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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同一张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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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中的三个伙计都有点慌。
这是实话。纵是谁见到自己强大如天的主子突然变成了一个待嫁新娘,都会接受无能的。
老管家还顾不上看她们的脸色,只是开口阻拦。最后事已成舟,只能吩咐喜娘好生照看着新娘,莫叫他又给跑了。
蔚灵初时也不在意,等到见了那新娘腰上的翻玉佩饰后,却愣了一下。
金线串体,两璜衔碧绿冲牙,上呈龙形样式,一前一后都是红玉珠子。她突然有种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捡便宜心思。
时人喜欢佩玉。尤其是自诩君子那一挂的。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的说法流传已久。不论是观赏,亦或是把玩,一块贴身的玉更是主人内心的外现。
蔚灵这一次的亡灵愿宿主是个谦谦公子。年岁不大,及冠不久,死在了赶考的路上。唯有一愿:将自己贴身的佩玉送去自小和自己定亲的青梅。
情之一字,向来说不清楚。
这人的小青梅在他死后是改嫁还是死等,都是未知数。且她以为,要想找到这块玉也要费功夫,不想,这就遇上了。
想着这些,蔚灵才把视线从那人腰间上移,可心中却觉得哪里有些异样。
终于看清这新娘子的脸蛋,她顿时明白哪里奇怪了。
那个腰身实在不像是女子的体格。
无疑,这一行肯定是人。
是人,还是新娘子,娘家日子宽裕,也总不至于将好好的姑娘吃成个男人身架吧。
新娘原是个郎君呀。
人间俗世的规矩,变化这么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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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娘听了吩咐急忙爬起来,嘴里念叨着你又何必讨没趣呢,一边要把下了轿子的人推回去,另一边还在地上寻摸着盖头落在哪里。
她这一起身,正好堵在桌子前,也把蔚灵的目光遮了严实。
蔚灵想着别的也不在意,正要回头和对面的魑颜说什么,脑海中突然闪过新娘子上过浓妆的脸蛋,眼皮一跳,下一瞬直接站起身喝道:“站住!”
这一下来的突然,声音又急又亮,一时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蔚灵只做不知,几步上前,一把将半个身子已经在轿子的人薅出来,未等对方站稳,用力一拽,直接将人面朝向自己。
然后,她盯着对方这张面皮,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要嫁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喜娘。这姑娘过来的急,她先是愣住了,一听这问话,突然想起这公子的来历,生怕二人认识,连忙打岔。
“瞧姑娘这话说得,我家少爷红衣喜服,不是嫁人还能作甚?快快松手,新娘子可是不能轻易下轿的。让婆家知道了,是会怪怨坏了运道的。”
她伸手要去拉开这两人,一挪身子,正好看见蔚灵腰间的一抹刀光——原是一把匕首。
这...有点不敢上去呀。
管家无知无畏,见她不动,心里暗骂废物,自己倒是下手了。
将人抢回来塞进轿子里,而后一展衣衫,双手背在身后,颇有气势地开口:“小二,今晚这间客栈我们包下了。”
这话一出,馆中立时一静。
管家姓周,这种事做起来得心应手,只以为自己气度超人,财富十足,把人给镇住了。不想,预料中的招呼没有,还是一片寂静。
他不由看向柜台。只见那里站着一男一女,神情古怪,一脸不善地盯着自己。
周管家看着自己这边十数人,胆气十足,瞪了回去。
尤蛟冷哼一声,“你要做生意?”
这话说得奇怪,自己一大堆人已经进来了,不做生意还能干甚?
故而,周管家开口,“这是自然。”
“这里做生意,不要金银。”
还有不要金银的客栈?
“那你们要什么?”
尤蛟扯了一抹笑,看了这许多人一眼,神秘地说了一句到时你就知道了。
周管家不由皱眉,心里难不成是一家黑店?打量一遭,却又觉得不像。
地方不大的客栈,各式东西都很不俗。就连刚才喝水的杯子都是官窑出的青釉,且品质还是上佳胚。那边的屏风应该是一整块墨玉凿成的,上面有人泼红墨,做了一副腊梅图,意境绝妙,绝不是凡品。
更不用,那一整个白玉架子。
白玉呀,那可是勋贵人家才配用的东西。这小小的一隅,莫不是有大的名堂?
想到这一层,周管家顿时收起了轻慢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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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还在刮着大风,黑得不见一点光,周管家知道这种天气必定走不成了,主动上前:“周某并家丁多人,半路忽遇怪风,偏了方向才误入此地。先前无状,还请莫怪。只是现今这天气实在走不得,不知可有房间出让,让在下等人修整一番。”
尤蛟最看不惯这种势利人,正想说些刁难的话,就听有人已经开口。
蔚灵:“你说,你是行路遇上了怪风?”
身后传来声音,管家回神看过去,见是刚才拽人的姑娘 ,心有顾忌不想多说,可是见屋中伙计不做声,只好应答:“没错。走着走着,突然就变了天。先是刮起了大风,紧接着天色大黑,我们在那风中胡乱走了好久才看见贵居门前的一点亮光,这才寻了过来。”
越滜在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忽有一日点了一盏鲛人灯。从那以后,就没再灭过。
这倒对上了。
她转而问起别的。
“你这玉佩哪里来的?”
周管家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低头,见她指着的正是自己腰上那枚鱼形佩。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轿子,然后回道:“从一个小贩手中买的,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蔚灵没错过他那一眼,眼神打了一个来回,心里不知想着什么,只是笑了笑。
“想在馆中休息未必不行。可这地方的主子是个怪胎,定下规矩:凡是进来的,都要能见人才行。”
也就是说:轿子里的那个,必须出来走动。
这话也符合赛天仙的心思,所以他们都没开口反驳,一律沉默。
周管家心下一动,前后回想了一番,不知是托大还是真的太过劳累,竟然点头。
如此,轿子中的人终于再次露脸了。
蔚灵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终于在管家和喜娘的不安目光中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认错人了。
那二人闻之都松了一口气,然后指挥着下人一阵收拾,完毕乖乖去了后面安置。
后堂本来就是一处灵府,可以随人心意变化内里,赛天仙现在主事,自然可以装点好一切。且这些都是凡人,也不怕他们看出什么破绽。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前面又是他们四个。
魑颜早就让那张脸吓了一跳,虽然她有心勾引馆主,可真让她上阵,到底没有胆子。现在只有自己人,所以她没有顾忌,开口问道:“你们也看见了吧?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说着手指还指了指馆中上空的一个图案。
蔚灵抬头看了一眼:上古神兽——貔貅,首尾像龙,身形却是虎豹一般威武,肩生双翼,头顶一角微微向后扬起。只是一眼就能看出真身的旷世威严,无惧身姿。
可是,现在这个人却是白粉敷面,两颊敷红胭脂,反差太大,她想着想着不禁笑出了声。
赛天仙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竟然也面露笑意。
只有尤蛟和魑颜一脸的莫名。
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蔚灵分析道:“这人我试探过了,没有修为,没有武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还是一个受人胁迫的人呢。
尤蛟想起刚才在后堂见到的事情,说道:“他应该是被下了失魂散。去了后院也是全靠着别人才净面躺好。”
魑颜说道:“还有那面旗子。上面写着大头。大头?哪家府邸叫这么个名儿呀,不体面。”
她想去后面查探,可里面很有可能是自己馆主,又不敢太过造次。万一事后被问责了,她可受不住。
不去查看吧,又心里跟猫爪一样,好奇的要死。
蔚灵说起这桩事情的关键,“这人若是越滜,事情也好办,反正人在馆中,左右抢回来就行。这人若不是越滜,光凭他那张脸蛋,咱们也要下手。”
瞧瞧,这话说的,就是一个土匪调。
可也不知怎的,剩下的三人都莫名激动起来,尤蛟更是配合,一脸呵呵呵地奸笑。然后被赛天仙一个巴掌拍老实了。
事情说明白了,下一步就好走了。把人拉过来聊聊不就清楚了么?
偷偷摸摸?失魂散?
那都不是事,赛天仙一个昏睡诀施展,不管是在说话的管家还是正在揉肩的家丁,所有的人一个闭眼,全都不省人事。
蔚灵被委以重任,负责将人弄出来。
一杯灵泉灌下肚,又被施展法术后,‘新娘子’终于悠悠转醒。
赛天仙不忍地看着蔚灵手上没个轻重,十分心疼自家馆主,可到底不敢自己上手,只好忍气吞声,盼望这个真是一冒牌货。
人终于醒了,毕竟是失魂散,对身体是有损伤的,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疼。先是针扎在手上的疼,再后来越来厉害,感觉像是有人用鞭子抽在身上,还不停歇。
蔚灵看他拧着眉头,便知他魂灵痛苦。故而送了一道灵气给他,帮助缓解。如此,这人才终于睁开眼。
越滜只觉得身上忽有一股热流游走,正好将自己的痛楚抚平。人一清醒,马上睁开眼睛。
初时还觉得一片混黑,慢慢地竟然亮起一片暖光,耳边传来一对男女的争执,叫嚷着我先来,我先来。
先来什么?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正要撑起身子,突然视线中出现一个三角蛇头,一双竖瞳看着自己,舌信微吐,说着人话:“张开眼了,张开眼了。”
不等他有所反应,突然一只白骨掌将蛇头推开,视线里换了一副骨架,骷髅头左右动了动,打量了一下,也说着人话:“看着有点傻。”
下一秒,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傻了?不可能。”
越滜觉得有点耳熟,回忆起是刚才说着我先来的那个女声,然后一个狐狸头挤进了视线,和刚才的骷髅头一起并排盯着自己。
已经消失的蛇头不甘寂寞,不知哪里来的爪子,一左一右按了下去,给自己的脑袋留了点儿缝缝,只留一双褐色竖瞳看着自己。
这幅场景映在越滜眼底,直叫他心底发憷。
越滜:......救命!!!
就是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与之同起的还有一道清越的声音,越滜僵着脖子扭过去看。
视线里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姑娘,无佩无钗,模样清秀,手里端着一个杯子。
“不要围着他,让人先喘口气。”
越滜心底长吁一声,这是个人!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