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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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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汀像一个作息规律的老人家,早睡,也是早起的,到了周末也是如此。
七点不到,外面的行人就多了起来,拉卷闸门的拉门,摆摊子的摆摊,环卫工人领着微薄的薪水,却勤恳地,一丝不苟地打扫着街道。
到了八点,人声逐渐热闹,吆喝的,打招呼的,嬉笑的,菜市场尤甚,这个时间的菜是顶新鲜的,早餐摊的热气漫开,吸引着过往的行人。
不过,这一切声音,并未传入映枫小筑。
鸟雀叽叽喳喳鸣叫起来。
窗帘打开,窗户紧闭的,只允许上午的阳光照进屋子来。
强烈的阳光刺激着眼皮,与陷在昏睡的意识进行拉扯,终究还是阳光占了上风,姜窈西这才悠悠醒转。
喉舌极度干渴,她四下找不到凉水,房间里只有热水壶,烧开放凉都需要时间,她又不想披头散发地下楼。
她有些焦躁地想,若是酒店,还会摆两瓶矿泉水。
姜窈西洗漱完,化了点淡妆,才下楼。
她向江叔讨杯水喝,咕噜噜地下肚,后知后觉察觉到身上的几道视线。
罗勤勤和徐嘉站在门口,正和江潮说话,前者被她忽略,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后者……姜窈西猜是昨晚的事。
江叔说:“早饭吃完很久了,没剩多少,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没关系,我随便吃点零食就好。”
姜窈西看徐嘉手里的小行李箱,“几点的车?”
“下午一点。”罗勤勤瘪着嘴,“小姜姐,你再晚点起,就再也看不到我们了。”
徐嘉哭笑不得,“瞎说什么呢。”
“抱歉,昨晚喝多了。”
罗勤勤趁着时间尚有富余,叨叨地和她讲:“今早好大的雾,还下了毛毛雨,都没看见日出。雾一直没散,我们再不回来,就赶不上车了,白跑一趟……”
他们就要离开临汀,无论如何,姜窈西也该耐心听她说。
还客气地告诉她:“当你毕业来s市玩,我当地陪。”
彼此都知道,八成是张空头支票。
徐嘉提醒她,叫的车来了。
罗勤勤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小姜姐,不要忘了我。”
姜窈西站在原地,朝她挥手。她现在还没从醉酒的状态完全缓过来,有气无力地,全是应付。待人一走,她瘫在沙发上,抱起零食开始吃。
江潮带着工具,上楼收拾退掉的房间,新住进来的男女恰好下楼,和江叔简单寒暄,不忘瞥了眼姜窈西。
女人的眼神很直白,不屑、揣测、嘲弄,直白地让人不舒服。
昨晚,姜窈西回房间,碰到了她。
她没有喝到意识不清的地步,独自出门在外,这点防范意识还是有的,脸很红罢了。
红酒度数本身就不高,经过高温,度数又降低,喝下去一碗,江潮也没甚反应。
姜窈西忽然感叹:“临汀真好,比s市好多了。”
江潮再次煞风景:“图新鲜罢了,论生活便捷性,丰富程度,这里是比不过的。”
“你去过?”
“去过a市。”
姜窈西看着碗里残留的酒液,“可是那里的人,太复杂,太冷漠。被利益捆绑在一起的人,很难有真情,哪怕只是微薄小利;可没有利益,他们又不稀罕你。知道吗?我入职几年,尝过好多白眼,背后诋毁。”
江潮低声,似怕打扰了她的自白,“这个时代,哪里都有这样的人。”
“可是在我眼里,临汀就是个很好的地方。送我来的司机,那天卖我糖葫芦的阿姨,江叔,还有你。”
江潮像个顽劣的学生,偶然装乖,便得了老师的夸奖,心虚,不敢当,名不副实。
他哪里好?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愿意跟他说。可能聊得太愉快,氛围到了,可能仅仅因为和他不熟。不是有那种心理吗?真心话往往会对陌生人倾诉。
姜窈西感觉头有些晕,“我回去洗洗睡了,晚安。”
“我送你吧。”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姜窈西和江潮走到楼梯口,她忽然折过身,抱住江潮。毫无预兆。
那一瞬间,江潮身体僵住了。她身上有香味,不知发自哪儿,发丝,衣服,还是身体?他知道她是个精致的女人。
用女人形容,是因为她的柔软,正紧贴着他,无法忽视地。
她的发丝拂在脸上,若无所感,偏偏带来痒意。江潮的手指动了动,拿不准,该推开她,还是……
“谢谢你。”愿意听我倾诉。
这几年,身边从来没有体己人。和姨妈姨夫从来没敞开过心扉,何存慧又不在s市。姜窈西将很多欣喜,很多抱怨,很多苦闷,写在小说里。
为什么想读小说?去读没经历过的人生。为什么想写小说?去写憋在心里的话。
刚说完,她打了个嗝。
姜窈西站直,没站稳,江潮伸手扶住她,犹豫了下,说:“晚安。”
那个女人坐在二楼的客厅玩手机,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地抬头,全程旁观完这一幕。
姜窈西也看到了她,但那时,她只顾低头找锁孔。
她进门后,那个女人轻笑一声。
江潮说得对,不论到哪里,都有那样的人。
姜窈西嘎吱嘎吱嚼着草莓冻干,冲她挑衅地挑了挑眉。
此时此刻的她,或许在想,同为租客,她多么放荡,勾搭上民宿老板的儿子。姜窈西也就可以想,她多么无德,和大她二十几岁的已婚男人出来旅游。
人性如此。
猜疑链永远存在。
江叔在柜台后算账,江潮教他用过电脑,但他还是固执地用老一套——用笔。
他嘴里念念有词,全神投入。
姜窈西忽然觉得胃痛,这毛病是高中落下的,因为饮食不规律。大概是喝了酒,又空腹吃零食,刺激得发作了。
“江叔。”
这一声太轻,江叔没听见。
“江叔。”
“哎!”江叔猛地抬头。
“有胃药吗?”姜窈西捂着肚子。
“药,药……没有哎。我去叫江潮送你去医院吧。”
不待姜窈西回答,江叔急忙忙地跑上楼。再过一会儿,两道脚步声响起。最重,最前的那道是江潮的。
江潮三两步跑到她面前,问她怎么了。
“胃痛。不用去医院,老毛病了,吃药就好了。”
听江叔描述得太可怕,江潮以为很严重。他实在对“医院”这两个字,有太深的阴影。
当年,母亲被送去医院后,再也没能回来。那时的他,将医院当作了一个吃人的地方。任他哭,任他闹,也抢不回母亲的地方。
听她这么说,江潮松了口气,紧张出来的冷汗,也消了些。
“你要什么药?我去帮你买。”
姜窈西在手机上划拉两下,找到常用的牌子,发给他。
江叔是个热情的,可也没有照顾女性的经验,万一自己粗手粗脚的,反而弄巧成拙,倒了杯温水给她,问她想吃什么,她摇摇头。
“江叔,你去忙自己的吧,不用管我。”
他叹了口气,“有事叫我,我就这里。”
“嗯。”
姜窈西感觉自己习惯了胃痛,可每次真发作的时候,难忍也是真的。除了身体,也有心理。每痛一次,她就会回想高中,回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
高中压力很大,升学,家庭,同学来往,在心情郁结时,她喜欢上一个男生。
他是理科重点班的,爱打篮球,有很多装作不经意路过的机会,她都没放过,只为看他一眼。
那时的她,还将他的笑,他的身影,当作穿进墙壁缝隙的一道阳光,照亮她晦暗的青春。
可最后,都是假的。
后来分班,姜窈西和他进了一个班。
她会在老师点他名字的时候,偷偷地瞟他;会在换座位,坐在临近的位置,小声地问他题目;除了学习,她只会在日记写他……
可有一天晚自习,她写题的时候,走神,写了他的名字。
他是课代表,来叫她去办公室,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也可能是她太粗心。他自然看见了,略吃惊地说:“不是吧,姜窈西,你喜欢我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
江潮骑车去药房,骑车回,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
姜窈西的痛,并不是连绵不断,而是好一阵,坏一阵。他回来时,她又开始疼得厉害,脸色煞白煞白的。
江潮连忙拆了药盒,“吃几粒?”
“两粒。”
他扣出来,递到她手上。桌上的水已经凉了,他倒掉,换成温热的,盯着她和水吞下。
江潮去厨房,淘米熬粥。
闻到米香时,姜窈西已经缓过来了。
他端出来,热腾腾的白米粥,里面放了点鸡肉,也是熬得软烂的。他加了勺白砂糖,搅一搅,招呼她来吃。
江叔看着他忙前忙后的,不似平日的他,开玩笑说:“没见你对哪个姑娘这么照顾过,怎么对小窈这么上心?”
姜窈西目睹了,江潮从耳根,慢慢红透脸的整个过程。
她不由得想,昨晚她抱他时,他也脸红了吗?是光线太暗,还是酒精作用,致使她忽略了?真是个大男生,这么容易害羞的。
江潮更不好意思,辩解道:“姜小姐是客人,应该的。”
江叔一幅看透了的眼神:“知道了知道了。”
姜窈西笑了。
她不仅笑他,也是笑自己。
这两天,难过的情绪一旦来袭,他总是会让她好起来。他分明没做什么。
很神奇的化学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