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圣器还有一个》不己道

46、壁画

　　朝暮想起了她给赤炎疗伤的那次。

　　赤炎那对，突兀又巨大的牛角。

　　魔族之人灵体有损，连基本的自愈能力都没有，她当时还觉得姬泽之真是不容易，居然想出伤势外显的方法，将魔族人灵体的残缺转移到外部的残缺，利用世界规则的平衡来保住他们的性命。

　　如今想来，这恐怕并不是姬泽之的主要目的。

　　他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哪怕是陪着他出生入死许多年的十二魔将，他也要在他们身上留下一个控制按钮。

　　只要有任何异动，他随时可以粉碎他们。

　　哪怕，他要因此承担一定的伤势共担——
　　所有魔将和魔族的受伤都会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他，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受伤的感觉。

　　哪怕如此，他也要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

　　朝暮看着姬泽之，看着他那假面一样的笑容，突然有种十分无力的感觉。

　　冷漠是假面，笑意是假面。
　　唯有疯狂的掌控欲，才是真实。

　　朝暮突然觉得，她居然有点理解姬泽之的想法了。

　　对于这样的他来说，有一个可以安排他命运的神明存在的世界，可不是……充满了不安全吗？

　　“去找墓主人。”
　　姬泽之收回了笑容，恢复了彻底的冷漠状态。

　　他不喜欢朝暮刚刚的那个表情，那种，仿佛看透了他的不堪，又怜悯又无奈的感觉。

　　他不需要。
　　他宁可她来报复他。

　　庖汝悄悄看了一眼朝暮，觉得情况和他以往的认知有点不太对。

　　小神明娘娘要是不开心了，主人也一定会不对劲的。
　　但他又不能违抗姬泽之的命令。

　　这时候，站出来的时凌云也看上去顺眼了许多。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承诺，魔域尊主，没有人有义务陪你发疯！”时凌云一字一顿，神情出离得严肃。

　　姬泽之刚刚的行为让他感觉到了浓重的不安。
　　他向来喜欢挑战，喜欢新鲜，但他绝不要把朝暮置于这种危险的处境之中。

　　姬泽之现在这种状态给他的感觉，很危险。

　　姬泽之迎上了时凌云防备的目光，突然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他不喜欢朝暮旁边多的这一群人，之前只不过是不想朝暮更加排斥，至于现在——
　　太聒噪了。

　　两个人眼看就要打起来，在这种情况下。

　　也不知是急得还是怎样，朝暮突然感觉一阵心悸，她下意识地想要扶住旁边的点什么——石壁。
　　凹凸不平的石壁。

　　等等，这是什么？

　　这里的光线十分昏暗，越靠近石壁越暗。

　　朝暮只好用手去摸索，正当她感觉摸到了什么跟之前的凹糟质感有区别的东西时候，她怀里突然传来一股灼热感。

　　朝暮伸手去摸。

　　是业火种子，临行前，黛儿送给她的业火种子。

　　石壁上的东西……
　　朝暮突然想起了天地脊里，凤凰儿和育生林，

　　是凤凰血！

　　而这时候，其余两人一妖也注意到了朝暮的不对。

　　朝暮却顾不上他们，她掏出手中的业火种子，将其点燃，丢到了石壁上。

　　呼地一声，昏暗的石壁被凤凰火点燃，一瞬间，如同凤凰浴火重生，身负业火的神兽顺着石壁展翅飞翔，留下一串华丽的焰火。

　　整条通道突然有了灯火通明的感觉。

　　强光的刺激下，几人下意识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两侧石壁的全貌已经清晰地展现在几人面前。

　　很难说那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只能说在那一刻，他们突然都有了一种，跨越数万年时空与光阴，来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两侧的石壁上，充满原始野性的粗犷线条，奇异却又莫名和谐的上色，来自远古的壁画，徐徐展开了一个瑰丽的故事。

　　而壁画记录的内容——

　　朝暮怔怔地看着那绚烂的笔触，不知不觉地顺着那石壁往前走去。

　　一开始的壁画记录地都是极为常见的，世界伊始的场景——人们拿着箭，举着火把驱赶野兽；围在篝火前，挂着动物的牙齿作为装饰，载歌载舞；祭坛上的各种贡品，和祭坛下诚惶诚恐跪伏的人们……

　　直到——
　　人们开始用人来祭祀。

　　被送上祭坛的，一开始是异族、俘虏和奴隶，而后来，为了显示自己的虔诚，变成了平民乃至贵族，幼童和少女，在懵懂中向神明献祭自己的一切。

　　一个小少年的姐姐、或者妹妹被选做了祭品，祭司带走了她。
　　少年非常地伤心，为什么神明，要带走姐姐的生命呢？

　　他决定去找神明问问，他带上了自己所有的食物和齿饰，他想跟神明换回姐姐。

　　小少年跋山涉水，去寻找那传说中的神明之地。
　　最后，他到达了三圣山。

　　壁画中这只是两幅画面，可任谁都知道，这其中，想必经历过无数生死存亡的时刻。

　　而他，也真的见到了神明。

　　神明轻轻抬手，山河便跟着她千变万化。
　　小少年震惊地看着这一幕，那在他们眼里无比可怕的巨山与大河，在神明的手里，就像是一块泥巴。

　　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害怕。
　　但是，神明却在这时发现了他。

　　或许，他那时已经无法正常思考，结结巴巴地说出自己的来意，也或许，他说了别的什么东西。

　　反正，下一幅画面里，神明抱起了小少年，一步跨过千山万水，回到了村落里。

　　神明回应了他的祈愿。
　　不仅如此，神明留在了这个村落里，开始教授人们关于生存和生活的技能。

　　一直到小少年变成白发老人。
　　他要离开了，离开这个世界。

　　死亡让他充满恐慌，他跪倒在神明的脚边，亲吻着神明的足尖，祈求着神明。

　　他痛哭流涕：“我愿永远侍奉在您身侧。”
　　神明沉吟良久，最后应诺他：“好。”
　　他喜极而泣。

　　可第二天，神明离开了，像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一样，消失无踪。

　　左侧石壁的壁画到此结束。

　　石壁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门，这门的材质非常奇怪，是一种介于黑色与紫色之间的颜色。

　　看到这扇门的时候，庖汝明显变得不安起来。

　　而时凌云和姬泽之，也跟着朝暮的脚步，看完了这壁画。

　　“这可真是……”时凌云似乎很感慨，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并不知道该怎么说。

　　反倒是姬泽之，讽刺道：“看来神明，也不一定遵守诺言。”
　　他说这话时，是看向朝暮的。

　　朝暮却摇了摇头，有些神思不属。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那神明应该就是姑姑。

　　姑姑当然不会随便许诺。
　　可姑姑离开了，离开这个世界——
　　那就只能是回到晟族，她误会了这个少年的祈求，他想要的是“长生”，而不是“长伴”。

　　所以，姑姑是有办法让那个少年去到晟族吗？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朝暮想不明白，于是她迫不及待地走到右侧石壁，想要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被留在这里，快要死去的人，我们姑且称他为“火”，他很喜欢坐在篝火旁。

　　被抛弃的火时日无多，他感到很恐慌，也很愤怒。
　　神明居然欺骗他！

　　对神明的愤怒对于他一个渺小的人来说，是很奇怪，很不应该的，但“火”就是感觉到了愤怒。

　　他不甘心。
　　他第二次跋山涉水，来到了三圣山。

　　他成功了，在即将死亡之前。
　　于是他更改了自己的灵体。

　　朝暮惊讶地看着这张壁画，怀疑自己误会了他表达的意思。

　　可接下来的壁画内容，证明他没有猜错。

　　火也很震惊于他自己的成功。
　　他的确偷看过几次神明的工作，可他没想到他的拙劣模仿能够成功。

　　那可是，属于神明的力量啊！
　　火很兴奋，他激动地开始继续试验。

　　一开始是小虫子，后来是普通的动物，大型动物，一直到……人。

　　那些疯狂的、极端的试验，似乎改变了火的性格。
　　他好像也开始变得疯狂，极端。

　　他似乎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什么，他的尝试开始变得怪异。

　　他好像在试图——成为神明。

　　但这显然不是个容易的事，他的试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火也一次又一次变得更加疯狂。

　　后续的壁画，就更加诡异了。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画，而只能算是一堆凌乱的线条。
　　这线条里似乎确实存在着某种规律或信息，但恐怕，出了它的创作者，谁也没办法进行破译。

　　火的疯狂让他们集体静默了。

　　“他……”时凌云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词来之后，又失去了继续的能力。

　　朝暮重新走回了那扇巨门面前。

　　只要她祭出月牙，就可以打开这扇门。
　　她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可是，这壁画是什么意思呢？
　　姬泽之他，所做的一切，又和这壁画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是不是像天地脊一样，他之前也已经来过这里？

　　姬泽之像是察觉了朝暮的想法，并且破天荒地给出了解释：“我没有来过这里。”

　　“我们都想知道真相，而这扇门背后，可能就藏着唯一的答案。”
　　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蛊惑，但这蛊惑却并不带着迫切，反而漫不经心，倒让听的人要抓耳挠腮。

　　可他说没来过就没来过吗？
　　姬泽之在她这里的信誉程度可完全达不到这种水平。

　　时凌云更是旗帜鲜明地反对：“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谁都不好说。这壁画的内容这么……邪门。就算你自己非要进，我们凭什么要陪你担风险？什么承诺不承诺，非要今日兑现？”

　　“难不成，今日不兑现，你也要学着那壁画中人发疯不成？”

　　姬泽之听他说完，慢条斯理地道：“你怎么知道不会？”

　　时凌云：“你……”

　　朝暮听着他们争论，心里却另有自己的想法。
　　刚才看到这扇门的一瞬间，她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召唤。说不清道不明，却无法忽视，她怕姬泽之从中推测什么，刚才竭力忍着，才没有出现异样。

　　这门背后，到底是什么？

　　但无论如何，她总不能让时凌云陪着她以身犯险。

　　被忽略的庖汝，庞大的身躯，却有些畏惧地缩在角落。

　　朝暮灵机一动，上前，安抚性地拍了拍他，问道：“你知道门后边有什么吗？”

　　庖汝簌簌地抖了一下，突然激动起来：“守墓人！不要……危险……不要去！”

　　他好像很着急，但又不敢直接上手拉着朝暮往回走，只好用两只大爪子抱着自己的头，蹲了下去。

　　朝暮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守墓人？

　　恰在这时，一声“轰隆”声响起。

　　三人一起看向声音的来源——是那扇门。

　　接下来，是一阵整齐却清晰无比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从门后传来。

　　姬泽之脸色一变，就要往朝暮身前去。

　　可下一秒，一阵更持久的“轰隆”声里——
　　巨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