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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番外:人生若只如初见(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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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林初见。
她曾问过父亲,:“为什么要叫我初见?”
“因为人生若只如初见呀。”她父亲答。
“人生若只如初见?”幼时的她根本读不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家在中海市,住在老城南城区的桃花里那一带。
老城区留下很多清代和民国的旧建筑。她自记事起就喜欢在南城区这片区域闲逛。
金陵府,桃花里,观音门,二十四桥这些地方她从小就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了。
她生性如此,耐不住寂寞,总喜欢到处走。
后来,她有了一个妹妹,叫林清浅。只比她小一岁。
林清浅和她一样,一学会了走脚就到处乱跳。
然而,当林清浅稍大些时。林初见也稍定了性。不再似小时候那样调皮,喜欢乱走。
林清浅经常央求着她:“姐姐,我们去鼓楼那边玩吧。”
林初见探头望着窗处,黄昏的斜阳照在不远处高耸的唐代鼓楼,风光旖旎。
“好,那我们就出去玩一会儿。”林初见还只是个孩子,玩心未灭。
然而这时,她们的母亲过来。目光有些凶悍:“都多大了,还玩儿?你们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知道吗?”
林初见唯唯诺诺地低着头。林清浅扬着脸,说:“我都不知道你说什么。妈妈,我和姐姐就出去玩一会儿。”
她母亲怒目而视:“你这两个死丫头。再玩,你们就咸鱼难翻身了。你们知道这个社会竞争多激烈吗?如果你们小小不学好,那么你们一辈子就完了。”
林清浅尚未开智,压根不知道母亲有唠叨个什么。而林初见已经懂了些事。
她认错:“妈妈,对不起。”
她母亲叹息:“你们不能让爸爸妈妈操那么多心。爸爸妈妈每天上班赚钱就是为了你们姐妹能有好的学习环境。你们一定要听爸爸妈妈的话,一定要好好学习。这样才能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她若有所思。
她母亲默默垂泪:“我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家里并不富裕。你们要争气。你们只有学习好了,才能考上好大学,考上好大学才能有好的工作,赚大钱。这样你们的人生才会轻松。爸爸妈妈也能跟着你们享福。”
一番话那从一刻开始就刻在她的心里。
她那时觉得,她的人生就应该是好好学习,考好大学,找好工作,赚很多的钱,然后让爸爸妈妈过上好日子。
她爸爸是中海理工大学物理系的教授。她母亲是中海市重点高中文华中学的高三尖子班班主任。
从小,林初见和林清浅就被父母严格要求。不仅学习上,才艺上也抓得紧。
每天放学后。舞蹈班,钢琴班,书法班,美术班……一周下来。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兴趣班。
林初见曾和妹妹林清浅逃过一次钢琴课。回到家后,被爸爸妈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她父亲痛心疾首地说:“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爸爸妈妈每天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是这样给你们挥霍的?你知道那些兴趣课要多少钱吗?爸爸妈妈的钱是风刮来的?你妈妈那么多年都没买过一件新衣服就是为了把更多的钱给你们姐妹,要好好培养你们两姐妹。你们倒好!”
她母亲掩面痛哭。
林初见咬着下唇,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林清浅却犟着一张脸,说:“我又没让你们花钱给我报那些班?我又不喜欢弹钢琴。你逼我学也没用呀。”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她父亲勃然大怒,“你以为每个人都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吗?”
“难道不是吗?”林清浅反驳,“我自己想做什么难道不是由自己做主吗?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看法?”
“但前提是你要有这个本事。”她父亲气极。
林清浅还反驳。林初见及时拉住了妹妹:“你别说了,别再惹爸爸妈妈生气了。爸爸妈妈不容易。”
说完,林初见看向爸爸妈妈,说:“对不起,爸爸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逃课了。我会好好学钢琴的。”
林清浅气得甩开了林初见的手,说:“林初见,你好虚伪呀。你明明不喜欢钢琴,为什么要装得自己很喜欢。为什么要逼自己学?”
林初见愣怔。她看着怒气冲冲的妹妹,竟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在林清浅眼中,林初见是虚伪做作的。
因为,她看不起林初见在父母面前唯唯诺诺。整天把“不要惹爸爸妈妈生气”挂在嘴边。
林清浅知道林初见不喜欢钢琴,但为了讨爸爸妈妈开心,她能拿钢琴比赛第一。
那是林初见六年级时的事情。
中海市少年宫举办的钢琴比赛。
林初见参赛,弹奏了一曲《天空之城》一举夺冠。
领奖回到后台。
林初见脸上一丝喜悦都没有。然而当她看到爸爸妈妈开心地朝自己走来时。她咧着嘴笑了。
“初见真棒。真是妈妈的好女儿。”她母亲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脸蛋。
一旁的林清浅哼笑一声,摇了摇头,目光尽是鄙夷之色。
“林清浅,你看看你,能不能学学姐姐。你说你有什么出息。什么都不会,学习又差。真后悔花那么多钱在你身上。”她爸爸训斥着林清浅。
林清浅无动于衷。
爸爸妈妈走后。
林初见无奈说:“清浅,你不要经常惹爸爸妈妈生气。他们都是为了我们好。”
林清浅冷笑:“林初见。不要再装了好吗?你真喜欢钢琴?”
林初见一愣,不禁地握紧了手中的钢琴比赛的奖杯。她怔怔地说:“我喜欢。”
“放屁。”林清浅一激动。一抬头就用力把将林初见手中的奖杯拍倒在地。
奖杯哐当一声落地,摔坏了。
林初见木然站在原地,目光炯炯地看着妹妹。
“你看,你如果真的喜欢钢琴,那你的钢琴奖杯坏了,你无动于衷?”
林初见轻吸了一口气,无话可说。
“你就是为了讨爸爸妈妈开心。”林清浅一字一句地说。
“不是。”林初见大声反驳。
她泪光盈盈地抬起头,说:“我只是不想看到爸爸妈妈痛心的样子。我不想听到爸爸妈妈叹息的声音,我不想看到他们为我们拼命工作却得不到我们一点回报。”
“所有,他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管自己是否喜欢?”
“是,我们没有权力选择。爸爸妈妈总不会害我们。”
“你为什么要做什么事都从他们的角度出发?就不能考虑一下自己。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服从命令的工具人。”
那时的她并不认为她这样做一个服从命令的工具人。她真的只是希望父母能少动点气,能安心些。
所以,她必须懂事。必须做一个能为父母分忧的好孩子。
爸爸妈妈希望她上文华中学。
好。
她努力去考。
爸爸妈妈说学理科好。
好。
她选理科。
爸爸妈妈说中海大学的金融专业好。就业好。
好。
她考中海大学,学金融专业。
高考,她成为全市理科状元。所以人羡慕的对象。
那么多年,她从来不让父母因为自己而操心。父母要求的,她都尽力地做到最好。
她是如此。但她的妹妹林清浅却与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类的。
如果说林初见在父母面前是唯唯诺诺的乖乖女,那么林清浅则是飞扬跋扈的叛逆女。
她从小到大就是不安生的。不爱学习,喜欢顶撞父亲,我行我素。
每回让父母伤透脑筋的就是她。
上了初中,她开始抽烟,喝酒,打架,逃学……多次被学校通报批评。
高中还谈恋爱。
高三那年公然在校长面前接吻拥抱。
她父母已经气得要断绝母女关系了。面对父母的态度,林清浅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你比不上你姐姐。你姐姐从来没让我操心过,伤心过。你呢?你看看你?你姐才是我的女儿。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她父亲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林清浅冷声笑了笑,说:“林初见是你们而活的。我不是。我是为自己而活的。”
林初见听到这句话,内心一恸。
林清浅看着旁边站着的姐姐,笑着鼓掌,说:“中海市理科状元。中海大学金融专业录取第一名。不错不错。相信爸爸妈妈一定很开心。但我想问问我亲爱的姐姐,你开心吗?这是你想要的吗。”
林初见仿若被刺中了要害一样,呆滞又无力地站在原地。她拼命想挪动身子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林初见,你真的很可悲。你连你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你大概不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了吧。”
她母亲拽开咄咄逼人的林清浅,骂道:“你疯了?你在说什么?你要是疯了我送你去精神病院。”
“我没说错。我没有疯”林清浅吼道。
“我们都是为你姐姐好。”她母亲咬牙切齿地说。
林清浅大笑:“你们的为她好,就是将她变成你们想要看到的样子?”说完,猛地甩开母亲的手。
紧接着,她一把拽过旁呆愣的林初见,将林初见拽到母亲面前,歇斯底里地说:“你问问你的乖女儿。问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钢琴,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学理科,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想考中海大学,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学金融……”
“不要再说了。”林清浅还没说完,林初见已经几近崩溃地尖叫嘶喊了。
她拼命地甩开林清浅的手,双手捧着头,泪流满面:“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了……”
林清浅胸腔剧烈起伏,眸光闪烁。
许久之后。林初见已经止住哭泣了。
“林初见,我看不起你。”林清浅说完这话,决然地转身离去。
“初见……你没事吧。”她母亲想伸手去碰她。
她却猛地打掉母亲的手,吼道:“不要碰我,都不要碰我。”
那是她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发脾气。
那夜,外面下着暴雨。
她一个人冲出了家门,任由大雨冲刷着自己。她像个癫狂的疯子,跌跌撞撞地走在大雨中。
那个暴风雨肆虐中海市的夜晚。
她一夜未归。
她父母找了她一夜。实在是找不到索性就报了警。
她是第二天,雨过天晴后,被警察在观音门内大街城到。
林初见混身湿漉漉地被带回家。她一路沉默,一言不发。
她父母也不敢多问什么,多说什么。回到家之后,就让她去洗个澡。
浴室里,水气氤氲。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被大片的水雾罩着。眉眼却能看得清晰。
她从不觉得自己长得美。但那一刻,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却发现自己挺好看的。
只是她从来没有认真打扮过。她母亲说过,学生要学生的样子,不能打扮,自然朴素最好。
她一直听母亲的话,每天穿着肥大的校服,将头发紧紧地扎成马尾,束在脑后。不留一丝碎发遮挡额头。
这是她母亲认为女高中生该有的样子。
因此,她一直是这样的打扮。
如今她考上大学了。她母亲又说,女大学生最重要是干净。不要化妆,素颜最好看。头发还是扎起来好看,有精气神儿。
她照做了。
也许她真的如林清浅说那样,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活成什么样。
她在浴室内洗了很久,用毛巾将身子擦得都泛红了,再任由水从头浇淋下来。
水温开得偏烫,水气一团又一团地升起,弥漫在狭窄的浴室中。
头好烫,脸好热。
这是她现在能感觉到的。紧接着头部一阵刺痛。那股痛一阵一阵地袭来。
最终,她晕倒在浴室的瓷砖地面上。花洒上洒水的水如暴雨一般打在她的脸上。
她是被母亲破门而入,裏上浴巾救出来的。她发了高烧,晕倒在浴室中。
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了。
她打着点滴,头还在些晕。
护士过来:“你醒了?”
她不知状况:“发生什么事了?”
“你发高烧,现在已经基本退烧了,只是身体还太虚弱。你好好休息吧。”护士笑说。
“我家人呢?”她问。
“你家人有事了,好像挺急的。”护士无意地说。
“急事?能有什么急事?”她顿了顿,忽地脸色一变。抓住护士的手问,“是不是我妹妹出事了?是不是?”
护士一脸懵:“你妹妹?我哪知道。我只是听到你父母接了个电话,急匆匆走了。”
她心里又急又慌。她好怕是林清浅出了事。
护士寻思着,说:“我隐约听到什么清浅,什么昨天晚上……其他的不知道了。”
她心头一凉。果然出事了。她拨掉点滴的针头,掀被冲下床。
“你干嘛,你疯了?你还完全好呢。”护士不想去将她追了回去。然而才追到病房前,就已经不见她人影了。
她发疯一样从医院跑出来,往桃花里的方向跑。她穿着一身病号服,跑在大街上。周围的人不由回头看她,表示自己的疑问。
她根本顾不上理会路人的眼光。她只想快点回家,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家门被她重重地推开。
里面的人都吓得一愣。
她头发凌乱,气喘吁吁地看着屋内。
父母都哽咽落泪。妹妹林初见更是憔悴单薄如一张纸,瘫坐在地上。
“发生什么事?”她走进屋。
“你怎么跑回来了?你还没好呢?”她母亲走过来,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要给她探体温。
她躲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父母沉默。妹妹无声哭泣。
“说呀?”她摇晃着母亲的手。
母亲痛苦摇头。
她扫视着屋内的人,忽地大喊:“说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妹被人□□了。”她父亲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掷地有声。
她怔住。不敢相信地看着地上的妹妹。
林清浅掩面痛哭,冲进了房门,反锁了门。
林清浅跑出去的那个暴雨夜,被一个小混混带回家并强行发生性行为。那个小混混还是林清浅认识的。
她听到妹妹的事时,几乎要崩溃了。
林清浅出事后就一直将自己反锁顾房间里,一整天,不吃不喝。
林初见很关心妹妹的情况。但无论怎样去敲林清浅的门,她都不开门。
林清浅那么要强的性子,她担心会出什么事。于是她决定撞门。
她庆幸自己撞门,不然再晚一点。林清浅只怕没命了。
林清浅割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