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行江上》追风大人

15、第 15 章

　　雾朝进宫的那日，为避人耳目，特意扮成了柳锦柔的丫鬟。淡蓝色的交领短衣衬的她面色透亮，领口处梅花刺绣的图案婉约精致。媚回见到雾朝如此打扮，反倒是眼前一亮，有的美人需要好衣衬颜色，也有的美人如雾朝，越是素雅偏偏越是大气好看。

　　“姑娘这身打扮，不像个王府丫鬟。”媚回端详着雾朝，一板一眼地说道。

　　雾朝有些紧张，啊了一声，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还学了些许丫鬟的礼仪，反倒是不像了？

　　媚回粲然一笑，“姑娘这般好看，一看也不像个丫鬟！”

　　媚回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王府下人们无不喜欢，在下人们的说说笑笑间，她的嘴皮子功夫倒是练了出来，越发会讨雾朝的欢心了。

　　“你这丫鬟，嘴上没个门！”雾朝一边嗔怪，一边又看向镜中的自己，看来以后还是得购置些素雅的衣裳……

　　媚回见她未戴发饰，便将自己头上的发饰摘下，戴到了雾朝的发髻上：“王府的丫鬟每月还是有些银两月钱的，可不能这般寒酸。”将簪子戴好后，比划了一番，笑了笑：“诺，这才像个丫鬟。”

　　柳锦柔见到雾朝这番打扮时，也是眼前一亮：“美有千万种，你和你母亲并非同一种。”

　　雾朝面上一羞，柳锦柔见她小女儿般的姿态娇媚可爱，又替她正了正衣领，领着她上了马车。

　　还未到长乐宫主殿，便见到数十个身着清歌坊服饰的歌姬肃立在院中，雾朝望去，见到了一位熟人。

　　她看着李棠儿站在歌姬中，目光却定格在她的耳饰上，等候应诏时，偷摸走到她的身后说道：“娘娘的耳饰好生特别。”顿了顿又怕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因而接着说道：“虽不常见，我却似乎在哪见过，这般精致的耳饰衬的娘娘容貌更上一层了。”

　　李棠儿知她在说那夜宫宴引路之事，边意有所指地答道：“累丝耳坠随处可见，可送礼之人的心意却不常见。送礼也算是一番学问，送礼的人往往是一片好心，却总不知收礼之人是否还满意。”

　　雾朝明白李棠儿的意思，笑了笑：“娘娘锦心绣口，蕙质兰心，想必不论是送礼之人亦或是收礼之人都和乐融融的，说来娘娘与大多收礼的人一样，定然是十分感激那送礼之人的，于娘娘而言这礼可真是送到了点子上。”

　　雾朝对那日李棠儿的所作所为感激不尽，想来这位表姐应是感同身受，所以不愿她也入宫受罪。

　　天下之大，愿意以身犯险救一个与自己不甚亲近之人，足以让人涕零。

　　李棠儿摸了摸耳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只可惜，我呆在这深宫中，无人再能与我相受礼，到底是这长乐宫，宫墙深深深几许，断了这样的缘分……”

　　说完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雾朝。雾朝不懂这番话的深意，本想追问，但见柳锦柔递给了自己一个眼神，边只能随她走进了主殿。

　　主殿中悬起了诸多轻纱，轻纱随风而起，传来的歌声如凤吟鸾吹，那唱词迤逦缠绵，叫未出阁的雾朝听了羞红了耳根……

　　“花明月暗笼轻雾……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一首唱词将男女幽会，女子大胆露骨的心思写明，实在是……过于缠绵。

　　大梁向来讲求举止礼仪，这样的唱词实属上不来台面，雾朝见柳锦柔先是皱了皱眉，而后脸色便愈发难看了。

　　等到宫人通报后，歌声渐近，李容华拨开层层轻纱，她光着脚丫轻塌地面轻盈地向两人走来……

　　“锦柔，你可总算是来看我了。”李容华正亲切地拉过了柳锦柔的手，才发现来的人中还有雾朝，随即便屏退了宫人们。

　　李容华将两人引到了偏殿中，她走到黄花梨青花美人榻跟前，熟络地拉着柳锦柔坐下，对雾朝却看也不看一眼。

　　柳锦柔知她心中有怨，只好先聊起其他事：“见你院中清歌坊的歌姬甚多，可是在鼓捣些什么新鲜玩意儿？”

　　李容华用手绞着衣裙，毫不避忌地将腿放到了塌上半卧着叙话：“你是知道我的，总是嫌这宫里太无趣，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些乐子了。”

　　“清歌坊的歌姬怎会有你唱得好，怕不是你教她们唱吧？”柳锦柔笑了笑。

　　李容华轻笑：“你啊你，也就只有你还敢与我说笑了，她们都无趣得很，你这一张嘴，当年我就领略过，如今还是比不过。也罢，今天带她来所为何事？”

　　“近来，世家大族的娘子们总有许多话说。”

　　“说些什么呢？让我猜猜。”李容华美眸转了转，扬了扬手里的衣裙：“该不会是在议论我吧，说我曾经嫁过人，现在竟攀入宫帏，得了这天大的好事？”语毕还咯咯轻笑了几声。

　　她看向雾朝，接着说：“所以姐姐今日来，可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柳锦柔看着李容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心中隐约冒出了一个不该有的猜测，随即摇了摇头，像是将那想法甩出去了一般，进而说道：“我是怕瞒不住，反正改嫁之风盛行，只要不扯上端王府，便都好说。就怕有心之人查到你宫里的人，又查到春熙巷，那事情可就麻烦了。干脆不如将她送去北州，”

　　李容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女儿，怎么看都觉着她身上没有一点和自己相似的地方，雾朝察觉到了目光，也不避开，直直地看了回去，两人间的氛围有些莫名紧张。

　　李容华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其实要是皇上被我哄开心了，说不定还赐给她一个族姬，宗姬当当呢。”

　　柳锦柔眉头皱到了一团，她委实没想到李容华如今说话做事愈发放浪形骸了，于是轻声提醒道：“娘娘，慎言。”

　　李容华挑眉看了看柳锦柔，仿佛是对她的劝谏始料未及。

　　而后她又看回雾朝，那小女娘感知到了那束目光，心中涌起一丝烦躁，将那烦躁按下后，恭敬地说道：“我自知庸常，留在王城也只会累及……家人，我也想去北州，见见外面的天地。”

　　她抬起头看着李容华，这一次目光中没有抵抗，没有卑谦，只有坚定。

　　李容华不置可否，看着轻纱随风而起，仿佛又想起了旁的事，摆了摆手示意柳锦柔和雾朝退下，随即起身便向那轻纱幔帐中走去……

　　两人走出长乐宫时，仍听见了那绮靡绕梁之声，柳锦柔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觉得她唱得如何？”

　　雾朝不懂音乐，更无法鉴赏一二，只能凭着感觉随口一答：“好听是好听，只是唱词有些不合规矩……”

　　“曾经她最爱淑姬的词，清新脱俗，绝非凡物，她唱来只会比那歌坊里的俗物们多了几分灵气，如今却空有唱腔，蕴意全无。究竟是唱腔变了，还是心境变了？”

　　柳锦柔回头看了看长乐宫，银杏枝叶依旧，灿烂曼丽。

　　待两人走后，李容华练唱了许久，直至声音暗哑，暮色渐起，才停下来。

　　她走到院中，看着满院子清歌坊的歌姬，无一人入眼，见她们因站立过久晃晃悠悠的样子，像极了不倒翁，倒是有几分可笑，兀自轻笑几声。

　　高仪从旁走上前来，说道：“娘娘，皇上待会儿会来长乐宫行晚膳，怕是见着了……”抬头看向满院子的歌姬，赔笑了起来。他深知皇上不喜奢靡排场，这满院子宫外清歌坊歌姬舞姬怕是会让陛下心中厌恶。

　　李容华看了看高仪赔笑的神情，撇了撇嘴，这样子可不好看！又绕过他，走到了李棠儿面前，见李棠儿手中的羽扇风雅精巧，便拿了过来，递到了高仪手中。

　　“高公公辛苦，这把羽扇便赏给你，和你的家人了。”李容华笑意盈盈。

　　高仪面不改色：“多谢娘娘。”毕恭毕敬地接过了团扇。

　　李棠儿见状，心中明了了几分。高仪本是皇帝身边的人，自上次宫宴一事，李容华怕是就开始对高仪下手了。

　　李容华的这番话听来，想来她已经握住了高仪的家人，高仪一人，便也就意味着李容华已然能在宫中培植自己的亲信……可李容华是如何将手伸出这深宫的？李棠儿如何也想不明白，但她知道……这里怕是要变天了。

　　“棠儿，她们可曾在外面说过什么不曾？”李容华的问话惊醒了正沉于思量的李棠儿，当她转过头一看，身旁的歌姬奴人早已退下，只剩自己和高仪还在院中。

　　李棠儿一惊，见到了李容华毫不掩饰地带着几分嫌弃鄙夷的神情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不曾，柳王妃与雾朝姑娘看起来也不怎么亲近。”李棠儿早已想好了该如何回答，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呆呆的模样。

　　李容华似乎看惯了她呆呆的模样，忍着嫌恶反问道：“不怎么亲近？”

　　“只见到她们不曾说话。”李棠儿故作思考状。

　　看她皱着眉头深思，仿佛要探究清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李容华倒是来了兴趣，于是故作厉声道：“大胆！怎可揣测王妃！”

　　李棠儿惊恐万分，立刻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声声响亮。

　　李容华见状失笑道：“看你这小家小户见不得人的样子！”随即扶起了她。

　　“棠儿是我在宫中最亲近的人了，你我是家人，我怎么会治你的罪？”说罢，拍了拍她的手，以示亲近。

　　“棠儿快说说，你觉着那姑娘如何？”李容华睁大了双眼看着李棠儿，似真的很期待她的答案。

　　“娘娘……她不像娘娘。”李棠儿憋了许久才憋出这几个字。

　　“不像我？”李容华反问道。

　　“容貌不及娘娘的万分之一，品性也不如娘娘。”

　　“品性？我又是什么品性，棠儿说着听听。”李容华摸了摸李棠儿的耳饰，若有所思的模样。

　　“娘娘好看，很温柔，待人也很亲近。”李棠儿双眼清澈动人，说话时真真切切的。

　　李容华闻言捧腹大笑，望了望高仪，又指了指李棠儿，高仪在身边一直赔笑。

　　李棠儿也开怀笑了起来，只是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