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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赵氏(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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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厚重牢门,便隔开了里外两处天地。
自进了京兆府大牢后,便犹如走进了另一方天地般。许是故意为了营造这样的气氛,叫囚犯打心底生出畏惧,里头灯光昏暗不堪。
孔颜也是随着汤午的步子才能一步一步、迈得稳当,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此案凶犯的牢室前。
饶是昏暗难辨,却还是叫孔颜看清了妇人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
那妇人缩在角落里,头埋在膝间。听见声响,迟疑着抬了头来盯着孔颜与汤午看。
冷不丁被这样的目光盯上,孔颜一瑟缩,还没来得及动作,已经被汤午护在身后。
“某是京兆吏,汤午。”
即便是面对凶犯,汤午依旧不曾失了礼数,他甚至还冲妇人拱了拱手:“我们先前见过的。”
那妇人似是认出了汤午,环住自己的双臂缓缓放下:“原是汤吏。”说话间,她站起了身子,竟是还了汤午一礼:“汤吏长乐未央。”
妇人认清来人是汤午后,倒不见一开始的提防与冷淡,一抬头,视线便正对上在汤午身后探头探脑的孔颜。
“不知这位女郎是……?”妇人脸上带了点笑意,有些好奇地开口。
“我叫闻喜!”
生怕这妇人同先前的汤母一样,在牢里还要向她行足大礼,孔颜便抢在汤午前头开了口,权且拿自己的封号当作名字用上一用。
妇人抿嘴一笑,屈身行礼:“妾虽没有什么见识,却瞧得出女郎身份不凡,想是哪家的贵人。”
孔颜从汤午背后走出来,离这妇人靠近些才看了个分明。
她虽身上布满伤痕、精神头瞧着不大好,却是难得的衣衫整洁。头发有些乱了,仍是撕了一道布条仔细束在脑后。
身处牢狱,能保持这份风度实属不易,当下便让孔颜对她改了观。
妇人见孔颜俏丽的脸蛋上一派天真,便如对自家女弟般,柔了声道:“妾姓赵。”
她嫁了人,却不肯以将夫家姓氏冠在前,执意告诉旁人自己的本姓。孔颜虽天真,却不是没眼力见的人,当即领会了这层隐晦含义,故而只甜甜地笑了一声:“赵姊姊好。”
赵氏吓得又是一礼:“可担不得贵人这声‘姊姊’。”
王孙公子倒还罢了,孔颜却不喜普通百姓见了她这幅毕恭毕敬的模样,便沉了脸:“我说担得便担得。”
赵氏小心觑了眼汤午,见后者仍是那难以捉摸的神色,便称了句唯。
汤午环视一圈,一贯谨慎的他还是不大放心:“此时尚早,虽不会有旁人往牢里来,却不得不小心着,郡……”他意识到不妥,连忙改了口:“闻喜……便在此处说话,午在外守着,到底安心些。”
孔颜瞧他改口极快,差点咬到自己舌尖,噗嗤笑开:“怎么?我的名字这样难听不成?”
“非也。”汤午因着犯错在先,难得失了往日镇静,有些慌乱地行礼告罪。
孔颜好不容易揪了他的错处,更是得意:“你可是第一个能直呼我为闻喜的人,竟还叫不对。”她眼珠一转,想到个绝妙主意:“便罚你在外边将‘闻喜’二字念上百十来遍,你是服也不服?”
汤午的慌神不过是片刻之间,此时又摆出了平日古板无波的神情:“‘闻过则喜’这样好的寓意能念上百遍,也算是叫午时刻警醒着,午自然心口皆服。”
竟是旧事重提了。
孔颜恨得咬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汤午行礼、起身、离开,一串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真真是气煞我也!”顾不得旁人在场,孔颜愤愤跺脚。
赵氏含笑看了两人往来动作,此时才开口为汤午解释:“汤吏虽冷面,人却不坏,在京为吏更是颇有作为。”
“谁要来这京兆府听他的故事!”孔颜摆摆手,毫不掩饰急切表情:“赵姊姊,宅中凶案……可是内有隐情?”
这下换做赵氏不解:“汤吏来前,不曾同女郎言明么?”
这话便是戳在孔颜的痛点上了:“便是问了他却也不肯说,真当作什么稀奇秘密不成?”
赵氏仔细地看了一眼孔颜,幽幽叹道:“那便是女郎自个儿好奇内情,才会出现在此处,是也不是?”
不待孔颜答话,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此案,妾的下场已有决断,再无转圜余地。”
赵氏腾出一片干净地方请孔颜坐下,怕她介意牢室粗陋,还特地拿了自身衣物垫着。
“因已是定案,妾理应被严加看管,旁人不得来探。经手本案的汤吏也应当被告知了,一应内情绝不得外传。”赵氏见孔颜坐下,也跟着跪坐在她身旁,认真凝视着这位一脸莫名的女郎。
“所以,想来是为一全女郎心愿,汤吏这才私下里带了来见妾。”
赵氏抬头望去,正对上孔颜略瞪大的眼:“赵姊姊的意思是……汤午他,破了京兆府的规矩,私下放我进了牢狱?”
“正是。”赵氏颔首,显然也是对汤午严于律己、守法奉公的性子颇为了解。
孔颜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眼神乱飞:“这倒是稀奇……”她又撇撇嘴:“嘁,说不准是怕我以权势相压,这才提前卖个好。”
生怕赵氏再提到和汤午相关的什么话题,孔颜急急忙忙抢先开口:“我昨日才去了赵姊姊家中,满室狼藉,看着便叫人心惊呢。”
提到家里,赵氏眼神一暗,声音也随之低沉下去:“家中清贫,倒是让女郎见了笑话。”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女郎既真是好奇,又特地为了此案而来,妾自当如实相告。”
赵氏说着,便慢慢挽起过于宽大的袖摆,将一截瘦骨嶙峋的手臂递到孔颜面前。
孔颜起初不解其意,待低了头,望见那手臂上密密交错的疤痕,呼吸一窒,声音因饱含怒气,听起来都尖锐了好几分:“我倒不知这京兆府学会用上逼供这法子了!”
赵氏不曾想得了孔颜这话,先是一愣,而后有些哭笑不得:“女郎且仔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