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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姑娘,行侠仗义是一件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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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一醒,眼睛一睁开,更像馆主了。
蔚灵一开始把人拎出来后,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随便把人躺在桌子上。
这会儿醒过来以后,越滜呆呆地坐在那边,身上的红嫁衣还在,浓妆散去露出俊朗眉目。眉如墨,面如霜,目如寒潭,不动声色是他一贯的表情。
可惜,蔚灵和他曾经交深,一眼就看出他眼中的些许忐忑。
她将杯子递过去,关切地问道:“还好吗?”
越滜心里勉强从那三个不是人的惊吓中冷静下来,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还是温水。
他抬眼看了这个女子一眼,心里为对方的周全心思一暖,又不理解自己怎么坐在桌子上面,一边挪动到凳子上,一面道谢。
坐定以后,他神色故作冷静,问道:“这里是?”
这么一看,这人还真并不像馆主。不说话还行,一开口说话,声音里的气势就差那么一点。
不过,也可能是整个人才清醒,难免有所顾虑。
“是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这话一问,几人全都看过来,想听他怎么回答。
越滜是个谨慎又细致之人,自然看出来自己的回答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可是,依照目前的形势,他不得不说实话。
“我名叫越滜。徎国颍川人,上无老亲,下尚未婚配。数年都在名山名川游历,探问些奇闻怪事。也是命大,不曾有过意外。哪想,前段时间路过江州地界,被一伙人给打劫了。然后又被卖给了一户商家。接着..就遇到各位了。”
“你的名字是哪两字?谁给你起的?”
“越是越王勾践的越,滜是滜江水的滜。名字,约莫是爹娘起的吧。我一直就叫这个名字。是哪里不妥吗?”
不妥?简直问题大了。
模样可以说是像,名字一样就有些不同了。
再观这人,身无灵力,看着是个弱书生样子,就连说话都温吞慢吐的,哪里是越滜那个霸道又不讲理的老妖怪。
嘶...奇了怪了。
馆中三个手下听了,齐齐对视一眼,走开几步低声嘀咕着什么。只蔚灵坐在对面,看着他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不说话,越滜不见得也不说话,毕竟先前看见的蛇啊啥的,现在还在议论他。故而,他低声问向场中唯一同族,“你知道那几个不是人吗?”
不远处的三个人同时愣住,也不敢回头,就那么僵着不动。
蔚灵看他问完以后,一脸若无其事,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好想告诉对方:早被别人听见了。
也没拆穿,她配合问道:“我不知道。你怎么这么说?”
哦?她竟然不知?在他看来,他们应该很熟悉才对呀?
“那你为什么在眼睛里藏了一把剑?”
蔚灵一愣,她眼睛里有剑?
说来,她是剑修,识海深处的确有一把心剑。可这种东西,不是只有自己才能看见吗?
她本来的怀疑全都散尽,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因为她的沉默,越滜有些不确定,不知自己是不是说了得罪人的话。哪想这姑娘突然一笑,直勾勾看着自己说道:“越滜,我抓到你了。”
何意?为什么要抓他?他们之前认识吗?
一连串的疑问窜上心头,没等他想明白先问哪一个,就听她继续说道:“你说自己被一家商户买走了,后来呢?”
注意一下被转移,他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忘了。
你忘了没关系,后院那个管家肯定知道。蔚灵抬眼示意了尤蛟,然后就见对方一点头,去了后面。
不足一刻,人就回来了。
越滜正纠结自己身上的这件喜服,心里想着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没注意,刚才那条蛇就站在眼前,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那管家的记忆里先是老爷被山匪给抓住了,后来给钱赎回来了。却是把家里的小儿子许给了寨主的女儿。后来又生出一计,将馆...不,是越公子买回去做替身。害怕人跑了,所以早早下了失魂散。中途公子迷迷糊糊醒过几回,可惜没跑多远就让抓回去了。”
“昨天是吉时,管家将公子装扮好,送上了花轿。路上,遇上了大风,才来了这里歇脚。”
越滜隐约记得什么,可惜脑袋晕乎着,也回忆不到什么有用的。
这会儿是完完全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一身的喜服也就解释得通。然后陷入了迷茫,一时不知自己怎么办了。
尤蛟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从喜婆的记忆里,她做媒是给山寨的当家娶媳妇。那寨主是个兔儿爷,最喜欢细皮嫩肉的少爷。又怕说出来激起那商户的反抗之心,这才谎称是给女儿找姑爷。”
一语惊满堂。
蔚灵看着越滜的眉眼,实在想不到这个人雌伏在别人身下是个什么样子,光是想想就一身恶寒。
越滜更简单,直接表明立场。
“七尺男儿,做什么待嫁新娘。荒唐至极!”
看样子真是生气了,瞅瞅,嘴里的唾沫星子都要飞溅出来了。
一时,另外四人又是一脸古怪。竟然同时回忆起那个狂得要上天的越馆主。若是那个越滜在,只怕亡灵馆的顶早就没了,忘川的水,地府的幽魂都要被搅个大乱。
怒上心头,越滜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失控,长出几口气后,终于冷静下来。一抬头就撞进一双澄净黑亮的眼睛。
屋子里的烛灯够亮,正好映得这双眼睛盈盈。内里的淡淡笑意一时让他生出一点难为情来。可他却舍不得移开视线,就这么直接看了进去。
一时心神失守。
早年他曾登上高山赏黑夜漫天星河,宝石一般,渐次分明地撒在无垠的夜空,光芒融汇,如梦般照在人间,奇异又恬静,他如痴如醉。
现在,就是这双眼睛里的美,更让他心动。一样是一片黑,却仿佛那晚的星河,星子不多,却有一种抚慰的力量,难免沉湎却散出丝缕冷意,叫他清醒又陶醉。
不知为何,越滜竟然生出一种自己是仙人的错觉,一时乘风起,缥缈乎,恣意豪情,离得那星河近了,才发觉星子之后竟有一把长剑。
长剑悬在那里,不知星子的光还是本身的芒,发出银色亮。刃薄锋利,两尺余半,剑身上缠有祥云纹路,在紧靠手柄的方向烙着‘归一’两个篆字。
归一?是皈依还是万法归一?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疑惑。只是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就在即将碰到剑柄的时候,身后突然一股大力将他吸走。
然后,越滜就和蔚灵意味不明地眼神相遇。
身后是别人说着那个山寨事情的声音,他全当不进耳,凝视着对面的姑娘,说出心中所想。
“姑娘的那柄剑,我很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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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个剑修而言,如果一个人和她说仰慕自己的剑,那大约是在约架。
蔚灵看着这个手无寸铁的假凡人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这人虽然化成凡人,但是身为一只活了不知年岁的老妖怪,他身上的强大本能还在。譬如刚才,只是一个对视,就能强势进入自己的神识世界。
若不是这人不知收敛,非要去碰自己的心剑,也不会轻易被弹出来。
心意投合的人才会不知忌惮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的灵识,蔚灵和越滜实也算不上心投意合,顶多是她单方面有心罢了。
可是,直到刚才她才察觉自己对越滜的信任比想象中还要多。
两个人的神交也不过是几息功夫,不等二人说出个结论,那边的三个已经迫不及待地重新凑过来。
在尤蛟他们看来,现在这个不知真假的越馆主明显很好说话。
“我看不如这样吧,你就假装还在失魂中。然后就老老实实跟着他们出嫁,但是呢,半路上总要喝水吃饭上茅厕吧,寻个机会溜了就成。”
这是尤蛟的建议。
蔚灵还没告诉他们自己已经确定了越滜的身份。所以很明显,他的主意迟早给自己引来灾祸。
“我看不行。越大哥不是已经说了么,七尺男儿,是要堂堂正正做人的。既然这样,肯定不会重新进花轿了呀。不然,现在你就走吧。等后面的人醒了,我们就说不知道。反正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这是魑颜的主意。
连越大哥都敢叫出口,这便宜占得。
赛天仙一贯瞧不上她,见她蹬鼻子上脸,竟然还敢拉往日里和那些来换魂牌的男人才会有的暧昧关系,险些没忍住出手。
见越滜皱着眉头思索,不忍打断,只能翻了白眼。
越滜也在想着自己的处境,听了一左一右两个建议后,觉得都有些道理。其实,他却是另有打算。只是不知...
如此,他眼风打向一边。几番犹豫,一咬牙,起身,拱手向前,深鞠躬。
“姑娘的剑正义凛然,不知,可愿行侠仗义?”
声音因为身子弯着,显得有点低沉,光看架势,诚意十足。
奈何,蔚灵却凝视一会,只留一句你想得挺好,然后走了。
也没说好也没说拒绝,只留下几人雾水满头,各自猜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