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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杀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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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颜闻言果然惊诧,一双凤眼圆鼓鼓地紧盯着汤午瞧,倒显出几分平日难得一见的可爱与稚气。
“还有此等骇事?”
汤午略略一点头,却不肯再多说几句与案子相关的话,抬手请孔颜移步室内。
“不说便不说。”孔颜撇嘴,提步迈进内室,一面留神仔细避开着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一面小声抱怨:“赶明儿我自己往京兆府一趟,找你上峰问个分明不就是了?”
汤午瞧见孔颜小心翼翼地迈步有些好笑,却心安理得地踩着孔颜探出来的落脚处一步步跟上,听了这话便道:“郡主若果真想知道此案内里曲折?”
“自然。”孔颜头也不回,留神辨别着眼前的下脚处,颇为为难的模样。
“不然我巴巴地同你进这大凶之宅做什么?”
汤午再次确认了,才放心开口:“若郡主确实好奇,明日往京兆府来倒也来得。”他故作矜傲:“只管来寻我便是。”
孔颜哪里想过能从汤午的口中听得这话,当即止住脚步,转了身来看他:“当真?”
汤午下意识地就要避开闻喜郡主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京兆尹日理万机,哪里管得了这许多琐碎事。”却是避重就轻,绕开了孔颜的疑问。
想是怕孔颜又说出什么让他难以招架的话来,汤午左手虚握成拳,掩在唇边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地提醒一句:“凶案发生距今已有数日,郡主倒不必为染上血迹烦忧。”
“那你偏等到这时才告知于我?”孔颜果然又被汤午的话题岔开:“你原是拿我取笑来了!”
汤午已然开始翻看室内摆件、物品,孔颜这下倒不再顾忌血迹,直直冲到汤午身边:“汤午!你目无尊上,我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近日频繁得见这位闻喜郡主,汤午这般精明强干的人,早早确定了她果真与传闻中的骄纵蛮横无二,却在某些方面意外地好说话。
以下犯上这样的名头,或许会被孔颜拿来威胁权贵,却不会随意丢给平头百姓用来定罪。
虽尚不清楚闻喜郡主跟着自己到底是否单纯出于偷窥的目的,汤午听了这话却并不多慌张,不紧不慢地一拱手:“郡主恕罪。”
又从榻上随手拿了件包被让孔颜瞧:“郡主看看此物。”
孔颜说这话本就为出一口怒气,哪里真是为了要治汤午的罪。听他主动赔罪,胸口郁气一舒,便伸了手兴致勃勃地要抓来看。
汤午另一只未拿东西的手急忙一挡,半道拦住了孔颜的动作。
对上孔颜不解的目光,汤午缓缓收回手后,才道:“此物沾了血迹,污糟不堪,郡主旁观即可,便不必上手拿了。”
孔颜有些意外,不自然地撇了撇嘴,却还要犟上一句:“偏显得你细心了。”
汤午习惯了闻喜郡主的作风,不以为意,将手中包被细细展开给孔颜瞧了一道。
“不过是寻常家里抱稚儿用的物件罢了,有何不妥?”本绣满了喜庆吉祥纹饰的包被,此时在汤午手中却染上了暗沉的绣红色,两厢对比,看得孔颜直皱眉头。
不过汤午为人谨慎,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孔颜才说出这话,便觉出不对:“你前头才提了‘父杀子’,莫不是与此物相关?”
汤午见闻喜郡主一点就通,抛开人情世故不谈,倒也算不得多蠢笨。心下满意,便收回了手中包被:“不错。”
“虎毒尚不食子。”孔颜掩住唇角,压下一声惊呼:“谁家的父亲竟能生生将自己的孩子摔死了?”
“是啊。”汤午目光沉沉:“郡主说的不错,虎毒尚不食子呢。”
孔颜敏锐地察觉到汤午情绪越发低沉,便不再开口,只瞧着他又逐一拿了杯盏、灯架等物件仔细看了过去。
自觉旁观也是无趣,孔颜便也学着汤午,将室内的摆件渐次看过一遭。
内室算不得大,安置了一张床、一张榻,便已然占去不少地方。
余下的空间里,又在正对着室门的地方铺了两张草席,放了张案桌。
除此之外,当属小儿玩耍、日常用的东西居多。
那血迹,床上、榻上倒不曾沾染,反是草席与案桌上洇了好大一团血迹。此外,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上也溅了一些。
若真轮起来,还是汤午第一眼瞧中的杯盏与灯架上血迹最多。
孔颜喃喃叹道:“我实在想不出,究竟是怎样的原委,能叫做父亲的逼死自己的稚儿。”
她眉头一皱,忽然生了旁的猜想:“莫非,这不是他的亲生子?”还不及汤午作答,孔颜自顾自地否定了:“有道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即便并非出自相同血脉,如此残暴手段对待幼儿也是不该。”
“稚子何辜呐。”
汤午听得孔颜这厢长吁短叹,却是离实情越想越远了,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走吧。”
“上哪去?”汤午手里用麻布裹了几样东西,就要提脚往外走,孔颜见了不解,却也习惯性地跟上。
“各归各家。”这回换了汤午在前带路,孔颜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
“那这案子……?”孔颜猛地收了脚步,停在原地看向前头大步流星的男子。
汤午似乎有所察觉,也随孔颜停了步子,半转了身回来看她:“今日的公务已是结了。”
瞥见孔颜有些困惑的模样,汤午难得肯耐下性子,对旁人多解释两句:“午方才不是已经出言相邀了么?”
明日京兆府?
孔颜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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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孔颜才向父母问过安,便急不可耐地要往京兆府里去。
这番坐不住的模样,自然引得当阳长公主怀疑,却故意拉了孔颜聊些家长里短的琐碎。
孔颜满心满眼都是那桩公案进展,哪里还能在家里憋住,当即便窝在母亲怀里撒娇:“阿母,我今日却急着出门呢,这些话改日再说与我听,好不好?”
刘姮偏要逗她:“咱们闻喜郡主,这是又要上哪里横行霸道去了不成?”
“阿母的话好没道理,我近来可算安分。”孔颜从刘姮怀里挣出,老大不高兴。
当阳长公主轻哼:“安分?去京兆府寻那汤午,也算是安分?”
孔颜一惊,却不想自家母亲对她的动态了如指掌,当即就望向琼琚、琼玖二人。
“你也不必看她们。”刘姮端了茶盏在手里,不紧不慢地抿着:“依你这样大的阵仗,不出五日,便能叫满京兆都晓得,堂堂闻喜郡主竟瞧上个声望、门楣都不显的区区小吏。”
“阿母!”孔颜得了这话是既羞又恼:“我是同汤午办案去了,谁这样爱嚼舌根!”
“办案?”刘姮放下茶盏,斜了眼看过来:“我这个做阿母的,倒是不知我家阿颜还有做御史的能耐。”
“自然。”孔颜很是得意,又在刘姮身旁跪坐下来,细细为她说了一道昨日那户人家的惨状。
当阳长公主养尊处优惯了,听了这样的血腥场面连连掩鼻:“倒是肯下这样的狠手,可查明为何了?”
“还不曾呢。”孔颜做出惨兮兮的可怜模样:“所以今日,我才要往京兆府去一趟,待从汤午那了解前因后果,也好回来说与母亲听。”
“说到底,还是想尽快离了阿母,是也不是?”刘姮笑骂一句。
见孔颜摇头,才要出言否认,又道:“罢了,你且去吧。”
孔颜欢欢喜喜应下,惹得刘姮多嘱咐一道:“既是往京兆办差,便仔仔细细听了,回来若同我说了错漏,阿母可不饶你。”
才说完,人却已经跑得没影了,只远远地丢下一句:“阿母安心——!”
“这孩子!”刘姮无奈地摇摇头,又遣了身边女婢:“阿颜既如此上心,便再多派些人去盯着汤午和汤宅那头,万不能叫郡主出了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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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有言在先,今日孔颜架临京兆府时,便瞧见汤午已在门外相迎。
“闻喜郡主长乐未央。”汤午躬身行礼。
“免了免了。”孔颜一摆手,竟是比汤午还急的模样:“往哪里去?”
饶是汤午是男子,也多迈了几步才追上风风火火的孔颜:“往此处,郡主请随午来。”
两人并肩走着,孔颜此时已经无暇顾及其余诸事,走着走着倒是快挨上汤午了。
而汤午仍是一如既往的小心,拿捏好分寸,不至因相隔太近叫旁人说了闲话。
做好这些后,他才开口:“凶犯的情况……”汤午斟酌了一下,考虑到孔颜的身份,还是选择了一个相对保守的词来形容:“不大好。”
“怎么?”孔颜没听出汤午话里的含义:“做了这样的错事后,觉着良心有愧?”
汤午步子一收,转身面向孔颜,正色道:“郡主,父杀子后妻杀夫,这案子中最终被扣在牢里的,是那位妻子。”
孔颜先前一直想当然地以为是买凶杀人,再惊悚些便是全家几口同归于尽,得了汤午提醒才明白过来,这案子果如他所说,是有因有果的。
他抬手为孔颜推开牢门:“午所言的不大好,是指那妇人,确实受不住了。”
尽管牢里灯光昏暗,孔颜还是看清了缩在一旁的那个妇人。
新旧伤痕交错,浑身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