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糖与抗生素》东溟

3、甜食爱好症候群

　　食品学院在动物医院对面。
　　不过不是马路对面，是花坛对面。
　　而这个被叫做花坛的东西，面积是二百乘三百，单位是平方米。
　　正是夏末秋初时节，花坛里各色的花朵争奇斗艳地开着，仿佛要在这北方短暂的花期中留下最后的浓墨重彩的一笔。傍晚的风已经微微带了些凉意，轻轻拂过花枝，融入夕阳的余晖里。远处汽笛声隐隐传来，空洞而苍茫。
　　王红军缓慢地穿行在花丛中，时而停伫，看着沿路的花朵；时而望天，倾听蚊虫的微鸣。然后叹气，甩胳膊，一巴掌拍死脖子上的蚊子，再一次在心中笃定。
　　拍板盖这破花坛跟那个大石头的一定是同一个领导。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年轻有为敢作敢当的好青年王红军是个有男子汉气概的纯爷们。纯的。只除了三个不那么爷们的改不掉的毛病。
　　晕血，怕鬼，爱吃甜。
　　以间歇性低血糖为名，按照爷们的标准，王红军对于甜食的热爱简直达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而众所周知，食品学院是全校最大的糖类制品生产基地。
　　自从第一次尝试食院自制的巧克力曲奇饼就惊为天饼之后，王红军最大的乐趣就是隔三差五浑水摸鱼地跑到食院小吃店试吃各类新产品，并靠着天生的强生的厚脸皮顺利抱到小吃店负责人富有母爱的中年三八妇女徐姨的大腿，偶尔干些吃饱了就走不给钱的勾当。
　　有时候因为实验太忙走不开，他就会站在窗口深情款款地眺望远方，一边默默地擦着哈喇子一边幽怨地吟唱：
　　“君住花坛南，妾住花坛北，我俩本来是一对。
　　日日思君不见君，低头默默流口水。
　　低头默默流口水。”
　　然后下一秒就会被大师姐无情拖走。
　　“有那个功夫在这唱学习雷锋好榜样还不如赶快去把细胞染色做完！”

　　好不容易挪动到目的地，感觉自己真的要变成长征红军的缺乏锻炼的青年王红军在推开门的同时就高喊：“哎哟徐姨可想死我了哎哟你不知道我今天多倒霉差点又被师姐扔出来的键盘误伤了一定要好好吃点你这里的东西弥补一下我心灵的创伤今天又有什么新鲜热乎的好吃的啊？”
　　但是门一开他就下意识想原路退回去了。
　　柜台后面站的不是徐姨，是个陌生青年。跟他差不多年纪，高挑个子格子衬衣。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来，细长的眼睛里精光一闪，目光中像是有一瞬间的惊讶，但迅速平静。
　　王红军保持那个一手推门一手挥舞张着大嘴谄媚微笑的动作三秒，一边想完了又丢人了一边继续谄媚地讪笑，把那只停在半空的手不着痕迹地放到后脑勺，抓了抓散发着汗臭跟消毒水味的头发，尴尬地开口：“啊哈哈，那个……徐姨……”
　　对方眼睛一眯，礼貌地对他微笑，热情地回答：“哦徐姨她刚刚有事出去了我帮她暂时照看一下哎呀你就是红军吧徐姨经常提起你呢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哈哈哈你要买点什么？”
　　态度亲切自然到让王红军有一种自己之前完全没有失态的错觉。
　　“那个……”
　　还没等他说完，对方就呼啦一声拉开橱柜刷地掏出七八种点心啪啪啪摆成一排然后抬起头继续笑着看他。这种类似于姑娘们出来接客啦的场景让正直青年王红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退的同时还没忘吞了口口水。
　　“哎呀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今天正好有好几样新东西呢你看看想吃哪个啊？”
　　“嗯……”话说回来这自来熟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要不要尝尝枣糕？今天刚出的升级版在原来基础上加入了很多核桃仁的哦~”
　　“呃……”虽然很想说那个哦字是什么意思但是枣糕躺在那里软绵绵的样子跟对方殷勤的态度确实都让他很动摇。
　　“啊啊啊还有这个椰蓉曲奇也不错，用的是咱学校自产的新鲜牛奶跟自己加工的椰蓉绝对健康无污染全绿色无插件食品价格合理物美价廉现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性价比这么高的东西了。”
　　“唔……”的确金灿灿的好像很诱人。
　　“要不然来个巧克力卷？完全秘方制作最外面那层巧克力是入口即化的下面的奶油甜而不腻里面的蛋糕保证是今天新鲜的最适合下午时段配合咖啡来吃啦。”
　　“这……”
　　对方一口气把七八种点心全都介绍完，看他还在犹豫，索性靠近了一步身体往前倾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老实说吧我自己就是食院学生以后可能长期在这边打工帮忙权当拉住你这个主顾也算我开业酬宾了，趁徐姨不在，今天你买什么都给你算八折优惠，然后免费送饮料！”
　　“啊？”王红军正被他的滔滔不绝疲劳轰炸弄得晕头转向听到这句话智商已经直线下降。
　　对方保持服务性的亲切微笑站直身体：“当然啦你要针对口味给我们提出宝贵意见，您的意见跟建议是我们进步的动力！”
　　“……”

　　于是结果就是，在对方热情的推销下，抵挡不住诱惑的甜食爱好者王红军同学差点把当天的点心全部包圆。
　　“多谢惠顾。”
　　对方依然是亲切得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但却忽然让人有一种很熟悉的奸诈的幻觉。
　　王红军瘫坐在小吃店的凳子上，左手摸着瞬间干瘪下去的钱包，右手摸着迅速膨胀起来的肚子，眼睛看着那个依然亲切友好地跟人介绍点心的不知道是谁的推销员，心里念叨着哎哟今天来买东西的人还真多啊，然后嘴上，打了一个响亮而又平易近人的饱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