉得不必如此，略感尴尬，一个不甚熟悉的学生守着他挂水，让他有一些不自在。只能用左手僵硬地戳点着手机，打开消息时，发现自己建了用来当备忘录的小群里，有很多条在自己还没醒的时候，由“自己”发出的信息，一打眼全都是什么“哥你醒了吗？”“哥？醒了吱一声呗。”“哥你还没醒吗？今天能回来吗？”

　　一看就是莫从的手笔。

　　沈奕通知过牧凡后，用左手迟缓地戳着屏幕，一字一字地敲击回复他。

　　“醒了”

　　“今天不回办公室了，应该直接回家，委屈你一晚上。”

　　回信来的飞快：

　　“醒了就好，没事没事，一晚上怎么了，哥你好好休息，明天不来都没有关系。”

　　因为无聊，再加上想难得放松一回，沈奕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莫从聊着，主要是莫从在叨叨，沈奕捡着想回答的搭上一句半句，不知怎么回的就意念回复一下，然后等着下一个话头。

　　但是在旁人眼中，沈奕的聊天窗口所有句子都是他这一侧发出的，几个护士姐姐见他好看，绕路也要从他面前走一趟。没过多久，护士站里的话题就从“快看快看，来了一个帅哥。”变成了“怎么回事，帅哥一醒就咣咣发消息，对面还不回，这么帅居然也是舔狗，简直惨绝人寰。”

　　当然沈奕并不知道自己被编排了，还被扣上了一顶“舔狗”的帽子。他不太关注周围，甚至忘记了还有一个守着他的学生。

　　唐鸿看上去在漫不经心地刷手机，实际上对沈奕的关注并不比那些护士姐姐少，时不时偷偷瞄一眼沈奕，又担心被发现，目光刚触及沈奕的衣角就立刻收回来。

　　不久，牧凡拎了些矿泉水、面包饼干来了，见此唐鸿不由有点懊丧，他这么就没想起来买点吃的呢。

　　唐鸿被沈奕、牧凡二人赶回去休息了，于是变成了沈奕躺在病床上，牧凡坐一旁守床，沈奕话不多，牧凡比他还少，两块背对而坐的石头一样，二人无言地等着水挂完。

　　等水挂完，夜已深了，沈奕借电脑还在研究所为由，与牧凡一起打车回了研究所。回到办公室，却是先将莫从放入包中，再随意收拾了电脑笔记，打车回了公寓。

　　莫从在桌上正百无聊赖，忽听得门响，心说难道是沈奕？不能吧，哥不舒服说了直接回家的，难道是贼？也不能吧，感觉这实验室管得齁严的……乱跑的思绪还没定住，就见到了苍白了张脸，摇摇欲坠，一路轻扶着墙进来的沈奕。莫从立刻就像见了太阳的酢浆草一样，绽开了一个傻气的笑容。见他这么晚了还要回来拿上自己，一边暗暗高兴，或许自己在沈奕心中还是有点分量的，一边又很担心，这么晚了不回家睡觉，还在外面折腾，是真不在乎身子。

　　还没来及打个招呼，就被丢进了纸袋里，莫从“……OK，fine，怎么就不能让人多高兴两分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