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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卫公子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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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模糊的周遭刺痛了他干涩的双眼,他想要动一动身体,却被依旧剧烈的痛楚牵制住,瞬时冷汗涔涔。
“小白,你终于醒了。”耳畔有人抑制不住激动。
他分辨出来说话的人是他母亲当年唯一的陪嫁——媵妾蒯氏,紧张的精神略略松下来些。
蒯氏姿色庸庸,一张方脸将原本清淡的面貌打了对折,僖公佳丽众多,对她实在难以生出好感,故长年无宠,亦无嗣。她因不受僖公喜爱,在宫中没什么地位,仅是依附着卫姬母子二人得口饭吃罢了。
“你昏迷了四日,进的药吐了许多,昨日脉搏变得极弱,所有人都以为…”蒯氏停了停,婉转的换了言词,“姜媐夫人很担心你,她看上去很自责。”
他鼻中发酸,往塌边挪了挪,蒯氏忙按住他:“快趴好,你的伤口不能动的。”
“茀儿怎么样了?”他忍不住自责。
蒯氏此时颇善解人意,安慰他道:“你别太担心了,听说小卫姬涂了药后有些烧热,现在无大碍了,而且伤处不会留疤。”
他松了口气,轻声道:“多谢你了,蒯姨。”蒯氏为他掖好被子,和蔼笑道:“你该谢你母亲,是她在保佑你。”
“对了蒯姨,我昏迷之前,好像听到了舅舅的声音。”他满心疑惑。
蒯氏喂他喝了口水,答道:“是,公子顽就是那日到的,他来祭拜你母亲。”
“这样啊。”他扯出一丝笑容,“我也好久没见到舅舅了呢。”
“这哪里是什么好事,你那两个舅舅最不喜彼此,一见面就是腥风血雨。”蒯氏咂了咂手指去捻线头,“不说这个了,重要的是你快些好起来。这几日桃花儿有许多都开了,我正在为你做春衣呢。”
他微讶,蒯氏在他心里头一直不是个坏人,但她素日对他淡淡的,只顾己足,从不会做什么衣裳给他,几日间变化也忒大了些,他难免生疑。
虽思及此,可他不愿在伤口疼痛时又费心力去怀疑别人,感激道了声谢,继续沉沉睡去。
白蒹殿不远处的清池上,映着一双暗影。
“你打算这样与我不说话到什么时候?”
喑哑的嗓音似有示弱,俊雅的面容有着两分倦意,单薄清瘦的卫国公子对背对着他的这人无可奈何。
等不来答话,他兀自道:“你那日差点儿把小白打死,茀儿也被你误伤,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你应该理智一点,不要那么冲动,你又不年轻了……”
不知是不是最后一句激怒了妇人,她倏的转过身来,暗红色的蔻甲狠狠划过他的鬓发与眉间,停留在他左眼长长的羽睫上。
“我自是不年轻了,你也不年少了,我们彼此彼此,是不是呢,昭伯?”
她吟吟一笑,看得令他发怵。她的蔻甲划至他淡白的唇上,他一颤,欲退后时被她狠狠捏住下颌,颌骨咯咯作响。
“想逃吗?十七岁的你可是被我压在身下,没逃的了呢。”她眼中疯狂被邪魅缀染,映出他厌恶的快要死了的神色。
“姜媐!”他吼道。
他因怒火而涨红的脸在她看来更是值得挑逗,她声中含了一丝魅惑:“我在呢。”
他霎时钳住她的双手,力道强劲,带着严重的警告:“我不再是十七岁时的我,你最好记得。我若想杀你,太过容易。”
姜媐挣扎都未挣扎一下,只是满眼不屑的道:“力量是征服别人最好的办法吗?你们这些愚蠢的男人。”
他收了些力道,沉下脸来:“只要你不触碰我的底线,我们两相安宁。”
“忘了跟你说了,当年你只是我众多的宠奴之一,所以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姬顽,我知道如今你的府里养了不少女孩儿,不过呢,你要是把过去都忘了,不妨就仔细想想,我可以帮你记起来。”
姬顽的脸上瞬时褪去血色,他一时咬着牙未语。
他逃到齐国边境时被齐士卒所掳,送至临淄的一路上铁链加身。
入齐宫前他按照吩咐换了一件新衣,他是撕不开旧衣的,那上面染着血,黏着肿胀的、流脓的伤口,稍一触碰他就能疼的乱叫,所以他胡乱套上新衣,就像光鲜外壳下无人所知的蛆。
所谓一国公子,落魄潦倒,沦为囚奴,不过如此。
齐侯以上宾礼待他,有人为他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有人围着他,歌声甜美,翩翩起舞。
再然后…姜媐,他的庶母,一袭红衣似火来到他的面前,对他流露出他今生都无法忘怀的笑意。
他及时刹住回忆,头隐隐作痛,想起自己府中那些新鲜娇软的身体,韵出凉薄的笑意:“我没忘,这是不是你想听到的?”
轮到姜媐无言以对,他大步离去,不忘留下一句:“这就是为什么——我姬顽此生,只厌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