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请柬[无限]》皇甫富贵

24、遇仙11

　　池莲这么一说，苗子苓和阮甜甜就忍不住齐齐看向顾长夜，想看他要怎么做。

　　苗子苓实在忍不住瞟了一眼，就看到池莲的裤管底下空荡荡的，她进来一直穿着的运动鞋并不在脚上，事实上，她的脚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垂坠下来的布料，根本看不清楚。

　　怕池莲发现，苗子苓并不敢细看，而那头顾长夜则是跟她说：“行，那我们走。”

　　顾长夜居然就这么答应了！池莲这肯定来者不善啊！

　　“六郎，这都晚上了，你们可不要淘气了。”几人就想出发，但是赵春花可不依了，她上前拉住苗子苓，死活不肯他离开。

　　“我们就出去一下，马上回来！”苗子苓只能小声哄她，赌咒发誓一会儿就回来。

　　天底下，这父母总是拗不过孩子的，赵春花非常不愿意，但是苗子苓这人最擅长哄老人，没几句话就给赵春花哄得眉开眼笑，最后还不忘记回去屋里给拿了几个大馒头出来，塞到苗子苓手里，说：“就知道淘气，吃点东西，别真的饿坏了。”

　　“哎，阿娘，你真好！”苗子苓喊了两天也已经没什么心理负担了，他亲亲热热地接过馒头，给顾长夜和阮甜甜各分了一个，抱了抱赵春花，说，“放心阿娘，我们就去找找我们朋友，估计是在哪儿摔到了，晚上太阳下山我们肯定回来！”

　　赵春花被他撒娇的十分受用，虽然担心，到底是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出去了。

　　他们才走，刘家大嫂到家了，心神不宁地问赵春花：“你家六郎在哪儿？我刚才在山上怎么好像看到你家六郎了？”

　　“我呸，你不是好人！”赵春花翻个白眼，转身就往屋子里走，眼神凶狠，说，“别想再害我家六郎，你们害了我所有的娃娃，别想害我家六郎！”

　　“我害你？这村里哪家没死几个娃娃？这都是为了祖宗们！”刘家大嫂原本就心神不宁，这会儿听着赵春花这么说话，心中也有了几分火气，进屋就跟赵春花吵起来。

　　苗子苓他们不知道身后刘家吵架的事儿，跟着池莲一起，他忍不住悄悄问顾长夜：“我们就这么跟着走？等会儿去到他们老巢了怎么办？”

　　“先看看她到底打算做什么，不行再跑。”顾长夜低声回答。

　　但是他的神色看上去十分闲适笃定，苗子苓看他的样子，大概明白了，目前的一切还在顾长夜的推测之中，他定了定心，上前走到池莲身边，一副正常的样子边走边问：“卫玉他出了什么事儿，现在怎么样？”

　　池莲眼睛发红，轻声说：“我们下午看你们没回来，就想说也在村子里看看，想找找昨天晚上狐仙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结果越走越偏，走到竹林那儿去了……”

　　要说苗子苓他们三个看着运气不太好，池莲他们运气就可以说是直接到了粪坑，他们走出去到了竹林那儿才一会儿，就遇到事儿了。

　　“具体到底怎么回事儿？”苗子苓皱眉，催促池莲快点说：“卫玉怎么了？”

　　池莲像是被什么东西吓魔愣一样，嗫喏了一下，才轻声说：“我们到了那个竹林，发现里面好像有妖怪！”

　　“什么妖怪，什么样子的？”苗子苓连忙问，他倒不是真的信了池莲，主要是想看看她会不会透漏一些信息。

　　“我没看到，但是我听到卫玉一声惨叫，然后我转头就发现卫玉不见了，我再怎么喊他都没人答应……”池莲并不知道这三个人都早已经提防她，依然还在独自感情充沛地表演，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又颤抖地抱紧了自己，连声说，“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轻笑，还有走动的脚步声，我、我好害怕，我就跑来找你们了！”

　　她这么说着，三人顿时一片沉默。池莲是说完话就在前面走着领路，其他三人是跟在身后，都默默地看到了池莲移动之间，脚下的动作窸窸窣窣的，根本不像是人在走路发出的动静。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装作没有心情说话的样子。

　　三人一起沉默地走着，越走越觉得安静。

　　清泉村外大晚上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着刚出来的月光，在一个人都没有的乡间小路上行走，这是城市长大的人想不到的恐怖。

　　想想空旷的野地里面，只剩下几个身边的人，夜风寒凉，偶尔吹过，感觉只差把人的肺腑都吹透了，不是冷，就是常年没有人气的那种森寒，人完全不能停下，停下的一瞬间心口那一口热气仿佛都能直接消失。

　　而不说话的话，整个世界都是寂静的，寂静的让人觉得慢慢地从那移动的一草一木，从月光照射变形的草木树影之中，都能感觉到一种压抑的扭曲来，只让人胆气越来越弱，最后变成踩断一根树枝都吓得要跳起来的惊弓之鸟。

　　在这种环境下，如果一直保持这种高压状态，人可能会自己先承受不住这种恐惧而直接崩溃，甚至产生幻觉。

　　因此不能继续沉默，这时候说点话分散注意力是非常好的排解方式。

　　“我们当时是发现村里的人有点古怪，”池莲这会儿慢慢恢复正常了，说话也开始恢复到初见时候的条理清晰，她轻声说，“不知道你们今天发现没，村里的人口分布太标准了，每家每户，每一代人都是刚巧两个家庭，两男两女，连孩子也都是一样。”

　　苗子苓疯狂点头，这个他们是在顾长夜的提醒下发现的，现在想起来，村子里的老人身边通常跟着的孩子大多都是两个，村人对苗子苓若隐若现的鄙夷，还有那些窃窃私语的“不守规矩”……到现在都十分明确了。

　　显然，卫玉和池莲能混几个副本到现在，也是心细如发。

　　“而且这个村庄里的人大多都符合近亲遗传的特点，看他们出现变异这么普遍的情况下，他们至少已经小范围地通婚很多代了，这地方至少几百年未曾和外面的人通婚。”池莲继续说，她神情说话都特别符合刚认识时那种斯文冷静的精英模样，忍不住都让苗子苓和阮甜甜都认真听起来。
　　池莲说的非常对，清泉村这完全不符合人口增加规律，也不符合一个村庄正常的兴衰演变。

　　“卫玉当时首先发现这一点，他对于遗传学颇有点认识，因此他对自己的发现非常确信。”池莲怕他们不相信，继续说，“我们当时也很惊讶，也不敢相信，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发现刚好村中的老人带着人从一家人里抱出来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那家人从那娃娃的亲妈手里接过娃儿就要带走，那个女人哭了几声，我们听到她问“就不能把老三留下来么？”然后被人训了……”

　　在池莲的口中，村中的老人是村长，他们把孩子从亲生爹娘那里接走，似乎还不只是一家，他们前后带走了三个看着都是才出生不久的新生儿，只是只有一家哭着舍不得，被家里人训斥过，其他两家都十分开心，满脸红光地把孩儿交了出去，甚至还连声对村长说着什么：“劳烦村长了！”

　　此情此景十分诡异，池莲和卫玉当时就决定必须跟上调查一下。

　　“然后我们一路跟着村长他们就进了这个竹林……”池莲说完，几人已经到了竹林门口，她脸色惨白，显然是想到了白天的遭遇，她轻声说，“我在里面遇到了满地的蜈蚣，到处在跑，跑了几座山才好不容易甩脱了蜈蚣，可是接着又是漫天的蟑螂飞来飞去……好不容易逃开了，我身边的卫玉突然就惊叫一声，然后就不见了！我当时觉得特别可怕，似乎有什么很恐怖的东西在盯着我，不瞒你们说，我逃跑之前，还感觉到后颈那儿有什么东西在呼吸的鼻息喷在我的脖子上……对不起，我当时太害怕了，我就一直跑一直跑，跑了好久，才猛地发现我已经出来了……”

　　她说的乱七八糟，整个人都在颤抖，苗子苓一时都差点忘了她之前的疑点，习惯性地安慰：“没事儿了姐，没事儿，你别哭啊，我们一起去找卫玉，把卫大哥找回来不就行了！”

　　池莲好几次深呼吸，才镇定下来，苗子苓看她平静下来，忍不住看向顾长夜和阮甜甜。

　　他们已经到了这片竹林面前了。

　　苗子苓多虑了，池莲根本没带他们去山上怪物的巢穴，而是带着他们来到了山下这片竹林面前。
　　黑暗之中，竹林在青山脚下，绵延一大片，看着像是沉默的巨兽。竹子本就阴，到了夜里发出细细的沙哑摇动声，更是显得十足慑人。

　　苗子苓抬头看着这片竹林，内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悲伤。

　　“有趣。”月夜之下，顾长夜看了苗子苓一眼，然后突然迈步出去，一马当先竟然就入了竹林！
　　“等等我！”苗子苓火速跟上，生怕自己跑的慢点，就和顾长夜分开了。

　　“我靠，见色忘友，苗苗，等着我！”阮甜甜也急了，她可不想一个人留下来跟池莲单独呆在一起，她一边诅咒颜狗果然靠不住一边迈步直接冲了进去。

　　三人冲了进去，而池莲站在原地，一步都没动。

　　月色之下，池莲眼里爆发出喜悦的光，而不远处的树后走出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身影，赫然是卫玉！

　　他没有失踪，也根本不在竹林里！

　　阮甜甜三人踏入竹林之后，根本就没看到什么蟑螂蜈蚣，当即就要转头问池莲到底怎么回事，结果一回头，阮甜甜脱口而出：“卧槽，果然是在坑我们！”

　　苗子苓回头，才发现身后仿佛被蒸气扭曲了一般，只看得到对面不远处的两道身影，虽然看不清楚样貌，但是那个打扮很好认，一看就知道是池莲和卫玉！

　　“怎么回事？”苗子苓脱口而出，倒不是在乎被坑了，他只是震惊，“卫玉没事？！”

　　阮甜甜气的跺脚，这可不是卖萌撒娇，这姐姐一脚下去，直接咔咔就给地上砸出了一个泥巴坑，阮甜甜把脚从泥巴里拉出来，怒声说：“卫玉没事为什么要帮池莲，他难道没发现池莲不对劲吗？”

　　“不用管他们。”顾长夜轻声说着，似乎只是被耽误一下，他根本不管身后发生了什么，又往前走去。

　　苗子苓也不再看外面站着的池莲和卫玉，转身马上跟上，主动走到最前面探索起来，口里安慰阮甜甜说：“甜姐，走吧，说不定卫玉早就出事了，他既然选择和池莲联手，不管是为什么，我们都不用管了。”

　　本来他们还挺担心一直和池莲在一起的卫玉，但是既然卫玉选择了和池莲在一起，无论他有没有中招，此刻都没有追究的意义了。

　　苗子苓这话迅速地说服了阮甜甜，阮甜甜也不气了，走过来开始观察起来。

　　这就是个普通的竹林，用苗子苓几乎是在深山里长大的经验来说，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这是个非常正常的竹林，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生物，他走来走去，躲着这些毛呼拉渣的竹叶子，几人一起往里面走了好长一段，苗子苓这才觉得不对来。

　　“不对！”苗子苓突然反应过来，他戒备地看周围，对着两人说：“……这里没有任何声音。”
　　阮甜甜和顾长夜茫然地看他，苗子苓连声说：“连虫子的叫声、鸟儿的声音，半夜风吹过的那种声音都没有，你们听，这里可是竹林，居然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的尾椎上直接升出来一股凉意来，苗子苓这下真的是白毛汗都吓出来了，他们来的路上也是寂静，但是寂静和死寂是不一样的，对山里人来说，就算是有老虎狼之类的猛兽大家伙，都不至于连虫鸣的声音都消失。

　　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除了植物，这里是完全的死地。

　　没有任何生命的绝地。

　　苗子苓吓得额头冒汗，几乎就在他发现的一瞬间，他朝着顾长夜扑了过去，大喊：“快躲开！”
　　顾长夜被这么一拉，转头一看，才发现地上突然涌出一条细长的脉络来。

　　那东西一击不中，像是蛇一样盘踞起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似乎在预谋下一击要向着谁。
　　“我靠，这是什么鬼东西！”苗子苓一抬头，顿时就三观炸裂，脱口而出实在是忍不住满心槽点，大吼：“竹笋、蛇……竹笋蛇？！”

　　没错，这一条巨大的蛇一般移动的东西，仔细一看居然就是柔韧细小的春笋，只是这会儿在苗子苓心中无比美味的春笋直接变成了杀人的利器，头顶上那一块尖锐的在月夜下泛着寒光，一看就知道被戳一下可能就是肠穿肚烂的结局。

　　在苗子苓大喊期间，这条蛇一般的青笋直接人立而起，猛地直接冲下来，朝着苗子苓直接迎面而来！

　　劲风呼啸而过，苗子苓就看到一团乌粉色斑驳的身影直接而过，然后苗子苓就目瞪口呆地看到阮甜甜仿佛残影一样，直接和这怪玩意儿打了起来！

　　更可怕的是，在搏斗之中，竟然发出尖锐的金属交击的声音，不像是人类和植物的搏斗，倒是像两只巨大的钢铁巨兽在搏斗一样。

　　整个半山的竹林似乎都被这场打斗唤醒了，树林抖动，发出呼啸的声音，竹叶无风自动，猛地如飞镖一样冲着顾长夜苗子苓而来！

　　“小心！”苗子苓脱了外套裹住顾长夜头脸，自己则是一咬牙忍着疼解掉了手上捆着的外套，然后疯狂舞动，努力挡下竹叶。

　　但是哪里挡得住，好在护住了要害，只是身上又多了几道血口子。

　　“你没事吧？”苗子苓着急地问顾长夜，顾长夜看着他一身的血口子，腰两侧衣服都被划破了，此刻正在潺潺流血。

　　他沉默一下，又看了看不远处因为搏斗没办法阻挡，此刻全身的裙子都被划得乱七八糟、也已经在流血的阮甜甜，顾长夜轻声说：“你能听得到这个树林之中唯一的声音吗？”

　　苗子苓不明白顾长夜在说什么，他皱眉，下意识地重复：“树林之中唯一的声音？”

　　那不就是他们吗？

　　顾长夜却说：“不，你拿到的请柬是《江湖奇闻》，你仔细听。”

　　苗子苓悚然而惊，他不知道顾长夜为什么这么笃定他能听到什么，但是看着顾长夜那双黑玉一般的眼睛，顾长夜跌坐在地上，穿着寒酸褪色的衬衣，他凤眼里还是一片平静，却仿佛酝酿了山海一般深沉的气韵。

　　他轻声说话，苗子苓听到了，他说：“你仔细听——”

　　苗子苓在这一瞬间，进入了玄之又玄的境界，他一瞬间觉得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无论是顾长夜的声音，还是阮甜甜的声音，还是打斗的声音。

　　他听到了呼吸的声音。

　　巨大的、疲惫的呼吸之声。

　　像是山岳在呼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