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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清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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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后,是一片浓郁的漆黑。
深邃的,无穷无尽的,令人窒息的漆黑色。
像是一扇通往异世界的大门,森冷的未知感攫住了每个人的咽喉,毒蛇吐着信子诉说着神秘世界的召唤。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森然寒意,发源于心脏的彻骨冰冷流窜至四肢百骸,将人冰冻成纯黑色墓地的陪葬品。
伸手不见的漆黑色里,突兀地响起一阵击鼓声。
紧接着,是号角声。
一支来自深渊墓地的古老骑士队伍,苏醒了。
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穿越浓郁的黑暗,跨越生死的界限,来到了他们的世界。
他们是古战场的遗物,带着那消弭与岁月的杀伐与冲锋,还有浓重的血腥气,重新降临这世间。
而更诡异的是,那一幅幅黑色铠甲里,并没有人的身影。
空荡荡的铠甲,驱使着马匹,让人想起亡灵的传说。
而那铠甲,也制式诡异,无法与历史上的任何时期与朝代相匹配,他们好像生活在某个被神明剔除了的历史时期。
朝暮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似乎这一刻,世界只允许静默。
而那些古骑士,也完全忽略了他们。
彷佛这并不是一次真正地出现,而是发生了某种时空错位。
他们的时空交错,看到了古老传说里的景象。
角落里的庖汝,硕大的身躯却抖成了筛子。
可古骑兵队伍却对他的恐惧一无所觉,就那样缓缓地路过了他。
彷佛,这只是他们出征路上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不值得哪怕半秒的停驻。
同样的情景——
他们路过了朝暮。
路过了时凌云。
朝暮想起了庖汝的那句奇怪的话——“守墓人”。
是的,他们就像是一群守墓人,墓主人活着的时候,他们为他征战四方。
如今墓主人长眠,他们便在地底尽忠职守。
队伍继续前行。
路过了……姬泽之。
虽然奇怪,但看来,这个意外应该是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就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骑兵队伍中,为首的那一个,突然停了下来。
他一停下,整支队伍也停了下来。
场面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为什么会突然停下?是正常流程还是……发生了什么?
也就在这时,他们才发现这个骑兵首领的不同之处。
只有他,是全副武装的。
脸上都带了密不透风的面罩。
没有办法判断,里面是同样的空荡荡,还是……存在着一个真正的人。
而此时,他调转了马头,手中那古老的长枪,对准了本应被忽略的姬泽之。
“异物,清除!”
他的声音滞涩又喑哑,却又饱含着不可言说的威严,彷佛凛然不可侵犯的审判。
宣布,即为真理。
而这真理,现在宣布姬泽之是需要被清除的异物。
场面静默了半秒。
然后,姬泽之像是终于忍不住一样,低低笑出了声。
而随着骑兵首领的动作,其他铠甲的战马也跟着转向。一阵滞涩的停顿之后,所有的空铠甲同样举起了长枪,朝向姬泽之。
姬泽之微微歪头。
异物啊,那就看看,谁才是需要被清除的那一个吧。
长枪刺出。
蛟龙出水的枪法,时凌云看了几眼,心下莫名有几分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眼下,显然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如今瘟疫已经解决,如果能再搞定了姬泽之,那无疑对他们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而这只骑兵队伍,看上去就是有两把刷子的。
如果要对付姬泽之,这看起来,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时凌云向朝暮走过去。
明晃晃的长枪像是死神降临的前奏曲,姬泽之的目光却没分给他半分,只是死死地看着另一边的动静。
看着时凌云朝朝暮走去,姬泽之唇角的笑意似乎扩大了许多。
以至于,都不像是一个笑了。
告诉旋转的大骰子对上锋利的长枪。
而小小的一枚铜钱,则划开了旁边的壁画。
朝暮会答应时凌云的提议吗?
她会在这个时候和别人一起“清除”他吗?
姬泽之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那就,不要给她这个机会好了。
时刻注意着姬泽之动向的时凌云在铜钱划向壁画的时候,脸色陡然一变。
他立刻挡到了朝暮面前:“是画虫。”
密密麻麻的虫子从线条中脱落,变成一只令人头皮发麻的大型队伍。
画虫,是画作主人为了阻止别人破坏画作养的,只要有人试图更改或者攻击这些壁画,画虫就会蜂拥而上。
而画虫的实力,取决于作画者的实力。
至于“火”的实力——
“仙尊以上。”
时凌云迅速下了判断。
朝暮疑问道:“仙尊以上?”
时凌云的这个说法实在是太奇怪了。
羲和数万年修炼史,能称得上仙尊的人也不过一二十,普遍认知里,这便是修仙之路的巅峰了。
所有的仙尊,历史上的记述,也都是到他们登临仙尊之境就戛然而止。
因此,很少有人把仙尊作为一个境界。
“我其实一直都有一个猜测,”时凌云盯着那群画虫,“仙尊其实,一代比一代弱。上古的仙尊,或许真有接近神明的能力。”
“人们只觉得到了仙尊便是修炼的尽头了,可事实上,不是尽头,是天花板。有什么存在在压着我们,一旦修炼到某个地步,就会被逼迫得寸步不前。而这个天花板,在变低。”
“现在看来,这个壁画中的主角,很可能就是某位上古仙尊。而他的实力,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会是谁呢?
壁画里的故事,很明显,和羲和正史是有出入的。也就是说,画作的主人用了一些春秋笔法,将其中的一些事情略作改动,从而隐去了自己的身份。
但现下,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思考。
这位仙尊留下的画虫,并不好对付。
迎上的那一瞬间,时凌云瞳孔一缩:“他居然把自己的别魂分了一半在这画虫里。”
由此看来,这壁画于他而言,可真是相当重要了。
那么,他又究竟想通过这画作留下些什么信息,或者——做什么事情呢?
姬泽之同样受到了画虫的攻击。
他已经和那群骑兵缠斗到了一起,而画虫显然加重了他的负担。
但他向来是这样的人,哪怕他也要一样承担后果,也要缠住朝暮和时凌云。
无论朝暮有没有趁人之危的想法,他都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朝暮看着他那典型的不惜命的打法,进退之间,没有一丝顾忌。
没有一丝顾忌吗?
朝暮的嘴角轻轻牵动。
可他现在,连一个答案都害怕知道呢。
但实际上,她确实不会选择现在对他动手。
不只是因为成功率的问题——现在的姬泽之还没有被逼到使用“规则”。
而是她就要亲手,在真相面前,用她自己的方式,让他付出代价。
至于眼前的画虫,不知道是不是姬泽之动了什么手脚,这些画虫似乎认人一样,越来越多地往朝暮她们这边聚集。
朝暮直觉不对,想到那壁画中的内容,她试着稍微偏离自己的方向。
那些画虫果然跟了过来!
看来,这位仙尊对神明的愤怒,数万年都不曾止呢。
朝暮默默拉开了和时凌云的距离,画虫果然跟着她来了。
时凌云自然也很快注意到了不对,着急喊道:“朝暮!”
朝暮却凝神静气,双目阖了起来。
须臾之后,一轮弯月从她的额心缓缓飞出。
皎洁的月华下,那些画虫似乎突然犹疑起来,原地嗡嗡不前。
时凌云看着朝暮,心下也不由震惊。
朝暮度过盈灵境之后,他也有想过他应该不会被朝阳境这么困住,但朝暮如今展现出来的实力……
这修炼速度,未免太令人咂舌了一些。
弯月大盛,画虫们似乎感到了某种不详,居然纷纷往后退却。
见朝暮无事,时凌云不由松了一口气。
可异变却不只这一件,那边的骑士队伍,也停下了攻击。
为首的那黑骑士静静地转过头来,看着那轮缓缓上升的月亮。
他的嘴唇蠕动,像是在说着什么。
但他的声音很小,又破碎嘶哑,因此,只有离他极近的姬泽之听到了。
他说:“神明……”
是的,只是重复着这两个字眼。
那隐藏在细小声音里的战栗般的激动,便藏在那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了。
姬泽之袖里的拳缓缓收紧。
而那骑兵首领已经翻身下马。
沉重的铠甲穿在身上,可他疾步而行,竟如轻盈无物一般。
他来到朝暮面前,行礼。
一个古老的晟明礼,相比于现在的要简洁许多,却更坚定有力。
他笔直地半跪在地:“神明在上。三圣山,恭候多时。”
像是岁月敲击灵魂,一字一词都透着亘古的意味。
他说的是神明,而不是神女,朝暮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差别。
除此之外,还有——圣器碎片!
这个人身上,同样有着一枚圣器碎片。
“恭候多时?”
朝暮的声音空灵飘渺,像是单纯的疑问,又像是多年好友久别重逢的谓叹。
和时凌云、黛思莼还处在温养期的圣器碎片不同,这人的圣器碎片,已经成功化作了完整的圣器。
而那完整里,是一片赤诚。
他愿意为他的神明,献上一切。
朝暮突然发现,伴生器皿的概念,或许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而眼前的人已经恭顺地低下了他的头颅:“我将奉上我的一切,请您随我来。”
朝暮深吸一口气。
她意识到,三圣山要通过她的方式,向她揭开一些辛秘了。
她朝时凌云点点头,示意他安心。
时凌云虽然心下还是有点不能放心,可他在那骑士首领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可以信任的相似感,这让他收回了劝阻的话。
朝暮对那人说:“好。”
姬泽之站在另一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跟时凌云交代了一下,然后要跟那个刚刚要清除自己的人离开。
这算什么呢?
他的愤怒不是一件有理由的事情。
可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这种情绪,比刚才骑兵队伍的那次折返清除都要浓烈百倍的愤怒席卷了他。
他不要她跟别人走。
他不要她知道他无法掌控的“真相”。
这个世界不喜欢他,他们一定会跟她说一些不利于他的话。
她明明知道的,她为什么还要答应跟他们走?
明明在天地脊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她的行动会跟他商量,会征求他的同意,会在乎他的感受。
她会把不被幸运眷顾的他背在背上!
她逆行朝圣之路也要回来找他!
怎么会变成这样?
姬泽之的双目渗出赤红血色,周身浓郁的黑色几乎要凝结成液态、固态!
他不能杀了她。
那就杀了那些诱骗她的人吧。
最终极的,关于时间和空间的,名为宇宙的规则掀起了静默却滔天的力量。
而目标——
是一个古老的黑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