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霞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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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草爬满山岭的时候，正是盛夏来临的前兆。
琥贞采来放在窗前，又往八岐大蛇的屋子里也摆了些。成簇的小花朵，乍一看果真如天边跌落的星斗。
“这是什么，用来煲汤吗？”他趴在桌前，小手戳戳一朵朵精致的花珠，那幽蓝的花瓣花蕊仿佛充斥着无边的神秘。
他这看到颜色鲜艳的东西就觉得好吃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琥贞取来插花用的瓶，摇头笑道:“可不是拿来吃的。这是霞草，摆在屋子里装饰，很漂亮。”
“是吗，”一听不能吃，八岐大蛇立刻失去了兴致:“就说味道怪怪的，放外面吧。”
“那可不行。我在这些花上面加了灵咒，能助安神。”她把花瓶摆在屋内一角:“就放在这里，你可不许乱动哦。”
“喂，我说……”别擅自做决定啊！八岐大蛇看看角落里开的鲜艳的花束，再看看施施然走掉的琥贞。一连几天夜里睡不好这种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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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拢东山之上，星斗闪烁于绀琉璃色晴空，岭野霞草如烟似雾。琥贞放下半卷的竹帘，愿今夜的梦也如窗外美景般澄澈疏朗。
不知是否多情的月读命大人也沉醉于这般景致中，疏忽了她的祈愿。以至于此刻落于无边黑暗中，时而闪过的幽紫光芒成了眼下唯一的引路工具。
她托着岩壁一角，行进，边走边觉得此地似曾相识。就连石柱的位置都和记忆中摆放的一模一样。它们依旧嶙峋锋锐，以至于她不得不小心翼翼。而隔着石壁时而传来几声撞击碎石的闷响，却像是在提醒她行走的方向。
许久不见，老朋友来寻她了吗？本以为，只有去神社才能见到的。想到曾共同度过的那段悠闲时光，琥贞不禁浅浅微笑。她还记得那家伙大多数时候呆呆傻傻，半阖着眼睛永远睡不醒的样子。笨是笨了点，总归还是可爱的。
“哼，滚开！”
“……你也配。”
……
正想着，前方某个熟悉的奶乎乎的声音吸引了琥贞的注意。随之骤然响起剧烈轰鸣声，伴随着兽类愤恨的嘶鸣。
“唔，肮脏的东西……激怒我的代价，还想再尝尝看吗？”
“嘶——我是神……我是神！你会后悔的——”随着黑暗深处沙哑痛苦的嘶鸣，周围砂石不安地咔哒做响。
情况好像不太妙。
琥贞被骤然甩到面前的巨大蛇头吓了一跳，其灰色的鳞片黯淡无光，幽碧的竖瞳狠狠瞪向自己。
“哦？怎么这里竟然还藏着个美味的灵魂……呵呵呵，来成为神的一部分吧！”巨蛇张开血盆大口。
她反应不慢，忙侧身躲如石壁后，到嘴边的巫咒不带阻滞地吟出来，形成金红两色的咒印。她边吟边退，却听石壁的另一侧再次想起石崩的轰鸣声。
“怎么是你？”八岐大蛇不耐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奶音听起来满是火药味。
“算了，先过来。”
琥贞哭笑不得，她要是知道就好了。诚然，现在也不是拌嘴的时候。
“去哪里？”
“不知道。”他迅速瞥撇下一句:“那东西还在后面，我们换位置。”
琥贞没有异议，她忽然注意到男孩嘴角溢出的血迹。
“你没事吧？”
“啧，死不了。”八岐大蛇别过脸。梦里流的血，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除了会造成一定程度的眼盲与力不从心。
“小心！”琥贞一把拽过险些撞墙的八岐大蛇，还没松口气，紧接着身后立刻传来重物与岩石相撞的巨响。
轰——
两人脚步一顿，就听到洞里噼里啪啦往下掉岩石，土渣子掉了一地。
“……”这还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呗？撞墙频率都要整整齐齐。
不过，总算安全了。
琥贞抬眼看了看灰头土脸、分外狼狈的男孩，和拽拽的样子很不一样。忍不住“扑哧”笑出来，揶揄的表情成功让八岐大蛇恼羞成怒。
“笑什么！手拿开……”他扽了扽被少女攥在手里的衣袖，眼神凶巴巴。
“你这家伙还真是……刚刚要不是我拽着，你就和后面那大块头一个下场了。说吧，怎么谢我？”琥贞眯起眼睛，拽着偏不撒手。她把衣料捏在手里来回揉搓，可惜过了半天也没觉出究竟是什么材质。
“谁要谢你。”八岐大蛇皱着眉扯回自己的袖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好端端跑到我梦里，被吃了也活该。”
“哈……？你什么？”
八岐大蛇仰着下巴睨她。那意思，现在怕了？
“……”怎么回事？原来梦境也可以共享的吗？琥贞怀疑地戳戳自己，准备戳八岐大蛇的时候被他侧身躲过。
“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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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我们还要这么待多久？”
摆脱了那条碧绿的巨蛇，琥贞和八岐大蛇挑了个相对平缓的栖身之处。被高大嶙峋的石柱包围，她暂时感到些许安全感。
八岐大蛇在她对面，亦靠着相对光滑的石柱:“梦什么时候醒来，就什么时候离开。”他倏地想到什么，眼睛撑开一条缝，唇角坏心眼地挑了挑:“托你的福，这一刻恐怕要很久了。”
“……”
她吃瘪的样子成功取悦了他。
“不过也好，我们谈谈。”半阖着紫罗兰色的眼瞳，八岐大蛇饶有兴致道:“闯进来时，你就不怕？”
“怕什么？大块头吗？”她神情淡然环顾四周，反问。开玩笑，要早知道这里原来藏着这么个东西，她疯了才来趟这浑水。
八岐大蛇从她语声里得到答案，轻哼一声:“倒是胆子大。”
“谢谢夸奖，一直不小。”琥贞斜睨一眼他:“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如果在这里用咒术对付你，是不是就可以打破这个梦出去。”
“……”八岐大蛇被噎了一下。看不到少女眼底的狡黠，良久才确信地道:“你不会。”
琥贞轻笑一声，揭过话题。问道:“大块头，什么来历？”
“想知道？”八岐大蛇摸了摸下巴:“不如先告诉我，你在这里找什么。”
“我如果说是认错了地方，你信吗？”
八岐大蛇挑眉:“那倒也有趣。究竟是什么？”
琥贞想了想:“故友。”
“人类？”
“不是人。看样子是条蛇，不过，不是大块头那样的蛇。”
“是么。”八岐大蛇听罢，点点头算是默认。随即话锋一转道:“刚刚那家伙，躲在那片石缝里很久了。安分了几日，便又分不清自己是谁。最近好像变强了些。哼，秽物，永远是秽物。”
“嗯？”琥贞咦了一声，好奇地看着他。总觉得这副嫌弃的表情用在那张还稚嫩的脸上分外违和。
“麻烦，不提也罢。”八岐大蛇皱眉，觉得不怎么好解释，摆摆手道。
见她不愿多说，琥贞倒也没追问。侧耳贴近身侧石壁:“哎，你听，那边是不是有铃铛的声音？”
果然从远处传来了断断续续铃铛的清脆响。
“走！跟上它。说不定是在为我们指路呢。”
“……”
在别人梦里，能不能不要乱逛地这么随便啊！
……竟然还该死地轻车熟路。
八岐大蛇认命地被拽着袖子跑。算了，随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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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叮铃——”
铃声响过的地方，清晰可见一条狭道，直通往不那么幽暗的世界。而其停留的地方，天空布满了暗红色的云，周围到处生长着树冠蘑菇似的的树。
“是幻境呢。”琥贞蹲下来，地上绒毛似的暗绯色植被，无风自舞，现世中是生长不出这样的植株的。
八岐大蛇将脸转向一个方向，良久，露出轻蔑神情:“故弄玄虚。给我出来！”
“唔！呼噜、呼噜……”算不上茂密的丛林附近，传来类似猪的凄惨哼叫声。
琥贞看了眼那个方向，当即将目光转向八岐大蛇，默默比了个大拇指——可以嘛，真有你的！
她看着远处快速奔来的巨大身影，瞠目结舌。近看其模样，象鼻子，牛尾巴，猪身子，还不住发出苦不堪言的叫声。立刻就想起古书上貌似有记载这种妖怪，被人们为食梦貘。
八岐大蛇将其“牵”至身前，居高临下，一脸:就知道是你在搞鬼的表情。
“唔！唔唔！放开我！放开！放开！疼——”
“原来你会说话啊……”琥贞眨眨眼睛，好奇道。
食梦貘眼泪汪汪:“放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呜呜呜——”
琥贞看他模样怪可怜，就戳了戳八岐大蛇。那意思，不如先听听它怎么说。
于是咒印被解开，它又吃痛地虚空扑腾了一阵，耷拉着鼻子，委屈:“我是食梦貘，通常夜晚行动，以梦境为生。今天路过这里的时候，感觉到有散发着甜味儿的梦境，忍不住就开动了。”
“路过？”从八岐大蛇竖瞳里投来锐利的目光，让食梦貘意识到危险，忙摇头道:“不是路过！不是路过！其实……我今天本没打算来这里。只不过，感觉到这里有股强大的力量在召唤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地方。——不过我可以发誓！我真的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否则就让我以后再也吃不到美味的梦境！”
话说到这份上，恐怕也难再从他嘴里问出有用信息。八岐大蛇大手一挥，准备打发他走。琥贞忙叫住他:“慢着——你说散发着甜味儿的梦境？梦境也有味道吗？”
“当然有啦！吃掉梦境的时候，会连同做梦人的情绪一并吃进去。刚刚那个梦境，甜得纯粹，那滋味——”
它话音戛然而止，睁大眼睛看向面前的少女。似乎好像……这少女在梦里的灵魂，和刚刚的味道有点相似。
“你该不会是——”
“嗯？”她半眯着眼睛，笑的人畜无害:“怎么啦，说下去呀？”
“对不起！对不起！”后知后觉的食梦貘看着她身后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危险气息，欲哭无泪:“刚刚的梦境我只吃了一点点，这就把剩下的还给你们！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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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去了暗红的梦境，天空本该澄澈疏朗，却被连同月亮啃掉了半个角，看起来有些滑稽。地上粉红色花海蜿蜒曲折，溪流似的直通往地平线的另一端。
“你的梦，就是这样吗？”八岐大蛇枕着手臂，微微侧目。周围淡粉色小花星星点点，模糊了少女浅笑的轮廓。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少女仰着头，绀琉璃色天空，星屑漫天。
“也不总这样。为了这个梦，我可是向月读命大人求了好久。”不然也不会那么执着地要食梦貘还回来了。
她把目光往身侧挪了挪:“怎么样，漂亮吧？是不是觉得心情特别放松？”
“呵……”这么说倒也不错。不过，月读那家伙……？
他轻轻摇头，明知道她所谓的神明不会那般清闲，却还是不自觉露出微笑。
“呐，来许愿吧，可不能白费了神明的恩赐呢。”她说着闭上眼睛，认真地道:“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来～”
“嗯……？”什么？
八岐大蛇愣了一下，跟着闭上眼睛，才发现哪里不对。
自己又不信这个，跟着许的哪门子愿——
他无奈将眼睛眯成一条缝。
天外，星河灿烂，尽收眼底。身侧，少女姣容，静谧安逸。八岐大蛇顺势打了个哈欠，等待着。夜幕与白昼交替之时，想必，不会远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霞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