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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三月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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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仙道被侍女叫起来,嘴唇上流川的温度似乎还在,让他好一阵恍惚。一抬眼好像看见了流川的脸从窗边一闪而过,仙道大惊,睁大了眼睛再细看却只能看到修竹在随风摇曳。他摇了摇头,对自己笑笑,爬起来到前厅去见神。
他基本上已经是藤真跟神之间的信差,除了第一次宫益有带他一起去翔阳,往后都是他一个人走了,一个月要往返好几趟。也不知神是否真的这么放心把关系到海南堂存亡的重要信件拿给他传递,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踪他,不知是神派出来暗中监视他的还是另有他人?他不敢大意,依旧装出忠厚老实的哑巴样。
说来也巧,除了那第一次见到藤真,后来都是直接把东西给花形,不用直面藤真仙道心里踏实了许多。
眼下他正在一片树林里休息,早上神给了他包裹,算算到翔阳还要个四五天,时间足够,他便不那么赶,放了马,躺在地上叼着草叶看着天。
前一天晚上梦见跟流川的初吻,这味道实在太美好,以至于他一整天都在怀念梦中的甜蜜。他回忆着那个热烈的暑假,自己给东京的家人打电话,谎称要集训,留下来陪流川。他回忆着两个人辛苦却愉快的大学生活,每天累得半死却甘之如饴。青春的记忆俘获了他,让他暂时忘却了严酷的现实,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树林里第一次由衷地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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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暑假是多么快乐的两个月,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两人的生活真的跟一人不一样。每天在一起,时间永远都不够用。打球累了就去钓鱼,流川会靠在自己腿上打盹,晚上他会下厨做点简单吃的,两个人吃着吃着往往就吻到一起,一顿饭延长了许多时间。
偶尔流川也会留宿,少年人多余的精力找到出口发泄,两个人滚过两次床单就上了瘾,他几乎每天都想要拖着流川留下来,天气多热也要腻在他身边。流川也难得的好脾气,并不当真地抗拒。彼此心里都清楚,这时候的甜蜜幸福持续不了多久,所以装作完全不知道离别这回事。
幸福的日子总是不够的,临行前的那天,流川在自己家留宿。仙道拿毛毯裹着他,从背后抱着,一遍又一遍地摸着他细柔光滑的头发,心中空空茫茫不知是什么滋味。一开始就知道要发生的离别就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担心了两个月,等到终于面临了,反倒变得镇静。两个人都沉默着,只有墙上钟的声音在滴滴答答。
流川忽然开口道:“明天不用去送我了。”
仙道“唔”了一声,把手伸进毯子里握住流川的手,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头发,说:“自己过去要照顾好自己。打球不要太拼,要有全局观,你力量不够强不能硬撞,多观察对手,多传传球……”流川反握住他的手,打断道:“你已经重复很多遍了。”
仙道苦笑了下,把流川的身体扳过来面对自己,说:“我家的电话,你记得吧?到了之后给我电话,我会给你打过去的。”
流川用鼻音应了一声,往仙道怀里靠了靠,睡了过去。仙道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也闭上了眼睛。
早晨醒来的时候流川已经走了,仙道摸摸身边已经变凉的床,深深地叹了口气。短短两个月的欢愉,在流川已经离开的现在,并不能让他减少寂寞,反倒由于体验过幸福,而变得更加令人痛苦。
升高三的仙道,学业压力一下子大起来,偶尔和流川电话,没什么规律,流川也有时候接有时候不接,基本上都是仙道在说,其实也说不了几句,然后就是沉默,彼此听着对方的呼吸,都舍不得挂。拿电话的手,变得很酸,仙道必须要把手磕在桌子上才能继续讲下去,一片安静之中仙道偶尔会觉得不自在,打破沉默轻轻地问:“RUKAWA?”好像在确定电话那头流川是不是还在。
流川通常情况下会清晰地回答:“我在。”也有的时候听到一片安静中呼吸声渐渐地重起来,仙道就知道流川已经睡着了,遂小心地把电话挂掉。
流川走后仙道发呆的几率高起来,他承认他花了很多的时间用来思念,看见篮球也会怅然。美国原本与他毫无关系,现在因为流川在那里,忽然变得重要起来。
填预选志愿表的时候,仙道咬着笔杆下不了手,越野推推他,问:“你要考东大吗?还是庆应?”仙道正在神游天外,无知觉地重复:“东大啊……”越野说:“认真的吗?东大哪个系?你家里应该希望你经商吧?”
仙道回过神来,抬起头对着越野龇牙一笑,说:“我要去美国。”
越野吓了一跳,说:“不是吧,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仙道笑着站起来,拎起书包往外走:“刚刚决定的!”消失在教室门口。
告诉家里的时候家人很错愕,但是看仙道很坚持,也就赞同了。告诉流川的时候,流川沉默了一会儿,仙道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然后听到流川说:“去哪所大学?”
“啊,这个还没有决定呢,家里人希望我学经济方面的,我个人比较倾向于杜克大学。而且杜克的篮球也很强啊。”
“我知道了。”
“哎流川,你怎么听起来一点都不兴奋的样子?”
“白痴。”
“怎么又骂我?喂,我可是为了你去美国的哦~”
“自己做的决定,不要推到我身上。”
“真是无情啊……就算不是为了你,也有你的原因嘛。”
“……”
“嘿嘿,现在在脸红吧?”
“找打。”
“呐,流川,你也来杜克吧。”
“等你先申请到再说吧。”
“这个肯定没问题的啦,我你还不放心么?”
…………
第二年八月,他如愿到了美国,学经济,再过一年,流川不声不响地也到了杜克大学,学摄影。仙道从学生公寓里搬了出来,在外面租了间房子,流川住了进来,两个人开始同居。
同居的日子既快乐又辛苦。学校的奖学金很难争取,仙道只拿到减免学费的半额奖学金,生活支出全部要靠打工来挣,学业压力又重,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再也不复高中时清闲的摸样。流川家里倒是付掉他的学费生活费,可流川为了进NBA每天都要去学校练球,校队竞争激烈,他的身高和技术都不算最好,必须要加倍努力。两个人往往都是筋疲力竭地到家,连说笑的劲都没有,直接倒在床上相拥在一起睡去。
这样过了一年之后,仙道参加了一个大型金融比赛,获得了一笔奖金,又凭借出色的学业成绩和社会活动得到教授的赏识,帮教授做事情拿一点工资,不需要再去打工,生活节奏才得到了些许的缓和。他有时下课早就会去篮球馆看流川打球,顺道接他回家。流川的球技已经磨练得愈加出众,保证第二年的校队身份是没问题了。仙道看着球场上快速奔跑的流川,再摸摸自己已经逐渐变的平滑的茧,苦笑一下。篮球这个东西,两年不碰手感早就没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资格站在流川的前面了,就像流川已经很久没有找他一对一一样。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绝对不会对流川放手。他站在篮球馆门口等待着,流川晃晃悠悠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似的朝他走来,熟门熟路地从他手里接过汉堡,几乎是闭着眼睛上了仙道的车。仙道看着他吃得满脸都是碎屑和番茄酱,忍不住笑,掏出纸巾细细地给他擦干净,流川习惯性的仰脸,仙道又帮他把下巴上的番茄酱擦掉。吃完汉堡,流川就开始一磕一磕地点头,仙道把他往自己身边拢拢,把安全带系好,面带微笑地朝家里开去。
住在一起之后才知道看似不好亲近的流川有多么好带。做什么吃什么,从来不挑食,生活习惯也很好,东西从来不会乱丢,只是能偷懒的地方尽量偷懒,抱着胳膊看仙道任劳任怨地打扫房间洗衣做饭偷偷抿着嘴笑。仙道爱极了他那时候的表情,有一点得意有一点骄傲,眼睛里的光温柔和煦。有时就装模做样地扑上来说要收费,流川也会跟他半真不假地打闹,打到最后气喘吁吁,两个人都克制不住,滚到床上去了。
流川的每一个表情,生气的,嗔怪的,认真的,开心的,害羞的,每一个仙道都小心地记住,收在心里,时不时拿出来抚摸一下,然后整个人都会容光焕发,连走过的路人都会频频注目。
仙道一直觉得,那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了。在遇见流川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能这样爱人,或者被爱。只要单纯地在一起就会很快乐,每一分钟都比上一分钟要更加爱,感情好像取之不尽的泉水,源源不断地从心里涌出来,沾染着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明亮的颜色。
他仰起脸,看已经落得差不多的树叶在随风摇摆,干枯的树枝戳向天空。冬日的天空极其的蓝,蓝得发紫,一丝云也没有。那无数的枝桠纵横交错,切割了视野,天空变得七零八落,看上去好像快要坍塌的牢笼。仙道长长地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棉袄,闭上了眼睛。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距离几棵树的距离,有一个人影注视着他,静静站立了会儿,随即倏忽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