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朋友》鸠游

3、同桌

　　而此时内向的新同学已经来到校门。

　　平日里一脸肃容的教导主任，如今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像舒展开来的干菊花。

　　能感觉到他是非常激动，声音一阵大一阵小，感情浓烈，令人咂舌。

　　而作为他唯一的观众，裴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路过校门口教学楼门口的两个高高竖立的公告栏，他突然停住。

　　以为他感兴趣，主任骄傲介绍说：“为了让学生对自己成绩有一个明确的认识，我校为更好督促学生学习建立了公告栏，将每次考试成绩优异者记录下来，鼓励学生学习。”

　　两个榜单一个红底黄字，一个黑底白字。哪个是鼓励用的，一目了然。

　　“另一个呢？”裴秋问。

　　“另一个是也是鼓励用的。”年级主任说的含蓄。裴秋秒懂，大概就是一些排位靠后的倒霉蛋荣幸上榜。

　　裴秋：“……”

　　一股子丧葬风的榜单，你确定鼓励人？

　　对此，裴秋无从评价。

　　他抬头，想看看位于首位的是哪个倒霉蛋。

　　刺眼的阳光下，晏舒两个字高高位于首位。

　　闪闪发光。

　　.

　　晏舒回来的时候，班级已经多了套崭新的桌椅，而邱瑞宇右手拿着湿巾正在擦桌子。

　　吴昊拍拍晏舒的肩：“怎么样晏哥，效率高吧。”

　　看见晏舒点头，邱瑞宇将用完的湿巾丢进垃圾桶，笑着说：“我猜大概是转校生，所以就叫人去搬桌椅去了。”

　　他站起身，打量自己的劳动成果问：“怎么样？”崭新的桌面被擦得锃亮，包边侧面贴心撕去封条，残留的贴纸用风油精去除胶印，保证美观。

　　吴昊比了个大拇指：“你做事，我放心。”

　　晏舒听他们讲话，跨进座位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出现的板凳。

　　仔细想想他在国外时，基本都是独立座位，也没有体会到什么同桌情谊，当然也不排除那里学生少这个缘故。

　　没等晏舒感慨完，吴昊凑上来，嘿嘿笑得像个傻子。

　　晏舒瞥了一眼说：“有事？”

　　吴昊低头搓了搓拇指食指，神神秘秘问：“晏哥，三三有没有拿什么东西给你。就是开学礼物。”

　　这是三三的传统，开学的时候所有人都得到了一份礼物，是欢迎加入新集体的见面礼。就连晏舒他刚来的也有一份。

　　“有。”晏舒眼角余光看到一群人正探头小心翼翼往这瞟，大胆猜测：“打赌了。”

　　“对。我们几个打赌礼物是什么样子东西。”吴昊想起偷拍的那张照片，说：“听说这个哥们儿是三三从会议上抢回来的，三三！晏哥你敢信，舌战群儒都没那么夸张，三十一个班主任，一个都没争过他。”

　　想起莫先平时与世无争，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晏舒果断摇摇头。

　　“听说这人成绩贼好，你看学委。”吴昊用手肘向边上比划一下。

　　晏舒顺着方向看去，学委季黎正在低头写数学试卷。

　　吴昊小声说：“现在好多人都在准备下周考试，想试试转校生的实力。”

　　晏舒了然，作为学霸，自然是有自己的傲气。特别是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学生，假期都在家自习，比起头悬梁锥刺股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礼物盒，不对同学的行为发表意见：“礼物应该是一只笔。”

　　那种大小，又偏实用些的，也只有学生常写字的笔。

　　“我赢了。”吴昊转身对身后时刻关注自己的学生比出耶。

　　“算你好运啦，耗子。”

　　“为什么是笔啊，我们那时候都是本子。”

　　学生都围了过来，不满吐槽。

　　他们说的本子晏舒看吴昊用过，厚厚一本，颜色是典雅的藏蓝色，可封面却印着可可爱爱的公主，各色各样的裙摆翩跹而舞，姿态袅娜。

　　如果送给文科班姑娘们那倒没什么，毕竟很好看，也不容易过时。

　　但来到理科班，就不是那么合适了。

　　不是不好看，是不合适。

　　不过晏舒想起梦中情盒，为了送给新同学的而被三三特意拿出的礼物。

　　特意。

　　嗯，晏舒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而预感在新同学到来的时候，到达顶点。

　　莫先一脸春风得意，走进班级时，全班同学都发现他穿着平时很少出现的西装。这身衣服平白给莫先增添了几分精气神。

　　但也仅此而已了。

　　在一班学生的“啊”声中，他骄傲地挺了挺滚圆的啤酒肚，随着他身后的男生露了出来。气氛已经烘托到极点。

　　女生都开始交头接耳，涨红的脸、兴奋的低语、越来越大的噪杂声。

　　“好好看啊！”

　　“那脸真的吗？”

　　“晏哥对手来了诶。”

　　……

　　莫先对自己造成的场景很满意，他清了清嗓子说：“这是新同学裴秋，大家好好相处。下面让我们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

　　裴秋站正，对自己造成的场面没有丝毫不适。他人高腿长，穿着黑色T恤衫，接同色运动裤，颜色黑便显得他白，眉眼压的低，无论从哪里看，都长得好看。

　　他伸手从桌上拿出黑笔，在白板上写晏舒两字。写字行云流水，带着笔锋，能看到一丝锐气，“大家好，我叫裴秋”他说。

　　中规中矩的介绍，又让同学起哄。

　　莫先觉得现在时间差不多了，他说：“行了，那裴秋就坐晏舒旁边。”

　　他擦掉白板上的字，写上“考前动员大会”这几个大字。

　　全班都安静下来。

　　莫先扫视了一圈全班，眼神警告了一下刚想转头的吴昊，看吴昊心虚地低下头，才义正言辞地开始自己的演讲。

　　每次考试前莫先都会开考前动员大会，这也算是莫先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缺点。无非说些加油认真之类，没营养的话。晏舒听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莫先放屁。

　　他在纸上随意画着杂乱、让人看不懂的线条，思绪飘远。

　　然后就被旁边的一只笔给戳到了。

　　拿着笔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匀称，青筋自然突起，是能做手模的那种。

　　好看也非常眼熟。

　　“又见面了。”裴秋语带笑意。

　　声音虽然小，但因为他们坐得近，听得格外清楚。

　　晏舒有点不习惯说话间带来的热气，他揉了揉耳朵：“是的。”他看着裴秋眼睛，嘴巴又动了动，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和人相处的时间非常少，人际交往因此也十分有限，在国外时，曾有人开玩笑说他有能把天聊死的天赋。的确，他那时候经常为各式各样的事情忙碌，脚步匆匆，很少为人驻足。没有经常聊天的经验，没有练习的空间，这就是一个死循环，慢慢地，他也不再对旁人开口。

　　不过能肯定的是，裴秋十分擅长聊天。

　　“同桌别紧张。”裴秋转了下笔，“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裴秋。”

　　短短一句话，奇异安抚晏舒的心。

　　晏舒抿了抿唇说：“你好，我叫晏舒。”

　　裴秋看他的同桌一板一眼自我介绍，心里觉得好玩。他止住唇边的笑，将手中转着的笔放下，伸手：“你好，同桌。”

　　莫先面朝教室另外一边，没注意到这角落的私语，自然没注意到桌子下相握的手。

　　晏舒体温偏低，大概是他从小到大空调房呆久了，即使长大后也会锻炼身体，可体温都维持在那个温度。而裴秋却与他相反，掌心干燥滚烫，两人明明没有握手多久，可晏舒手都变得温暖起来。

　　甚至有些烫。

　　晏舒收回手，下意识攥住手，想把手中的温度恢复原来的样子。

　　莫先的会议也即将结束，就在这时，晏舒突然被点名。

　　“……这次考试大家都加油考，晏舒也别总想吃糖。”

　　全班都在笑，晏舒看着全班突然面向自己的目光，面不改色：“好的。”

　　也不知道他回答的到底是想吃糖还是不想吃糖。

　　此时下课铃响了。

　　随着莫先晃着肚子慢悠悠出门，班里重新热闹起来。

　　吴昊转头一脸兴奋：“哥们儿，没想到是你，我们真有缘啊。”

　　裴秋点头笑笑，他看到晏舒正在整理一些试卷，没有打扰他。想起莫先刚刚说过的话问：“刚刚老班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呀，其实是莫先的一个习惯。就是每回考试第一名三三会给糖，说是给我们补充大脑消耗的糖分。还有‘扶贫政策’，每次考试最后一名，莫先也会给他糖吃，说是以资鼓励。”吴昊挠挠头接着补充：“三三就是老班，因为他最高记录一节课三十三道数学题，所以我们就给他起了这个外号。”

　　想起入门看到黑榜上高居榜首的晏舒，裴秋明白了莫先的意思，大概就是让晏舒加油考试。

　　“考试很难吗？”裴秋问。

　　作为竞争性质的考试，有跑得快的人，那自然就有跑得慢的人，成绩这东西，自然是说不准的。

　　“也还好了。”吴昊小声说，瞄了眼旁边正在整理试卷的晏舒，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晏舒听着裴秋的问题，不打算为难吴昊，自揭短处说：“我考试都没考，交的白卷。”

　　他此时已经整理好试卷，正用大订书机将试卷装订成册。定好的试卷厚厚一沓，裴秋看着那份试卷，却见晏舒将试卷递到他的面前。

　　“给我？”裴秋接过试卷，随意翻看了一下，的确如晏舒所说，就连名字，字迹都各不相同，能看出是不同的人写的，裴秋猜测是监考老师。

　　“对。你看着练练手。”晏舒慢慢开口，“我用不着这些。”

　　裴秋注意到他用的是用不着，而不是不用。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反而朝晏舒眨了下眼，笑得像个狐狸：“谢谢同桌。”

　　晏舒不自然地转头，良久才传来一声不用谢。

　　二中考试一般是每月月考，再加上期中期末两次大考，不算特别频繁。但要命的是所谓联考，作为排名第二的学校，二中非常喜欢和上头的一中联考，现在的高三就深有体会。大考小考不断，听说都要患有一中PTSD了。

　　按理来说，裴秋应该是非常紧张的，毕竟刚来到新学校，连任课老师脸都没有看见，就要参加考试。可裴秋却不，还饶有兴致翻着数晏舒名字的笔迹变化，对即将到来的考试没有丝毫紧张，顺手还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透明包装的糖块，先是递给前面坐着的吴昊和邱瑞宇，然后才把糖块递到晏舒面前。

　　“吃糖吗？同桌。”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