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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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众人还期待着她继续说些什么，她抬起头，四顾茫然。
脑海中还一片混乱着，可雾朝一望向柳锦柔，心中便涌起了一个念头：为什么，凭什么，善良的人就合该被欺辱？为什么世间的道理只告诉了人们必须要恪守自己的言行，却从未告诉我们受了欺辱该如何反击？
她想不明白，善良的人做出的卑劣反击就一定是……错的吗？
她说不出否认的话语，冷冷地点了点头。
梁氏看见她点了点头，不怒反笑，也不再呜咽啜泣了，破口大骂道：“柳锦柔，你这贱人！教得一屋子坏水！生五个死三个，这就是你的报应！报应！”
柳锦柔曾生过五个孩子，第一个还未足月便没了气息，第二个还在胎中便丢了命……这番话好似在戳着柳锦柔的心，那小叶紫檀马蹄足八仙桌几乎要被她按出了指印，可她面上却无甚异样。
张乞舟见她不知错还当堂发起了疯，再也忍不下这口气，几乎是咬碎了牙大喊道：“把这疯婆子给我发卖了！发卖了去！”
几个小厮便又将梁氏的嘴给堵上了，吴嬷嬷押着梁氏下去时，见她被堵住嘴还要嚷嚷个不停的样子，低声说道：“姨娘，今日之事也就只能这样了，你若连累了旁的人……可就不好了。”
梁氏泪如雨下，看着宜淳跪在张乞舟膝下，眸光尽失，也不再嚷嚷，任由小厮们拉着自己离开了……
经此一事，雾朝成日呆在院子里，对什么都没了心思，她想不明白世间的道理，却又想知道凡事的对错，计较的心思有了，便总伤神些。
媚回见她一日比一日没精神，好心开解道：“姑娘莫要伤怀，那梁氏也是作恶多端，罪有应得的。”
雾朝眼神涣散地荡起了秋千，双腿用力一蹬却无力地抬起了腿，头也懒得抬便回话道：“我并非是可怜梁氏……我只是，觉得我……”可话到嘴边，再难开口，只剩下一颗心堵得慌。
人为刀俎，生杀予夺间，自己成了那把刀，被人利用……可如若自己变成那鱼肉呢？所有的刀若是向着自己，铮铮分食，自己又该如何呢？
“你没做错，在众人面前认下是你那时那刻唯一的选择。”柳锦柔走到了雾朝身后，正想推推她的背，帮她荡得更高些，却发现雾朝的腿着地，死死地钉在了地上一般，见她如此抗拒，柳锦柔也放下了双手。
“你比我想得倔强……原以为你一两日便能想通，可看来你还在计较。”柳锦柔将手放在雾朝肩上，却感到她身躯震了震，躲了躲。
“有时候，你和你母亲很像。”雾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语，杨阿婆一直说自己和她的母亲一点也不像，不论是外貌抑或是心智。
“一样倔强，一样会对一些过往之事郁结于心，可是向前看去，那些事又算什么事？”
“对于主母而言，什么事算是事呢？是自个儿的性命，还是孩儿的性命？可别人的命便不算命吗？”雾朝眸光微黯。
“梁氏让那门子，将得了瘟疫之人穿过的衣裳送入我院中，她让那门子换了药，置我于死地的时候，我的命不算命吗？”柳锦柔一哂。
“可……”雾朝正欲反驳，却听见柳锦柔冷冷道：“可我有能力自保便就不该再计较她的所做所为吗？”
雾朝答不上来，易地而处，自己或许也不会做得更好。
“我第一个孩儿死于乳母之手，第二个孩儿死于那郎中胡乱开了药。这府里最不缺的便是和梁氏一样的人，我若不计较，明日便是我。”柳锦柔的泪早就在年轻时流干了，如今只剩下一副冷淡的面容，再也不会有任何的明媚……
不是不争不抢就能立于这世上，多的是人善被人欺，你退让一步，别人便进了一步，步步紧逼，将你逼到墙角，仰人鼻息，等到没了利用价值便被弃之如敝履。
当她选择来到王城，为家族命运为之一搏时，柳锦柔便不再是柳锦柔一人而已了，她醒悟得太晚太晚，无人告知她，她会失去些什么，可即使告知于她，或许结局也都一样，该经历的一切，便只能经历一遍才会大彻大悟。
雾朝似有动容，想明了些，却还挂念着一些别的：“梁氏会怎样？宜淳姐姐呢？”
“宜淳可以自个儿选，要么嫁去一个清贵人家当主母，又或者去个勋贵人家当妾，再不济还可以嫁个豪商。”
清贵人家空有名头，日子过得寒酸了些但好歹是主母，勋贵人家大多讲究钟鸣鼎食，可当妾还是委屈了。
“宜瑶姐姐和宜香姐姐呢？”
“程氏是个有主意的，早就和礼部周侍郎家的大郎定下来了。至于宜香，我会为她寻觅一个她看得上的良人。”柳锦柔说着，攒满了力推了推雾朝的背，雾朝顺着力荡起了秋千，心头的事仿佛都被荡走了一般，荡呀荡呀，越来越高，仿佛伸手便能够到天了……
宜瑶和宜淳的婚事很快便敲定了，雾朝没能见着，病榻之上只听见屋外的奏乐声甚是热闹，接着又在这唢呐声中沉沉睡去了。
雾朝接连病了几个月，等到能走出拱月阁时，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柳锦柔要忙着两个女儿的出阁事宜，又担心着雾朝这边，隔三岔五就来拱月阁，饮食起居无不过问，生怕她再掉了一两肉。
雾朝身体渐好后，寻了个晴日来到园子中散步，湖光潋滟，小桥之上，几两鱼食，与媚回正嬉笑着，却迎面遇上了宜香。
两人间总是有种默契的尴尬，雾朝才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极其陌生，她的性子并非是之前所想的那般温婉贤良，完全的与世无争。
宜香先行问了好，将摘来的木芙蓉递给了雾朝道：“前几日妹妹害病，姐姐不曾去看望，希望妹妹不要见怪。”
雾朝笑着摇了摇头，谢过了宜香后，正准备离开，宜香对着她的背影却语气急促地说道：“雾朝妹妹可是在怪我？”
她看着雾朝的背僵直了许久，才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声音：“愿姐姐，万里望风尘，尽处皆为春山。”说完雾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次病后，雾朝也算是想明白了诸多事情，说到底自己也是一个伪善之人，书上讲的人人说的纯良本善，可是真到了践行之时，多数人所做的不过都是利己之事。
宜香不过是为了自身能够嫁个更好的人，于是才做了诬陷他人的事情，但若说错在先，那也确实是梁氏。自己厘得清谁对谁错，却难以从情感上不失偏颇。
柳锦柔待自己极好，自己也在那一刻偏向了她，可是雾朝明白，这并非是正道！可什么又是正道呢？被人欺，受尽辱，便是正人君子的道吗？雾朝不明白，她既不是善人，也不是纯然的坏人，于是选择了当一个伪善的人。
愈想愈气闷，只好将那木芙蓉捏来捏去地撒气，媚回见状不禁嘲笑起了自家姑娘：“姑娘若是心中委屈，那日就不该那样说，做了又后悔，还不如不做。”
“我不忍心看主母受欺负，又觉得构陷他人的做法不对。那如果是你，你又会怎样做？”
媚回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主子实在矫情：“我会偏帮主母，于情于理主母都没有做错，梁氏一意孤行，主母没罪及宜淳姑娘，都已经够宽宏大量了，若是平常人家，宜淳姑娘都得跟着发卖了去。”
雾朝点了点头，她认同媚回所说的，梁氏确实执迷不悟了，从将自己女儿送去周家茶坊开始，柳锦柔也只是轻拿轻放，可梁氏自己孤行己见，她错就错在将往事归罪于他人，却不觉得自身的错误。柳锦柔能做到今天，靠的是自己的计谋智慧，她有自知之明，因而靠他人来扳倒梁氏，这能有什么错？
“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雾朝若有所思地说道。
“姑娘，这句话虽然我听不懂，但是只要姑娘开心就好，姑娘开心，我也就开心了。”雾朝听见媚回傻气的说法，忍俊不禁。
她将那捏得皱皱巴巴的木芙蓉插到媚回的发间，学着宋江生那腻味的语气打趣道：“小娘子面如芙蓉，不知是谁家的女郎？婚否？”
媚回似想到了别的什么，羞红了脸，两人嬉闹了起来。
柳锦柔进门时便看见了这样的一幕，连心也变得柔软了些，笑意浮上了嘴角，吴嬷嬷见状也为主子感到开心：“雾朝姑娘来后，主母面上便多了些笑容，可惜……”吴嬷嬷的神色却黯然了下来。
柳锦柔宠溺地看着雾朝说道：“嬷嬷，你看她，还是个孩子心性，女儿家若是一辈子都这样又何尝不可？”
见雾朝看向自己，柳锦柔仿佛想到了什么，又紧锁了眉头，愁上心来。
“主母来啦，媚回，快去，去拿五香糕来，今日才让院子里的小厮去春熙巷口买来的，那阿婆的手艺极好，芡实茯苓香极了。”雾朝还有些担心柳锦柔会说自己与丫鬟们打闹没个体统，稍稍收敛些，紧忙让媚回去拿些糕点补救。
柳锦柔点了点头，乌木透雕云龙海水纹的圆桌上摆上了五香糕，香气扑鼻却并不甜腻，柳锦柔尝了一口也觉得十分好吃，吃完了一个，又接着拿起了一个。
雾朝见她吃了两个，又准备拿起第三个，柳锦柔面上却并无喜色，于是拦住了她：“主母，五香糕虽开胃健脾，但食多也伤身。”
柳锦柔看向雾朝时，目光中多了一抹忧伤：“你也多吃些，日后，怕是也难吃到五香糕了……”
雾朝不解，但是见柳锦柔神色反常，想来怕是又发生了些什么。
吴嬷嬷见自家主子不好开口，便只好替柳锦柔说了：“姑娘，怕是要去北州避一避了，近来宫里流言蜚语极多，怕是永春宫与长乐宫撕破了脸，将宫里那位娘娘的尘世过往翻了出来，现下王城世家大族的娘子们都在议论纷纷，万一事发，姑娘怕是……”
嬷嬷三言两语将事情讲了清楚，雾朝心生绝望。原以为自己来到端王府，已然过上了舒适恣意的生活，可这样的生活竟也不到两年便要结束了。
“雾朝，去北州吧，柳家家大业大，庇佑一个小女子，不在话下。”柳锦柔也早已想好了，与其在王城担心受怕，不如将雾朝早些送往北州，北州与王城千里之隔，流言便杀不死一个女子。
“主母，我……”雾朝双眼中凝聚起了泪，她没想过别的什么，只是心中有千般不舍，她已然将柳锦柔视为亲生母亲般，可这短暂的母女情份，竟要就此终结。
王城怕是日后都不能容己了，北州……北州又是什么样子呢？一个没落的宗室女，何况连族谱都未进，无父母的照拂庇佑，自己又该如何度日呢……
“莫要灰心，只要熬过了这一阵，以后还有归来的机会，更何况北州并非是蛮荒之地。我会托锦仪好好照料你，她是个直爽之人，你会喜欢的。”
柳锦柔交代完了，末了补充了一句：“过几日，你随我去宫中见见她吧……”
雾朝点了点头，看向了拱月阁的院子，她想到今日才命人清洗了拱月阁的青石地面，前几日才在鱼池中放了绚彩活泼的金鱼，自己仿佛才习惯了这院子中的四季变换……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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