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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四月 上 ...

  •   天气日渐地冰冷,仙道在路上奔波得久了,手和耳朵都轻微地冻伤,用热水敷的时候会刺痒得疼。小寒已过,大寒将至,真是滴水成冰的季节,对于去年的这时候还在空调房间烤着电暖气的仙道来说,可算是切实体会到没有电的痛苦了。然而最可怕的还是寂寞,眼看着一路过去人们都在忙着操办年货,家家户户门口都悬挂着风干的腊肉熏鹅,仙道疾驰而过的时候,心里免不了一痛,联系到自身处境,更是教人心酸。
      又是一个月过去,他的心中渐渐悲凉,除了知道翔阳王府和海南堂有不少和以前世界一样名字和长相的人,仙道依然对回去的方法没有任何思路。他有时甚至会怀疑,自己会不会就这样一直奔波到死,永远也回不去了。
      到这里来已经三个多月,仙道所习得最熟练的就是骑马,语言也基本没有了障碍,就外表和行为而言,他已经和这里任何做苦力的劳动者没有区别了。他一方面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一方面又在心里固执地想保有原先世界的一些东西,就像他把手表藏在枕头里,把戒指用线缠起来挂脖子上,仿佛只要这些来自原先世界的东西在身边,就能时时提醒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似的。
      一路上走来七七八八的消息是听了不少,总结起来倒也有些收获。譬如说之前曾经令他心神不宁的湘北门,是朝廷特设的监查组织,江湖人总是一边愤愤地骂着“朝廷的走狗”一边不得不承认他们办案确实很有一套。又譬如,海南堂其实是遍布在全国各地的商会,贩卖药材和茶叶,也兼营医馆,得到过皇帝的赞美,连牌匾都是御笔亲提。当朝天子牧绅一周正清明,治世宽严得当,虽不能说每一个人都满意,但是也可谓政通人和了。而最多人谈论的,则是翔阳王藤真建司,风流倜傥,机敏善变,被人提的最多的,就是上个月去了柳苏院赎了轻烟,上周去了津久武打赌赢了传说中的梦白菊,前天又跑到西州,据说是为了见他的红尘知己若香。靠着老爹留下的富庶翔阳城,出手阔绰,恣意妄为,着实是个潇洒佳公子。

      仙道坐在茶栈里,一边咬着馒头一边听着隔壁桌的人在谈论着湘北门新破的案子。“红姑”和“金刚”联手踏平了三浦台,重伤了三浦台一干弟子,抓到前些日子在闵北犯下六桩命案的“金钩妖刀”,将其捉拿归案。仙道心里暗想,按这世界的规则,这“金刚”必定是赤木,“红姑”应该是彩子,就是不知若是有流川在,该叫个什么名号?若有机会能见到湘北门的人,定要弄个清楚。想到这个世界也可能有流川,仙道心潮翻涌。
      他喝完茶,悠哉游哉地出了门,上了马,径直往翔阳赶去。

      没走多远仙道发现被人跟踪了。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有人若即若离地跟踪他,但是这次好像来得尤为气势汹汹,简直就像故意要他发现似的。他不由得一夹马腹,加速前进。
      对方还是紧追不舍,仙道心里暗暗捏了把汗,来者不善,若是碰上个会武的,情况着实不妙。
      正想着,眼前出现了一片树林,仙道一惊,想要绕过去,走大路总比被在树林里暗中干掉安全得多。却在拨马转头的时候,从身后“嗖嗖”飞来两支镖,贴着马身扎在地上。仙道慌忙一勒马,险险避过,却没办法再转回大路了,只好咬了牙往树林里冲,暗道糟糕了,最差的情况,碰到个会武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抱着一丝侥幸,可能只是劫财,不是冲着他怀里的信,可是这最后一丝希望也在丢掉了身上的包裹而对方丝毫没有停顿之后破灭了。他只能压低着身子,强忍着树枝打在身上的疼痛冲进了茂密的树林,希望可以藉由枝杈的阻挡减缓对方的速度。
      不幸的是他毕竟只学了三个月的骑马,就算他再怎么天才也只是刚刚熟练而已,而且他的坐骑也只是一匹普通的驽马,非但没有把对方甩开,反而令彼此的距离更接近了。
      仙道的头上冒出汗来。他大概能猜到神和藤真之间如此频繁通信的内容,就是因为大概知道所以才更清楚这信如果落在别人手里,不管是神、藤真都会想法子解决他,他明显只有死路一条。这信就是他的命,若是被抢走了几条命都不够他活的。海南十二杀肯定会想法灭口,翔阳那边藤真看起来纨绔其实心机极深,必定也要把这个把柄灭掉,唯一可能会有些转机的,就是夺信的人或许会保护他,不过就凭他一个粗笨的哑巴下人,怎么想也是痴人说梦。
      仙道的脑子里飞速地转着许多个念头,手里紧紧地拽着缰绳,正瞄到前方一大丛灌木,咬了咬牙,狠狠一刺马肚子,马凌空而起,高高地跃起来。仙道就在它就要跳过去的瞬间,手一松,人往左边一跳,重重地跌到灌木丛里。粗糙而尖利的枝杈狠狠地擦过他的身体,他身上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道,幸好冬天穿得厚,加上有灌木做缓冲,他才没有一下子摔成重伤。他挣扎着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往树林深处跑去。

      仙道拼命地跑着,自从没打篮球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跑过了。他不指望能逃过后面骑马追他的武林人士,只希望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希望神派来跟踪他的人能早发现不妙,最好能跟追兵打起来,他就可以趁机逃脱了。可是神派出的跟踪者似乎失踪了,仙道跑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也没有听到有刀剑相向的声音,反倒是马蹄踏过枯枝的声音越来越近。
      就快要被追上了。仙道心想,渐渐慢下来,待到马蹄声已经近在耳边时猛一停住,猫了腰朝另一方向窜出去,追踪者来不及勒马,冲了出去,见他转向,又急忙赶回来。
      在球场上练出的急停转身被仙道重新记起,他在这树林里左右乱窜,每每在追踪者就快要追到他时迅速转变方向,带着追踪者在树林里一圈一圈地绕圈子。
      然而情形无论如何都不利于仙道。追踪者骑马,而仙道只能步行,体力消耗巨大,没跑几圈就开始眼前冒着金花,汗水粘住了里衣,浸湿了外罩,加重了本来就已沉重的负担,他恨不得脱下棉袄再继续,却连解扣子的时间都没有。他尽量往崎岖难行的地方跑,手被荆棘划破,流出血来也不在意,心里期望着这些荆棘能阻得了一时。遗憾的是追兵马术高强,依然还是如影随形,仙道几次都似乎能听见马匹热腾腾的喘息声就在耳后了。他不禁焦躁起来,加快了步子。
      跑了不久,追踪者不耐烦起来了,直接甩出了飞镖,想把仙道定住。仙道先躲过了一次,还没来得及喘气又听到耳后的破空之声,心里一紧,连忙往旁边一扑,三只镖扎在了前方的树上。他刚想爬起来再继续逃命,明晃晃的剑尖已经递到了他眼前。
      仙道抬起头,端坐在马上的又是熟人,竟然还是他之前想到过的,湘北门。
      湘北的三井寿。

      三井挑眉看他,开口道:“看不出你个傻大个,跑起来倒挺机灵的。”他打量了下仙道破旧不堪的棉袄和因为奔跑而蓬头垢面的脸,把剑尖往后移了移,说:“好了,把你怀里的东西交出来。”
      仙道大口大口地喘气,平复剧烈运动带来的心跳过快,看了看穿着一身皂色袄子的三井,心里灵光一闪,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半跪下来,抬起头,双手作揖作出可怜的样子,还似真似假地挤出两滴眼泪挂在眼睛里,并作不在意状往剑尖上靠了靠,三井果然把剑又往后移了移,依然紧紧地盯着他。他又哆哆嗦嗦地指手画脚,嘴里模糊不清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几个干涩音节,又朝三井拜了又拜,大概是在表示饶命,三井皱了眉看他,竭力想弄清楚他在表达什么意思。仙道一再地重复装可怜、求饶这些动作,甚至把喉咙往剑尖上靠,直把三井惹得不耐烦起来,撤了剑,伸出手来骂道:“不会杀你的!你把东西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好的包裹,犹犹豫豫地作势要往前递。三井见到包裹,眼里放出光来,伸出手来接。仙道突然连着后退几步,用极快的速度把油纸拆开,把里面黑糊糊的一大板药块往地上的尖石上狠狠一掼!药块本来就被他暗中揉碎,这样一摔立刻四散开来。他一躬身,抓起一把就往三井脸上一扔,三井不禁闭眼偏头,连带着马也后退了几步。仙道趁机从碎药中捡起一张写满字的白纸,迅速瞄了一眼,就把它揉成团塞进了嘴里,用劲咬了几下就狠命咽了下去。
      三井冲上来的时候仙道已经咽下了纸团一脸无所畏惧地瞪着他看了。三井气得跳脚,大骂:“你这混蛋!!你这混蛋!!”骂了半天也没个新词,恶狠狠地盯着仙道,扬手想给他一个巴掌,仙道侧脸避过,三井火气更盛,大吼一声冲上来,用尽力气给了他一拳,打在仙道肚子上,仙道强忍着要叫出声的冲动跌在地上,痛得蜷缩起来。三井又上前愤怒地给了他一脚,骂道:“我们追了三个月的线索就这么被你毁了!!你这挨千刀的!!”仙道闭了眼装晕,任凭三井拳打脚踢。三井犹在骂骂咧咧,时不时踹他一下,见仙道没动静了,气得又叫起来:“晕得倒轻巧!还得背你回去!!妈的老子怎么总遇到这等破事!!”说完像扛麻袋一样把仙道拖起来扔在马上,还不忘给仙道拴上手镣,把腿也给绑上,自己牵着马,一肚子怨气地往林子外面走去。
      仙道的胃被打得生疼,又正巧咯在马背上,一颠一颠地几乎要让他把隔夜的饭呕出来,嗓子眼里一股血腥气和低劣食物混合的味道,令人难以忍受,仙道紧紧地咬着牙,把令人反胃的气味紧紧封闭在口腔里,再一点一点地咽下去。他的骨头很疼,腿很酸痛,身上想必已经青肿一片,脸上不知何时也被划了很多道,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然而这一切伤痛都没有办法阻止他逐渐雀跃的心情和克制不住浮上嘴角的浅浅一个笑。
      他已经闻到自由那甜蜜诱人的香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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