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邀月来》珩一笑

15、第十五章

　　姜窈西被一阵喧哗声吵醒。
　　日头偏移出许多，阳光本正照着房间，现只剩一些余光。
　　午睡睡得越久，人反而越容易困顿。
　　又或许，是没睡好的缘故。
　　姜窈西还没下楼，便看见几个陌生人搬着东西，在院中进进出出，院外，停着几辆车，单车、摩托、面包车，叫她想起电影里，□□来抄家的情节。
　　现实当然没那么刺激，江潮好好地戴着卫衣的帽子，插着兜，站在一楼门口。

　　屋里多了许多东西，成箱的啤酒，气球，烧烤架，还有一大袋苹果。姜窈西猛然想起，今天是平安夜。
　　姜窈西对西方节日并不热衷，但公司属于中资合营，每逢圣诞，公司一派浓郁的过节气氛，部门甚至会聚餐。
　　但因为前两年s市专门下达过指令，不提倡过洋节，倒也不敢大张旗鼓。
　　脱离了那个环境，姜窈西后知后觉地记起来。

　　“这是要开party？”
　　听见她的声音，他偏过头，在光影未波及的地方，他的眸色显得深了几分，瞳仁中间却更亮。
　　“嗯……算是吧。”
　　“都是你的朋友？”
　　“有的是，有的是他们带过来的。”
　　姜窈西歪了下头，故作可爱，“我可以参加吗？”
　　江潮顿了下，不习惯于她的小女生姿态，摆出的是官腔：“随时欢迎。”

　　“潮子。”喊话的是一位平头青年，牛仔裤配毛衣，打扮挺时髦，“这位是？”
　　“姜窈西，二楼的客人。”
　　“你好你好，我叫沈方平，叫我‘瓶子’就好。”
　　“你好。”
　　“美女哪里人？”
　　在南方一些小城市小地方，“美女”、“帅哥”只是一些客气话，尤其是做小本生意的，男的就叫“帅哥”，女的就叫“美女”，姜窈西也不会觉得他是轻浮。
　　“s市的。”
　　“哦，大城市，来临汀玩得开心不？”
　　“还可以。”
　　比起江潮，他的普通话不那么标准，但面对姜窈西，他也不露怯。

　　紧跟着，其他人也折回来了。
　　他们调侃沈方平：“哟哟，又看见美女走不动道了，就说你个万年单身狗如饥似渴得哟。”
　　姜窈西意识到，虽然江潮里外表现得像单身，但她从未得到证实。
　　不，不，昨晚喝醉，她趁着酒精上头，问他有没有女朋友，还借以发酒疯，给掩过去了。

　　这一群人里，其中几个，是江潮的发小，有的带了自己的女朋友。
　　他们的准备很丰盛，除了烧烤架是江潮家本就有的，其他的食材、烧烤工具、酒品饮料，包括气球，都是他们自备的。
　　姜窈西好奇：“你们过圣诞，都这么声势浩大的吗？”
　　沈方平被她的用词逗笑，说她不愧是大城市来的。
　　另一个人解释：“我们又不信基督，过什么圣诞？今天是给江潮过生日。”

　　生日？姜窈西怔了怔。
　　江潮说：“他们就是想玩，找的借口而已，又不是大生。”
　　迄今为止，很多地方，都是逢九为大生，江潮这个生日，确实够“小”。
　　沈方平勾着江潮的肩，“你说，都几年没给你过过生日了？赶上这一回，指不定明年又聚不齐了，你还不识趣。”
　　话糙理不糙，人生就是这样的无常。很多离别，都发生在做好心理准备之前。
　　就算她喜欢江潮又怎么样呢？且不论他什么感觉，他在临汀，她又不可能不回s市，如此，能有什么结果呢？
　　过几天就可能散了的恋情，就该在冒出苗头时，狠心掐断。

　　一群人开始忙活起来。
　　切菜的切菜，摆桌子的摆桌子，分完工，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江潮当“甩手掌柜”，江叔也跟着去帮忙。
　　天黑前，准备就绪。
　　烧烤架支在院中，就连荒木杨也被吸引了过来。他们热情地招呼他。
　　他抱歉地说：“事前不知道，没有准备礼物，就这么空手来蹭饭，太不好意思了。”
　　沈方平阔气地一挥手，说：“没事，尽管吃，那些都是次要的，开心就好。”仿佛他才是主人公。
　　江潮喝着水，也不介意他喧宾夺主。

　　当他们把蛋糕端出来，插上蜡烛。
　　她当初问他年龄，他说是二十二，插上的蜡烛数字，也是22。
　　他是早上学一年？还是跳级了？

　　江潮象征性地闭了下眼，吹灭蜡烛。
　　一个闷青色长发的女生把蛋糕分了，第一份自然是给江潮的，她捞一把奶油，抹到他的脸上。
　　他笑着躲开：“欣欣，别闹。”没完全躲过，脸侧沾了一点。
　　女生说：“生日快乐！祝你新的一岁发大财！”
　　“借你吉言。”他把蛋糕接过来。

　　分完蛋糕，她要拿出手拧礼花筒，江潮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别，等下太难清理了。”
　　“行吧。”
　　她讪讪地放下。
　　等他转过身去，她又不知从哪掏出两瓶喷雾瓶，朝天上喷着，“耶！下雪了。”
　　江潮很无奈地看着她。
　　有她在，气氛倒是很快热起来了。

　　姜窈西在应沈方平的话，他问她喝酒，还是喝饮料。
　　这种气氛，理应喝酒，但这么多人在，她又怕再像昨天一样，身体不被理智控制，那就出大丑了。
　　正犹豫着，他给她倒了杯橙汁，“女孩子还是喝饮料吧。”
　　“谢谢。”
　　沈方平被人猛地拍了一下，那人隐晦地对他说：“做人啊，还是实际点好，太好的承受不住，宁可没有。”
　　明显是在讽刺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沈方平想爆粗口，奈何姜窈西就在一边，硬生生换成：“走走走。”

　　姜窈西面对着他们，离她不过两三步的江潮的声音，却占据她的大部分注意力。
　　欣欣？叫得还真亲热。
　　她默默地喝着杯中的饮料，维持面上的伪装的微笑。
　　从实习，到如今，工作几年，她早深谙此道，既不失礼貌，也不至于被完全忽略掉。

　　第三份蛋糕就是姜窈西的。
　　临汀女生都不大高，这个女生比她矮半头，看样子，不过二十来岁，满脸的胶原蛋白，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就姜窈西的审美，她很喜欢这种小个子的可爱女孩子，完全没有抵抗力。就像小孩子对甜食无法抵抗。
　　但是，写小说，她不爱写这一类，她更喜欢写身世悲苦，或者意志强大的女主，也不经意间，抓住了部分读者的爱好。

　　姜窈西对她笑了笑，如果她能以上帝视角审视自己，必定会觉得，像是个怪叔叔想引诱小孩子。
　　她在江潮的朋友圈中，人缘很好，发一圈蛋糕，人人都要逗她两句。
　　她对着江□□“雪”，也像极了个小孩。
　　不是那种故作娇憨的，像从小就被周围人宠着，一点不谙人世疾苦的小孩子。
　　姜窈西看着，平白生了羡慕之意。

　　接着就是烧烤，唱歌。
　　这些年轻人真会玩，还带了吉他、音响、话筒，专业十足。
　　摆了一排塑料小矮凳，充作观众席；而舞台，则只有一个高脚凳。
　　荒木杨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开音乐节。”
　　可不就是嘛，一场小型的音乐节。

　　姜窈西完全没想到，是闷青色长发女生弹，更没想到，她到了台上，像换了一个人。
　　她清了清嗓，整张脸迅速沉静下来，开始慢慢拨弦，找准节拍，唱起来：“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这首Space Oddity，姜窈西曾非常喜欢过，因为一部电影——它给她很多力量，去踏上写作这条路。但是，她又因为怯懦，逃离到了这里，一个远离原本生活的小民宿。
　　命运般的，她又听到这首歌。

　　身边的沈方平压低声音告诉姜窈西：“她可是A大的高材生呢。”
　　“哦？她毕业了？”
　　“还没呢。这不赶上星期天了嘛，她请了明天上午的假，特地回来，就为给潮子庆个生。”
　　姜窈西装作随意地问：“他们关系很好吗？”
　　“那可不，他们从小一起……”
　　一曲毕，很多人都鼓起掌来。沈方平话音被打断。

　　她笑起来，又恢复到之前到童稚模样，“你们一群大老粗，肯定听不懂，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唱这首。”
　　有人附和她：“是啊是啊，为什么呢？”
　　“这首歌是某个人教我的，他还鼓励我，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所以我去年成立了乐队。虽然没搞出什么大名堂吧，但至少，我跨出了这一步，我觉得我很了不起了。所以，今天我唱这首歌送给他。”

　　一群人纷纷看向江潮。
　　毋庸置疑，今天的主角就是他。
　　台上的女生快把自己说得快感动而哭，然而，台下的江潮只是抿了抿唇。
　　大家都了解他的个性，不以为怪，姜窈西却奇怪，一个女生特意为他请假，在他生日聚会上，又弹又唱，类似于表白，他如何能无动于衷呢？
　　可这个时候，她又不祈盼他做出什么回应。

　　她拭了拭眼角，语气轻快起来：“我们一起来唱首生日歌吧。”
　　随着她的吉他声，他们一边鼓掌，一边唱起歌来。
　　江潮这几年，没应付过这样的场面，饶是他故作淡定，等一个两个的都吵嚷起来，对他说祝福话的时候，他彻底崩不住了。
　　“好了，好了，吃东西吧。”
　　他节节败退，试图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姜窈西看到他耳根子又红了。
　　江潮察觉到她的视线，看过去，隔着好几个人，和她双目相对。她不着痕迹地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