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法利特女武神》斋心

21、盟友

　　短发少女站在一身宫廷裙装的女孩身后，宛如艺术品的手掌悬在她的肩膀上方，她应该是想要吓唬一下美丽的女孩。

　　刹那间，少女黑色的瞳孔闪过神秘的光华，尚且留在空中的手顺应本心，徐徐放下。

　　滞留在她身前的女孩出乎意料地向前踏出一步，恰好与她葱白似的指尖交相错过。
　　科妮莉亚微微惊愕，却在见到女孩平滑柔嫩的肌肤时，悄悄松了一口气。

　　女孩白着脸颊，额际冒出一溜烟细密的汗珠。她紧张地抬起眼帘，定定地将视线放在背对着她的少年身上。

　　台阶下，迪安杰洛依旧捧着安卓萨克，不知哪儿起来的风，轻轻吹起雪白的细小花瓣，让他想起了与冰元素交织的光元素斗气，喉管紧绷似的吞咽了一下。

　　空气异样地静默，科妮莉亚不由自主地想要走上前去。快她一步的安吉拉疾步跨出三两台阶，将无声的少女远远留在身后。

　　科妮莉亚懵懂地看了看脚下，全然不明白安吉拉是怎么做到的，她似乎完全没有隐藏自己呀，她是怎么做到完全忽略自己的存在的。

　　听到动静，黑发法师下意识回头，背对着日光的女孩有一身在西尔瓦诺不常见的裙装，即使看不清她的脸，他也认出这绝不是他想见到的人。

　　此时，站在台阶下的人冷声道:“有事？”

　　安吉拉打了个趔趄，被身后的人迅速扶住，不知是否是错觉，科妮莉亚似乎察觉到女孩有一丝推拒。

　　“你还好吗？”她确定对方不会掉下台阶，才慢慢放手。

　　“我没事。”安吉拉几乎没有停顿地反驳道，似乎察觉到自己的态度太过冷硬，她慌忙补充道，“幸好有你拉住我，科妮。”

　　手下微冷却丰盈的触感让科妮莉亚平复许多，幻境中的亡灵实在让她心生不安。

　　“我母亲的病情不太稳定，所以我想请斯托卡娜施以援手。”安吉拉神情紧张，“我……”

　　“我听说有一位木系法师与你们同行。”科妮莉亚歪头，偷偷打量似乎也在关注她们的迪安杰洛，“那位法师也束手无策？”

　　“是，”安吉拉胡乱点头，“他坚持认为，只有迪安杰洛才拥有最纯粹的木系元素。”

　　“但凡能释放一个魔法。”

　　两道目光霎时停留在他身上。

　　迪安杰洛慢悠悠地开口:“你就该明白，魔法元素从来没有纯粹一说。”

　　“那么200年前的传奇法师梅赛克斯是怎么做到起死回生的？”安吉拉紧咬牙关，不顾科妮莉亚的拉拽，跌跌撞撞地走到他面前，“传说精灵族的母树被誉为生命之树，哪怕只剩一口气，她也能从死神的手里夺回这条人命。”

　　“难道‘传说’这两个字还不足以证明你有多么无知？”迪安杰洛弯下腰从地下抠出一块泥巴。他行事洒脱，完全不顾及这样的举止与他的身份不合适，然后漫不经心地黏在安卓萨克裸露在外的根须上。

　　太阳逐渐向西而行，金红色的日光打在少年白皙的侧颜上，柔和了他过分冷峻的眉眼。恍惚间，科妮莉亚仿佛看到了几百年后的迪安杰洛。

　　但他的话语着实给了安吉拉沉重的打击。

　　“阁下，”安吉拉深吸一口气，她要把所有不慎袒露于他眼中的糟糕情绪全部收回，“之前是我出言不逊。这次可否看在巴顿公国与斯托卡娜帝国之间的友好邦交上，对戈尔德王室援助一二！”

　　若是一国公主的请求——迪安杰洛终于正视起眼前人。对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王室徽章:“以戈尔德之名起誓，巴顿公国将是斯托卡娜永远的盟友。”

　　刚才还在为之担忧的科妮莉亚不自觉站直身体。若她记得不错，巴顿公国与第法利特比邻而居，甚至于前者国土面积狭小到可以称之为第法利特的内陆国。

　　处于这样的地理位置，第法利特和巴顿公国无疑是天然的盟友关系。现在，巴顿公国的王女，未来的公国继承人安吉拉.戈尔德却向另一座大陆上唯一的帝国递上橄榄枝……

　　该死的麦西恩.加尔！

　　她只是帝国一个小小子爵的女儿，何德何能竟被圣骑士钦定为继任者。在她遥遥无期的等待伊始，她已忧心起帝国的未来。

　　迪安杰洛没有接过那枚陌生的徽章，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一枚更加精致耀眼的家族印记——白皙的肤色和蓝色的血管为底，权杖与佩剑交错相叉，下方是野蛮生长的荆棘丛。

　　科妮莉亚手指动了动，最后强忍住不去抚摸胸口上的肉色印记。

　　“你知道，我的入院测试……”

　　安吉拉愿意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因为它是一桩砝码，可以改变她的未来，也将改变巴顿公国的未来。但她唯独不愿意同他提起，在迪安杰洛.斯托卡娜面前，这只能算自取其辱。

　　“我会请示陛下的。”

　　等到安吉拉忘记科妮莉亚的存在，头脑恍惚地离开花园广场，夕阳下只余两位曾并肩作战的魔法师。

　　“戈尔德王女的请求，你觉得我是否应该答应？”

　　“你是在征询我的意见？”科妮莉亚惊讶地看向仍站在台阶下方的少年，旋即讽刺道，“以我的立场来说，阁下不妨让王女请求贝克威尔皇室。”

　　迪安杰洛当然看出了她的不愉，却反其道而行地道:“第法利特确实需要戈尔德的帮助。”

　　科妮莉亚微微蹙眉，她想起了很久以前老人们说过的遥远往事。

　　帝国境内并非眼下民众所看到的一派歌舞升平。第法利特大陆自远古时期就陷入了创世神的诅咒，祂不喜这座大陆，以及大陆上四处征战的国家和人民。传说为了阻止人类内部的混战，创世神选择了一个善良的人类，指导他建立起新的国家，教化民众，使所有种族远离生灵涂炭。

　　这个人类就是第法利特家族的先祖。但是，第法利特并没有因为神赋予的职责而减少内战，他统领下的骑士们骁勇善战，凡是目光所及之处，不愿臣服者皆会成为骑士们铁蹄下的亡魂。

　　因此，创世神沉睡之前诅咒了第法利特。除非万万民祈愿，以信仰为凭，守护者自信仰中诞生，否则帝国上下将永无宁日。

　　联想到麦西恩的来去匆忙，以及她私下学习的历史，科妮莉亚顿时醍醐灌顶，她明白了迪安杰洛所指为何。

　　如果不是有第二人在场，她差点以头抢地。自以为寻到了两个帝国之间的龃龉，却忘记了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不宜为帝国再生事端。

　　唔，若是普通的贵族，她暗自腹诽，想必他们还在寻欢作乐罢。

　　想明原委，科妮莉亚态度缓和了不少:“阁下说得对，帝国确实有需要仰仗戈尔德王女的地方。这么说来，阁下确实不必出手。”

　　以安吉拉王女的身份足以调动公国的兵力，更何况她在光系魔法上的天赋亦奠定了她将来不可限量的成就，第法利特有此盟友，幸甚。

　　迪安杰洛摆弄着白色的小花，在大段的空白之后开口:“不论斯托卡娜是否出手，第法利特都脱不了干系。”

　　救下巴顿公国的大公夫人，戈尔德家族从此依附斯托卡娜；若是斯托卡娜冷眼旁观，难以解释是否因为第法利特出手干预，戈尔德王女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众所周知，第法利特帝国人皆低魔，这也是帝国世代传袭圣骑士的原因之一。

　　科妮莉亚冷冷地看着远方，她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第法利特。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作为你回答我的问题的报酬。”

　　迪安杰洛慢步走上台阶，当他来到科妮莉亚身边时，短发少女不得不从俯视变为了仰视。同时，后者还未有敏锐地意识到，黑发法师已然在两人之间选择主动出击。

　　来自一位斯托卡娜的承诺，即便是普通人大概也会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科妮莉亚本能地抬起手，她知道他想问的问题是什么，可惜她也没有答案。举在中途的手顿了顿，又重新放了回去。

　　“让你放弃成就法神之位也可以？”暂时想不到要求，她便开始试探对方的底线。

　　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迪安杰洛淡淡道:“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就算没有法神之位，斯托卡娜还有多位大魔法师。”

　　“……”

　　所以，第法利特只能当万年老二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我给的答案不是你想要的，你会收回你的承诺吗？”

　　“我从不食言。”

　　“好吧，让我先来回答你的问题。”一个废物答案换取未来的法神冕下追悔莫及的表情，不算吃亏（虽然她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做亏本买卖）。

　　迪安杰洛一抬下巴，指向明显地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不知道，呃——”科妮莉亚快言快语地回答后，显然没有预见到对方的问题有多么狡猾。别以为她没看到他在偷笑！

　　“我可没有问你它是怎么出现的。”

　　“好吧，就当是买一送一好了。”她颇为不雅地耸耸肩膀，“我记得是一个月前。我从庄园门口的湖边醒来后，这个该死的徽章就出现了。”

　　一个月前。

　　迪安杰洛出人意料地发出一声轻笑，她想，她有可能给出了一个关键的答复。

　　“可以再送我一个答案吗？”黑发法师眼中含着笑意。

　　“不可以，暂不支持买一送二。”科妮莉亚迫不及待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应该听听我的要求。”

　　对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为避免生灵涂炭，斯托卡娜不得联合戈尔德家族进犯第法利特帝国。”

　　迪安杰洛垂眸，拨弄着安卓萨克娇嫩的花瓣。半晌，他指出:“我没有权力左右陛下的决定，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你有生之年，斯托卡娜不会帮助戈尔德进犯第法利特。”

　　身为未来的守护者法神，他的话即可代表斯托卡娜帝国。

　　科妮莉亚略一挑眉，不无得意地想:那就保佑她能活到500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