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平生意》几枝芽

12、前尘往事

　　萧帝放下玉瓷觞，仔细瞧了瞧眼前的梁贞道：“小贞，朕一看见你和阿元就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你那时还小，不知道你母亲与阿元母亲俩人经常背着朕跟启舟出去划船喝酒。朕还在王府做王爷时，婉乔总被你母亲酿的酒勾了魂，整日都要在一起。”说着他脸上露出笑容。

　　梁贞低头，母亲未曾向他提起宋夕元生母。或许是少女时两人情谊颇深，她每次想起来宋婉乔都会伤心不已，便把这份情谊藏在心中，不与旁人说起过。

　　梁启舟道：“陛下还记得。”他不愿提起往事，也怕萧帝触景伤情。

　　“记得，记得。小贞今年多大了？”
　　梁贞道：“回陛下，十二了。”
　　“哦？十二了…比阿元大两岁。他还得唤你一声哥哥。”
　　梁启舟慌道：“不可不可！陛下，臣子有别。小贞是臣怎可让小王爷喊他哥哥。”

　　萧帝笑笑：“启舟你总是这样，以前婉乔不总是找你家夫人跟在她身后闹着喊姐姐要酒吃吗？她俩感情好，不必在意这些。我们今天只吃酒赏花，垂钓射箭，当作家宴便是。”

　　梁启舟舒展眉目，依旧行礼。

　　这会儿便听见萧祈冷哼一声道：“喊谁哥哥？”

　　宋夕元也跟在后面，巴巴的看着梁贞。
　　萧帝招招手，让宋夕元上前去。

　　“请父皇安！”

　　梁贞站起身，对着他俩行礼。

　　“请太子殿下安，小王爷安。”

　　萧祈目光投向梁贞，上下打量一番。他很早便想见见这让他弟弟魂牵梦绕的国公府二公子了。今日得一见，他生的好一副模样。萧祈心道：“见他手指修长，虎口没有茧子，肯定不会拉弓射箭。身形有些单薄也定是不会骑马，既然骑马射箭都不会，那便是无用。也不过如此。”

　　宋夕元拉拉萧祈的袖子，眼珠子用力的瞪着他。

　　萧祈跪下，向萧帝说道：“请父皇安。今日春猎，我见丛深洼地有许多野物，夕元从未见过，他如今会骑马了，我想带他一同春猎。不知父皇可准他也去看看？”

　　萧帝看着宋夕元惊道：“阿元？你会骑马了？”

　　宋夕元甩甩手，把弓箭拿在手中。

　　“那是！父皇，我还会拉弓了呢，您瞧”

　　说着他抬手作势欲要拉弓，结果被萧祈拦下。萧祈心想，他要是再不拦下，这戏就要烂了。

　　“好啦，你先收起来。待会到了猎场，有的你拉弓，现在不要白白浪费力气。”

　　萧帝很开心，拍拍他的脑袋。他从来不愿小儿子舞刀弄枪，也不愿他像自己一样戎马半生。他过得快活，就够了。

　　“阿元想去便去吧”他又道：“稷云，你带好他。”

　　梁贞站在一旁，萧祈比他高，挡住了宋夕元。

　　萧帝问：“小贞，你也去吧？”

　　宋夕元不说话了，竖起耳朵听。萧祈看着他一脸期待，很是不爽。

　　梁启舟道：“陛下，二子…不善骑马射箭。”

　　萧帝颔首，他确实知道梁启舟家的二公子不会骑马。他大哥倒是很不错，很是骁勇，柳枭曾夸他来着。

　　“那小贞就留在这陪我们作诗饮酒好了，等他们春猎回来，猜猜鹿死谁手。”

　　宋夕元有些呆滞，他不去？不会骑马？可那日明明见他用剑的。他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跟梁贞一起去春猎，他居然不去！

　　萧祈心底生出一股快意，道：“既然二公子不会骑马就别去了，免得马惊到你。”

　　梁贞行礼：“那便预祝太子殿下拔得头筹，满载而归。”

　　“阿元，走吧。哥哥…带你去春猎，骑马带你！”他故意将哥哥二字说得很刻意很大声，高傲的姿态俯视着梁贞，仿佛宣示主权，宋夕元是我的弟弟，他只能喊我哥哥，你？你二公子？不合适！

　　宋夕元闷闷道：“嗯…”

　　喜鹊飞来，扑腾几下掠过他们头顶。中书郎家的那小子又追着跑了过来，直直撞到萧祈腿上。

　　萧祈转身往下看去，顾清明？

　　“顾清明？”

　　顾清明被萧祈的腿撞到脸，欲哭。仰着头看着他，好凶的一张脸，顿时泪水就掉下来了。

　　宋夕元歪头看向萧祈身后的顾清明，也惊道：“清明？你怎么哭了？”

　　梁贞面无表情。

　　“哥，你做什么了，把他弄哭了。”

　　萧祈啧了啧，听着哭声不耐烦：“我可什么都没做。”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宋夕元叹气，绕过来蹲在顾清明面前，擦了擦脸上的泪珠。

　　“哥，你吓到他了，他在害怕你。”

　　顾清明直接扑进宋夕元怀里，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宋夕元被他弄的痒痒，噗嗤一笑。

　　“清明，你真是个小哭包，我怎么每次见你你都在哭。”

　　顾清明也不管了，他胆子太小，直接搂着宋夕元的脖子不松开，萧祈见状真想把这小子一脚踢走。脸上更加不悦，刚有个梁贞，又来个顾清明，都往他弟弟身上扑。

　　梁贞抱袖，手指微动。远处一群人骑上马，马蹄声渐起渐落。

　　萧祈道：“好了，阿元，我们该走了。”

　　宋夕元拍拍顾清明的背，哄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糖豆直接塞到他嘴里。顾清明顿时不哭了，他也不知怎么的，望着宋夕元的那双浅眸，呆若木鸡。

　　“清明，太奶奶前日跟我说起你，你记得去看看她，她很想你的。”

　　顾清明木纳的点点头，喊他：“夕元哥哥！”

　　远处萧祈道随从过来，已到了春猎的时间。他点头，拉着宋夕元就走。

　　梁贞见他们走远，坐下。中书郎这才急匆匆赶到，找到顾清明便把他抱走了。礼部尚书看见了又在那不禁笑起来。

　　“顾大人，你家清明跟个兔子似的，我们垂钓赏花，你这一日就光逮他了，哈哈哈哈哈…”

　　后面的人也跟着大笑。

　　两个时辰后，马蹄声响起来。

　　萧帝问：“你们刚才猜的谁猎得巡鹿？”
　　梁启舟道：“回陛下，老臣觉得是太子殿下。”
　　萧帝继续问：“小贞，你看如何？”
　　梁贞道：“应该是小王爷。”
　　“阿元？为何？”
　　“太子殿下宠爱幼弟，兄弟二人感情十分好，自是什么都会让与他。”

　　萧帝听后，欣慰一笑。

　　鹿死谁手，除了柳枭以外，朝京无人能比萧祈。但萧祈偏爱弟弟，就算自己猎得那鹿，也会将鹿给他弟弟，不需要猜。

　　不一会人就上前来了，果然是萧祈猎鹿，宋夕元得弓，真是无趣。

　　宋夕元闷闷不乐，他有点累。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到了梁贞的酒案旁，直接拿起他面前的玉杯喝了起来。梁贞一见他把那桃花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就知道他拿错了，他原本是喝茶的，结果没拦住。

　　宋夕元没想到是酒，一口喝完脖子就开始变红。萧祈也连忙坐到他身边，用手托着他的背，好让他躺在自己怀里。

　　宋夕元没躺，他不想在梁贞面前显得自己像个娇宝宝。他两手拖腮，想着一定不能倒下。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天边云卷红光，池鱼渐渐不再跃出水面，这场春宴结束了。

　　绿树掩映，宫里银杏荫浓，洒扫宫人站在树下乘凉。萧祈又找不见宋夕元，问如喜人跑哪儿去了。如喜摇头，面色惨白。他又着人去找，三天两头不见个人影。

　　如喜跑着喊道：“找到了！找到了！小王爷正在太后宫里，那个梁家二公子也在，还有…侯爷也在。”

　　“范闻州？”
　　“刚到，今日刚到。才去太后宫里请安。”
　　“…”

　　萧祈若有所思。

　　如喜问：“殿下，备轿撵吗？”

　　“不必，牵马来。”

　　萧祈策马，出了宫。近卫跟着他在身后，萧祈一袭黑衣，衣袍被暖风拂过。马跑在城西的下三里河边，头顶太阳正盛，晒得他额头发烫，细汗密布，眼下也起了红疹。

　　他停在河边，翻身下马道：“砚山，接着！”说罢他把外袍脱下丢给了他，弯下腰扑进河中。

　　砚山见萧祈突然扎进河水，一个激灵又不敢言。看他在河中站起，那河很浅，他身量很高，河水没过他的腰，水打湿了白色里衣。若隐若现腹部上结实的肌肉，砚山低头不再看，他十五的身材竟比军中几十年的老将还要好。

　　砚山侧身道：“太子殿下，虽是夏日，但河水毕竟凉骨，还您请上来吧。”

　　萧祈抬手掀起水花，心中烦躁，不悦的神色写在脸上。

　　他小心翼翼地又看了一眼萧祈，萧祈腰身宛如凝脂，水珠滑过青丝，好一副夏日清河太子戏水图。

　　萧祈慢慢走上前，面若桃花，红疹像四月里的桃花一样盛开在脸上。

　　砚山惊道：“太…太子殿下！你的脸！”

　　萧祈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外衫，搭在肩上，他的脸在阳光照耀下过敏了。

　　“回去不可招摇，今日之事也不许对夕元提起。”

　　“但您这脸红成这样，我这会儿去找郎中给您拿点药膏擦擦吧？”

　　萧祈用手背抹了抹眼下红疹，不在意道：“这点儿小事，何必抹药。”他眼神透着清冷，望向头顶烈阳，眯着眼睛好似心底松了一口气。

　　“荒唐！”忽听见一声浑厚低沉的男声呵斥，这人站在河堤上，俯视着河滩边的两人。

　　一片白云压过来，遮住了刺眼的光线。他着暗红色华衣，腰间配有折扇。发色很浅，简单的束发不曾带冠。

　　“还不快去找郎中等着屠夫把你这猪脑袋宰了吗？”

　　河滩两人抬头，砚山心惊一跳，腿都软了，诧异喊道：“侯爷！”

　　萧祈也跟着心中一惊，这人什么时候在这的？

　　砚山上前行礼连忙道：“卑职该死，这就去请郎中。”他跑得快，朝京谁人不知范闻州大名，心狠手辣蛇蝎心肠，徒手拧断了北戈荒野二部的首领，善用心计，比那北戈将军柳枭还要狠。

　　萧祈披上衣衫，眉头紧锁，不悦的讽刺道：“呵，范闻州。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在我面前也配大声训斥我的人？”

　　那人摆手，向前挪了几步走到树荫下。一脸事不关己，仿佛说的不是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