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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三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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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易是侯府世子,含着金汤勺出生,但凡他喜欢的东西,赵氏都会让下人捧着送到他面前。
获得的太容易,他便不懂得珍惜。除却斗蛐蛐儿,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甚至对男女之事也十分惫懒,年近二十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赵氏虽没说过什么,心里却是着急的。
他好容易才有了心仪的姑娘,长顺自然十分激动,当即就奔到内院打听消息去了。
长顺是陆长易的贴身小厮,在侯府很有几分体面,没一会儿就把姜姝的身份禀告给了陆长易。
他知晓陆长易对姜姝上了心,唯恐他生气上火,特意隐去了侯夫人收回订亲聘书这件事。
县尉的庶女无论如何都是配不上侯府世子的,便是做妾都有些高攀。但是陆长易从不在乎身份门第,更不在乎世俗的目光。
他日日都被困在高墙之内,谁晓得还能活多长时间,自是怎么肆意怎么过活。
再者当年信阳侯给他订的亲事他也是知道的,想到姜姝那麋鹿般灵巧的身姿,他更加笃定二人的姻缘是上天注定的,这门亲他非成不可。
他站起身,抬腿就要前往赵氏的宴西堂。
陆长易身子羸弱,纸糊的一般,平时到园子里透气,不是坐轮椅就是乘软轿,哪里行过那样远的路,累得犯了旧疾便得长顺这个下人的罪过了。
长顺忙挡到陆长易跟前,急哄哄规劝:“世子,这里距宴西堂足足有三里地,您还是乘轿撵过去罢,好歹还能快一些!”
春雨虽已停歇,地面却还是湿的,陆长易的身体弱不经风,若是不小心摔倒,赵氏能剥长顺一层皮。
陆长易只盼着能快些和姜姝订亲,倒也没多想,抬腿上了软轿。
赵氏有午憩的习惯,刚要回寝屋休憩,便听丫鬟禀告说是世子来了。陆长易性子冷僻,等闲不踏足赵氏的院子,听到他过来,赵氏极高兴,当即就迎到了花厅。
陆长易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璀璨。
看到他高兴,赵氏也觉得舒心,她和信阳侯成亲八年,才生了陆长易这个嫡子,自然是珍之又珍,将人疼到了骨头缝里。
“可是有什么喜事,我儿为何如此高兴?”赵氏一面说话,一面指了指一侧的贵妃榻,示意陆长易就坐。贵妃榻上铺着厚厚的褥垫,是赵氏特地给陆长易准备的。
陆长易歪到贵妃榻上,含笑说道:“儿子今日瞧见了姜家女,甚喜欢。还望母亲能早些给我们操办婚事。”
陆长易言笑晏晏,赵氏却沉了脸。
赵氏压根就没把姜家人放在眼中,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杨氏带来的那两个姜家女。只记得个头矮一些的那个一直待在花厅,个头高挑一些的中途到马车上取了一趟订亲聘书。
不过出去了那么一会子,就把她的宝贝儿子给勾搭上了。显见是个不安分的。
赵氏最厌恶狐媚子,如此,更加瞧不上姜家女。
她对陆长易道:“你是侯府世子,合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为妻,姜家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女儿又如何能挑得起世子夫人的重担。”
“你若喜欢那姜家女的颜色,母亲就去挑一个比她更绝色的美人儿放到你房中,姜家女是万不能进侯府大门的。”
陆长易性子不好,敏感又易怒。赵氏尽量把话说的委婉了一些,没想到还是惹得陆长易发了怒。
他气冲冲质问赵氏:“什么叫姜家女这样的人,敢问母亲姜家女是什么样的人?”
他已然把姜姝划分到了自己的阵营,受不了旁人对她一星半点的诋毁。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氏也懒得兜搭,直接道:“今日姜家女不过到马车上拿了一纸聘书,离开花厅的时间连一个时辰都不足,就把你勾得连心智都丢了。
她若不是品性轻浮,又怎会和你搭上话,母亲断不能让这种狐媚子进门,来败坏侯府的门风。”
“母亲休要胡乱臆测。”陆长易打断赵氏的话,“她最是端庄受礼,是儿子先瞧上了她,刻意与她接近,她从始至终连话都未和儿子多言,又岂会是轻浮之人?”
因着太过于激愤,陆长易不由粗喘起来,做母亲的总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难受,赵氏忙俯下身给陆长易顺气,待他平复下来,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道:“诚然姜家女是个好的,你也不能任性妄为。你大哥哥超群卓绝,我们没法子比拟。可你总不能连三哥儿都及不上。
三哥儿的妻子再不济也是同州知府的嫡女,你的身份比三哥儿尊贵的多,难不成还要娶一个芝麻小官家的庶女被他作践。”
赵氏成亲的第二个年头膝下尤空,主动把自己婢女沈春娘送到信阳侯身边伺候,沈春娘相貌平平,肚子却争气,隔年就生下了庶长子陆长稽。
陆长稽五岁的时候,沈春娘因为伤寒香消玉殒,赵氏便把陆长稽带到身边教养,不说多么尽心,好歹没有苛待陆长稽。直到陆长易出生,才把陆长稽送到外院。
日子原本也算顺遂,后来信阳侯把胡岚抬进家门,胡家的门第和赵家无法比拟,但胡岚好歹也是官眷,又惯会做低伏小,深受信阳侯宠爱,生下陆长风以后几欲和赵氏平分秋色。
赵氏和胡岚明争暗斗多年,决不能容忍胡岚的儿媳压过她儿媳一头。夫妇一体,儿媳出身低,连带着儿子也会被人取笑。
赵氏自认为一片爱子之心,陆长易却不以为然,他轻笑一声,颇有自暴自弃的意味。
“儿子的身体不中用,谁晓得还能活几年,建功立业是不敢想的,更无需跟人争长短,能安安生生活着便是万幸。
我钟意姜家女,只想和她长相厮守,若不能娶她为妻,便到道观陪父亲修道去。”
家里有一个修道的尚且不够,一个两个竟都要到道观去?赵氏被陆长易气的脸色铁青,忿忿地夺门而出。
赵氏被气得不轻,陆长易也不遑多让,他的脸色本就苍白,现下直接没了血色,薄唇紧抿,颤着身子歪躺到榻上。
长顺被吓得心肝儿发颤,忙吩咐侍女到厨房煎药。
汤药散发着苦涩的气味,这味道,陆长易一闻就是二十年。一成不变的汤药,一成不变的生活,让他恍若行尸走肉。
他拿起药碗,狠狠掼到地上,斜眸瞥向长顺,哑着嗓子嘶吼:“你去告诉母亲,她若是不同意我娶姜家的小娘子,就擎等着给我收尸罢。这样的日子,活着也是煎熬。”
他一面说话一面侧过身,气咻咻的,留给长顺一个瘦削倔强的背影。
神仙斗法,凡人遭殃,世子是主母的命根子,容不得半点闪失,长顺又奔到宴西堂回话。
听到消息,赵氏愈发生气,柳眉倒竖,眼角直沁出泪珠来:“这个孽障,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那姜氏是个什么东西,竟也值得他作践自己的身子。”
“你且去明明白白告诉世子,便是天榻了我也不会准许姜氏进门,且让他死了那条心。
耳朵嗡嗡作响,赵氏只觉得脑仁发疼。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弱不经风,经不起半分磋磨,赵氏舍不得跟陆长易置气,便拿姜家做筏子。
原本答应了杨氏要搭救姜文焕,现下却不肯出面打点,任姜文焕在牢房自生自灭。
一过就是五日,杨氏擎等着好消息。岂料不仅没等到姜文焕出狱,反而听到了他被定罪的恶讯。
杨氏满心疑虑,那赵氏分明答应了搭救姜文焕,她把聘书都交出去了,姜文焕怎么反而被定了罪?
杨氏越想越觉得不甘,吩咐车夫套了马车向信阳侯府行去,那门房一见来人是她,连侧门都关得紧紧的,显见是得了赵氏的授意。
杨氏气竭,堂堂侯府夫人,居然是这起子言而无信的小人。
杨氏赔了夫人又折兵,气得直打颤。她虽心有不甘,却到底还有理智,也不敢在侯府门前造次,又憋着一肚子气折回了姜宅。
当家主母被人戏耍还无处伸冤,杨氏可丢不起这个人,她也不在院内逗留,径直进了寝屋。
榻前的小几上放着一件春衫,那春衫是姜姝做的,呈暗红色,衣领处绣着一圈小巧精致的梨花,那梨花栩栩如生,分明是点睛之笔,杨氏却因着心里窝火,总觉得姜姝想咒她早死。
只一圈梨花到底不好发作,就寻了一根细针别到衣襟处。
她召来姜姝,伸手指了指那根细针,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知道的说我是你嫡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若不想给我做衣裳只管说出来就是,又何必将这针别到衣襟上,幸好我今日发现了这根细针,若是没发现直接将衣裳穿到身上,岂不是要被你害死?”
姜姝最是认真细致,给杨氏送衣裳之前特特检查了一遍,断不可能留下针头线脑。
想到姜文焕现下还未归家,姜姝便知道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
现下这种情况,她若出口辩驳,杨氏只会闹得更凶,于是便低头垂目,缄口不言。
见姜姝姿态恭敬,杨氏心头的火气才稍微消散了一些,她抬起下巴对姜姝道:“你且到檐下跪着去罢,好生反思已过,以后莫要再毛手毛脚。”
从小到大,姜姝不知被莫名其妙被罚过多少次跪,杨氏是她的嫡母,她若铁了心磋磨她,她又哪里躲得过去?
姜姝道了一声“是”,缓步走到檐下,所幸她提前在膝盖处绑了厚厚的棉垫,有棉垫护膝,哪怕罚跪也不会太难熬。
她正在檐下坐着,就见门房引着一个衣着考究的婆子进了门。
那周婆子是赵氏跟前的红人,在信阳侯府很是得脸。
虽说周婆子和赵氏一样,打心底里瞧不起姜家,但现下姜家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得不敷衍起来。
她含笑和姜姝打了个招呼,而后便进了内室。
“你是说侯夫人想履行当年的约定和我家结亲?”杨氏惊得目瞪口呆,原以为赵氏言而无信耍弄了她,哪成想竟做了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
周嬷嬷点点头:“我们侯府诗书传家,断不会做背信弃义的事。侯爷既许下了承诺,就一定会履行。
还要劳烦太太到我们府上走一趟,与侯夫人详谈一下世子和姑娘的大婚事宜。”
周婆子惯会说话,其实哪里是赵氏想履行诺言,纯纯是陆长易闹得太厉害,不仅一连五日不肯服汤药,到了中午竟连午膳都不肯用了。身体闹了亏空,两眼一闭昏厥过去。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清醒过来。
天底下又哪里有母亲能拧得过病弱的儿子,赵氏唯恐陆长易的身子出现差池,不得已应了他的要求。
一般人家都是男方主动到女方家里商量大婚事宜,到了他们这儿竟是反过来了。
虽说赵氏的姿态有些高,杨氏却不在意,她这人最讲究实惠,和侯府成亲有百利而无一害,便是折一些面子也无可厚非,当即便乘上马车向侯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