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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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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戚淮将孟芝昭和似云带回了国公府,因他还要进宫,此时已不便再耽搁,吩咐下人好生招待之后,匆匆忙忙的就离开了。
国公府占地甚广,处处彰显功勋贵胄的气派与威严。孟芝昭在其中显得局促不安,紧紧抓着似云的衣角,却硬是忍住了没哭。走进如此的权贵世家,似云有种被骗的感觉,原以为这人仅是富贵侯门里的公子,却不想他竟是护国公府的世子永安侯。这让她忍不住纠结怀疑,自己是否做了错的决定。
若是孟芝昭嫁进来,国公府里的弯弯道道哪里是一个痴儿能应付得来的,如今他们想走,还走得了吗?
“云姐姐…怕…昭昭怕…”孟芝昭躲进似云怀里,闭上眼睛小小声的说话,眼角的红晕愈深,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别怕别怕,似云陪着您。”似云紧紧拥着怀里微微颤抖的少年,对穆戚淮的欺骗愤懑不已,也责怪自己太过愚蠢,居然会带着大公子跳进这么个火坑。
而此时,正坐在马车上往宫里赶的穆戚淮,思绪也飘回在林郊茶棚外他拦下两人那会儿的情景。
“你家公子的事,你我做个约定如何?”
那个叫似云的丫鬟虽是对他有敌意,不过对这个提议久久思虑百般斟酌过后,终究应了下来。原来这傻乎乎的小家伙还真是望阳伯府养在深宅大院的嫡长公子,而此次逃家,是为了摆脱与平昌侯世子的婚事。
平昌侯府祖上功勋卓著,从前两辈没落了,但耐不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他们手中仍死死捏着京畿防务的重权,皇帝几次三番想收回来都无果,反倒让平昌侯拿捏得更谨慎稳当。虽说他平昌侯府哪日指不定要重振家门,伯府与候府之间也差着品阶,不过照望阳伯府现如今的风光势头,孟芝昭嫁过去,的确算是下嫁了。而那个平昌侯世子,似乎举止浪荡生性风流,整日朝秦暮楚寻花问柳,家里的侍妾众多。若孟芝昭真与他结亲,一个傻子哪里能斗得过他那些花花肠子的女人和倌儿,怎么死都不知道。
“你真能保我家公子一世无虞?”
“只要昭昭嫁给我,自然能。”于是他言笑晏晏的看向乖巧坐在一边吃点心的孟芝昭,朝小家伙伸过手去,温和道:“昭昭可愿与我成亲?”
“你……是成亲?”孟芝昭抬头看他,似乎在确认。
最后,孟芝昭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糕点,和那只编来送给他的草蚱蜢,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模样可怜可爱。
“成亲,你要对…对我…好。”
想到此处,穆戚淮失笑出声,这小傻子可真好拐。这时,车帘外的小厮唤了他一声,西侧门已到,该下马车换轿进宫了。这里不是战场却比战场更凶险,伴君如伴虎,鲜花着锦烈火油烹的道理,身在权贵世家,他早早便懂了。此去,面对群臣祝贺,百官艳羡,接踵而至的便是旁人的妒忌或拉拢,还有天子的忌惮与猜疑。他必须每一步都小心,每一言都谨慎,才不会留下错处。
“皇上,永安侯求见。”
“传他进来。”
穆戚淮步履从容的走进大殿,那个曾经万分依赖自己的友人,如今已变得沉稳威严。眼前这是个年轻的帝王,再也不是当年不受宠爱的五皇子了。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安。”
“阿淮免礼。”
穆戚淮起身,年轻的圣上此时放下威严,笑得一如多年前他还未登基之时。
“谢皇上。”
“阿淮离开京城六年,怕是要忘了朕的模样了。”
“臣不敢。”
两人皆不是当时少年,有再多鲜衣怒马饮酒长歌的回忆,也随时过境迁尘封于过往,渐渐的缄默于心了。六载分别,他们之间多的,不只是身份的束缚。
“阿淮还在怪朕吗?你觉得朕心狠?”
“皇上……”穆戚淮正视这个年轻的帝王,昔日的好友,不知该如何作答。
“唤我的名字。”
穆戚淮沉默了片刻,似乎是终于妥协了,道:“阿峥,为我指婚吧。我想娶望阳伯府的大公子,他叫孟芝昭。”
管峥看着他,眼里有波澜涟漪。他这个帝王,当得未免太失败,代价也太大了。良久,穆戚淮听到一声浅浅的叹息,管峥只回了一个“好”字,轻飘飘的,在大殿里倏忽便消弭无痕了。
庆功宴上管峥对永安侯赏赐丰厚,国公府也得了不少称赞,护国公与国公夫人脸上红润,言语间却并无得意,收敛锋芒与众人交谈。穆戚淮陪着管峥说话,只觉如芒在背,他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在盯着他,管峥定然也知晓,不过故意整他罢了,他得想法子早点脱身。
“皇上,臣互感身体不适……”
“休要找借口离开。”管峥瞥他一眼,心里也不是滋味,从前他与穆戚淮同坐,哪里有这些人管,如今真是什么都变了。
“皇上,臣不敢,只是回京途上曾遇人暗杀,背上有伤……”
“你,查清楚是何人了吗?”
“臣忙着赶回京城,未有结果便离开了。”穆戚淮他没查明白,心中却有数,只是无法撕破脸面,只得装作一无所知。
“你回罢。”管峥招招手,让他退下,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玉是臣在边塞所得,甚觉有趣,特献给皇上,臣告退。”说完,穆戚淮放下东西,转身离开。
那是一块红心的玉,四周都是莹润的白,晶莹透亮,唯有一片血红渗透整个中心,像块被人咬过一口的白皮红馅的点心。玉穗子编得很粗糙,里面藏着一张小纸,管峥展平纸片,只见白纸黑字,穆戚淮在上面写到:“阿峥,我从不怪你。”
回到护国公府,穆戚淮将心中的郁卒暂时抛开,他问了问府里的下人孟芝昭如何了,才知道小家伙已躲在房里一整日不肯出来。穆戚淮匆忙回到他自己的院里,见孟芝昭房里的灯烛还未灭,便试探着敲了敲门。
“谁?”似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有些沙哑,显得萎靡。
“是我。”穆戚淮知道是自己做事欠妥,把这两人带回来了,却不曾好生安排又匆匆走了。
“侯爷既是国公府的主人家,何须多礼?进来便是。”似云抱着精神不振的孟芝昭,已经后悔了一天跟这天杀的侯爷回来。
“成亲,回来了?”孟芝昭抬头看似云,眼睛亮了亮,从她怀里钻出来去给穆戚淮开门。
穆戚淮抱起眼前脸色苍白的孟芝昭,感觉自己是欺负了一个年纪尚幼的孩童。“昭昭,你害不害怕?是我对不住,日后不会了。”
“怕…可是,昭昭不哭。”孟芝昭别扭着不让穆戚淮抱,在他怀抱里挣动,抬起昳丽的小脸看他,“成亲,不好。”
他说的言之凿凿,穆戚淮真以为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坏蛋,又哭笑不得的哄他。
“饿,吃糕糕。”
孟芝昭这一日都不肯进食,早就肚痛难受了,还挣不开穆戚淮的手臂,越发委屈,毫无征兆的就哭出来,可吓坏了穆戚淮。
“备膳,不会照顾主子了?还用教你们规矩?”
膳食其实一直是备着的,只是孟芝昭不肯吃,就连似云也无可奈何,只能喂他喝些糖水,免得他体力不支身子也受不住。
“昭昭怎的不愿用膳?”穆戚淮将他放在榻上,亲手端着甜羹喂他。
“坏,坏人的糕糕,不吃。”孟芝昭舔了舔勺子上的甜汁,小猫一样的撒娇告状。
不怪穆戚淮禽兽,他少年时便入了大营,成天跟一群臭男人待在一处,此时见孟芝昭清丽秀雅的脸庞,纯稚干净的眼眸,哪哪都觉得惹人。还有孟芝昭看起来就香香软软的小舌头,红嫩嫩的嘴唇,同样令穆戚淮难以自持?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孩,抛却其他,的确是个招男人喜爱的尤物。
“发生了何事?这里有坏人欺负昭昭吗?”穆戚淮稍稍稳住心神,他如今对孟芝昭并无多余的情感,绝不能随欲望行事,做乘人之危的伪君子。
“昭昭,不是傻子…昭昭…说话慢。”许多人说孟芝昭是傻子,他不知道是何意,只知那些人会重重打他,给他吃会肚痛的糕糕。自从被孟徴霄修理了一次之后,他也再不敢接那些人给的东西,可阴影依然留在心里。
来到陌生的大院子,孟芝昭很害怕,他听到了有人悄悄说话,说他是个傻子。这两个字拉开恐惧的闸门,让那些被石头砸,被湖水淹,被塞泥巴的记忆纷涌而至。他找不到穆戚淮,只能缩在似云怀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孟芝昭记得,小柿子曾经告诉过他,不要理那些坏人,更不准拿他们的点心,昭昭也不是傻子,昭昭只是说话慢。
“昭昭,说话慢。”
“乖,我知道了。”
安顿好孟芝昭,穆戚淮眼里的温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隐忍多时的怒火。现在小家伙吃饱喝足被似云哄睡下,他也该管教管教那些不长脑子,丢人现眼的下人了。
第二天清早,似云早早起身,却忘了此时已用不着她为孟芝昭洗手作羹。推开房门时,院里已有丫头小子进进出出准备,好侍奉主子起身。只不过不是昨日面孔,而是换了一群人。她随手拦住一个小丫头问了一句,才知道昨天那些人被打了板子,现如今不在这院里伺候了。
“还有点儿心。”
这会儿孟芝昭也迷糊转醒,摸了摸肚子,空空如也。他咕咕哝哝的问:“云姐姐,糕糕来…找昭昭吗?”
似云回房看了眼不谙世事的自家公子,只盼这穆戚淮,能一直这般有心。
“还没来,再睡会儿。”
当然,昨晚就宿在隔壁的永安侯爷穆戚淮,很是耳目通达的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孟芝昭软喏喏的嗓音,似乎就在他耳边一般挠的人心痒痒,穆戚淮轻笑一声,弯了眉眼。
“小瓜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