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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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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窈西上高中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不爱讲话,一门心思扑到学习上,头发一梳,扎个马尾加完事。她漂亮,却是一颗未拭霜尘的明珠。福兮祸所伏,也正是她的漂亮,才被赵乾旭侮辱。
“你在学校,是不是有很多男生追你啊?”
“你想找对象吗?我朋友喜欢你这款,试试呗,他活很好。”
“就你这骚样,装得纯洁,肯定没少勾搭人吧?”
……
美丽本无罪,赵乾旭的恶意,来自于对她不幸遭遇、寄寓他家的蔑视,以及他的幼稚心态。
姜窈西走读没多久,便提出她想住宿,理由是学校离家远,来回不便。
姨妈同意了。大概是觉得,家里少一个人也少一份操心,但身为长辈,又免不了叮咛。
这也是姜窈西和他们别扭关系的体现之一。
离家前晚,姨妈帮姜窈西收拾行李,往她怀里塞了两百块钱,让她缺什么就自己买。
姜窈西唯一的不舍,是床上那只父母给她买的熊,太大了,带不走。
宿舍楼很旧,家里条件好一点的,都不愿意住,宁肯多花几倍的钱,在学校附近租房。
八人宿舍,是几个班的人凑出来的,大部分因为不是本地人,无法走读。姜窈西小心翼翼地和她们相处。
她的东西,和她们分开放;晚上熄灯,她放轻手脚;床铺前的垃圾,一定及时处理;该搞卫生,一丝不苟地搞完;晚上聊八卦,她很少参与……
她和她们,有着清晰的界限。
其实,姜窈西的沉默是她故意伪造出来的,因为她不想透露出她的羡慕,嫉妒,甚至自卑,她的穿衣住食,只敢图温饱,也不求姨夫他们过多的关心疼爱。
她也不想叫任何人知道,她失去了父母。
那个年纪,女生特有的敏感,在姜窈西身上放大数倍,快到风声鹤唳的程度。
可学校开家长会,总是姨夫姨妈到场,有心人难免多想,流言渐渐地散开。
姜窈西怕的就是这个。
流言隐秘地辗转于众人之口,堵不了,瞒不住,他们没有找上门来,姜窈西只能掩耳盗铃,假装不知道。
人却要犯她。而她竟动了手。
心脏失了控地狂跳、鼓噪。
掌心还留有余震,又红,又疼。
那道巴掌声,响亮到,镇住了在教室里的所有人。无数双眼睛看过来。瞩目下的姜窈西,如同一个小丑,表情滑稽——愤怒,抱歉,难以置信。
那个女生也愣了。
男生之间,小打小闹的太正常,女生嘛,无非是动动嘴皮子,打架太不适合她们,既失体面,后续又有无尽的麻烦。
但当脸上的痛开始扩散、清晰,怒火由火苗猛然蹿高,她毅然扬起了手。
场面一下子乱了。有人来劝,来拉,有人看热闹,有人去告老师。
姜窈西站在老师面前,低着头的时候,一个念头闪过:如果她敢打赵乾旭,姨夫姨母他们,会帮谁?
班主任从其他同学那了解到大概情况,还是要她们亲口说出来事情的前因后果。
被打者眼神躲闪,说她也没说什么,姜窈西无缘无故打了她一巴掌。她脸上的巴掌印赫然印证着,姜窈西绝非玩笑。
姜窈西什么也没说。
所谓“受害者”的说辞漏洞百出,而“施暴者”却一言不发。班主任不想闹大,教育一番,让她们互相道歉,就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们互不肯相让。
姜窈西倔强,被打者委屈。
班主任发火了:“十几岁的女孩子,有什么天大的仇,天大的怨?现在不道歉是吧?一人回去写1000字检讨,明天在大家面前念出来。”
姜窈西梗着脖子,扭头走出办公室。
那以后,姜窈西在班上的处境开始微妙起来。
一方面,她成绩好,得老师青睐,周围同学会来找她问题;另一方面,放假出去玩、课间闲聊、体育课打球,一般没人找她。
姜窈西意识到,她被孤立、排挤了。
中学时代,每个班都是有小团体的,不影响全班和谐,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总有几个人,独立于任何团体之外。譬如姜窈西。
她的心情也很复杂。
少了麻烦,落得清净,可也会感到孤独。
人作为群居动物,多数是向往热闹,温情的。
看到一句话,“羊群才结伴,猛兽总是独行”。姜窈西不以为然,可她始终名列前茅的成绩,似乎能够佐证。
姜窈西一个月才回去一次,每次回去只待一天半,这一天半,大部分时间在房间渡过。
她没有朋友可以倾诉心中的苦闷,只能看书、写作业。
父母是知识分子,对她从小的教育便是,要多读书,读好书。不说汗牛充栋,家里的书柜也是堆满了的。
她拿起书开始,可以一整天不挪位置。
熬过这一天半,她从一份孤独,跳到另一份孤独里。
喜欢上“陆辞钧”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在篮球场打球,和男生勾肩搭背,也有女生站在外沿,开玩笑地叫他。他似乎跟谁关系都好。姜窈西的同学,也有许多认识他的。
他很喜欢笑,微抿着唇的,捧腹大笑的。
每次放月考榜,姜窈西都能在前排看到他的名字。如若和他离得很近,她还会在心中暗喜。
晚自习课间,他会去操场散步,她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他。
从某种程度来说,“陆辞钧”是她高中时代一个精神的寄托。有人追星,有人喜欢音乐,她喜欢“陆辞钧”,类似于这种心理。
她不了解他,脑海里的他,日记里的他,至臻完美,是她的少女情怀,美化了他。
直到分班。
第一个带头起哄的,姜窈西早已记不清是谁了。但他脸上的笑,她曾经十分迷恋的笑,成为敲碎她的滤镜的一把铁锤。
她冷静地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名字很好听。”
他一脸不相信:“喜欢就喜欢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旁边的男同学起哄:“在一起,在一起。”一传二,二传三,有的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教室里喧哗起来。
姜窈西撕碎草稿纸,肃着脸,一字一顿地说:“我真的不喜欢你。”
当时的姜窈西是不顾后果的。她急于平息这场莫名的闹剧,没想过,要给双方台阶下。
他极尴尬地打了声哈哈,扫了眼那几张碎纸,转头走了。
他不如表面看起来的大度,至少,就这件事,他表现得很介意。那天后,再没分过姜窈西半点余光。
而姜窈西,窝在被窝,闷着声哭了一场,烧了日记,对他再没有半点惦记。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与其浪费这么多感情在别人身上,何苦不实在点,投入学习呢。
学习才不会辜负她。
后来,准备新文,姜窈西回想起这桩事。
强烈的感情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她能更清晰地看到全部脉络。
女生们喜欢看童话似的故事,喜剧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她于是决定写下《此心奕奕》这个故事。
讲述一个女孩,暗恋一个男孩,为此,她努力提升自己,消解掉内心的自卑,一步步蜕变。若干年后,她的优秀、耀眼足以和他比肩。
许奕是她,但陆辞钧不是他。
所以,姜窈西写起来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一个故事,无论悲剧,喜剧,都是给人一种慰藉,一种幻想,一种麻醉现实。
麻醉得多了,也许会弄混现实和故事。
可姜窈西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过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她也清楚自己的精神和身体状态。
她自知没有足够的运气,在茫茫人群里,遇到“陆辞钧”那样的男人,也从未奢望过。
江潮的出现,就像混沌之外的明星,清泉中的金砂,珍贵,而难以忽略。
疼痛的副作用,令姜窈西思考变得迟钝,她慢慢地梳理这些天来,在映枫小筑发生的种种。
写故事需要有发展线索,大纲,可能是当局者迷,这些线反而拧成一股,越解越乱。
姜窈西,自认作为一个还不错的,编造故事的,站在上帝角度俯瞰众多男女情爱的作者,有朝一日,却困囿于自身。
她分不清自己的好感和喜欢,就像当年分不清对“陆辞钧”的感情。
说出去,真是砸她招牌。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本就被父亲调侃得无措,余光瞥了眼姜窈西,见她在笑,他更是被其中的调侃意味逼得直想逃避。
他借口说:“不早了,我去做饭了。”
那间狭小的厨房,被他视为防空洞、避难所。
躲进去后,又觉身后跟上一道含笑的视线。如影随形。
是他魔怔了。关心则乱,他对姜窈西的关注,已经到达关心的程度了吗?
因为走神,削土豆时,削皮器刮到左手食指,血珠顷刻涌出来。
这一疼,反倒立马回过神。他对着水龙头冲去血,敛神,专注做起菜来。
对于江潮来说,重要的是解决眼下的事,他很少顾虑未来,遗憾从前。往坏的说,他没有长远目光;往好的说,他做事踏实。
但与此同时,他意识到,必须找到时间,好好地捋一捋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