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3、第三章

　　“你说她是卫重的女儿？哪个卫重？”
　　小厮说：“就是朝廷的刑部侍郎，去年坐上那个位子的卫重。”
　　洪琦这才想起来。

　　但见他没什么表示，小厮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少爷，卫三姑娘今年十五，还未参加过选秀。”
　　乍听小厮这样说，洪琦疑惑了一瞬。
　　小厮用力吞咽了一声，心里也觉得自家少爷有些想当然了。
　　结果下一刻就听反应过来的洪琦嗤笑了一声，懒洋洋地道：“本少爷当是什么事呢，就这点小事能难倒我？”
　　小厮结巴了起来：“少……少爷，选……选秀可不是小事，若东窗事发，老爷可是要被贬的。”
　　洪琦不惧反笑：“你就这点胆子，没出息的东西。一条路走不通，走别的路照样能达成目的。”
　　因着见了美人的缘故，洪琦难得耐心地多说了几句：“到时候让她自行出家去做几年尼姑不就得了？再不济，旁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美人凭栏出神的模样，不由舔了舔嘴唇，迫不及待地道：“算了，跟你这木头废话什么，走吧，待会儿还有场好戏看呢。”

　　好戏是真好戏，卫三老爷为了助兴，特意花了不少银子请了武安城内极有名气的戏坊来，暮色浓稠时，宾客入座，戏台子早就搭好了，一出场就是虞国盛名的粉头，顿时便赢得满堂喝彩。
　　卫婉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起初她没大注意，直到那种被窥伺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她侧过头，看到了坐于高位上的男子。

　　那人着墨黑金丝软袍，脚踩一双近月来在富贵公子哥间时兴的踏云靴，显得贵气逼人。
　　洪琦生了一副好皮囊，有股大户人家的端正气，眉眼又带着在花柳巷中养出来的一股子风流味道，对待字闺中的少女来说最是勾人，洪琦对于自己的相貌一向也自信得很。
　　可偏偏就让他失望了，那蒲柳般的美人就只朝他这边望了一望，之后又继续端端正正地看戏了，再没把眼神分到他这边来，倒是丁氏身边坐着的寿星打量了他一阵。
　　他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来回瞧了数次，惹得坐在身旁的卫然以为那黄梨木椅不大舒服，还殷勤地叫人给换了一把。

　　几出戏听罢，众人纷纷辞别，洪琦见人四散去，有些坐不住了。
　　他匆匆将小厮叫到一旁，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者哪敢不遵从主子的命令，一溜烟跑去办事了。

　　卫婉回自己院内经过南湖，月色朦胧，主仆俩走过几丛草，便听见了后方传来脚步声。
　　卫婉回头，见到一团黑影朝自己跑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阿英吓了一跳，厉声喝道：“什么人？”
　　对方忙回话：“见过三姑娘，阿英姐姐，奴才是刺史家的，此次陪我家少爷来贵府赴宴。姑娘气质娴雅，常言道腹有诗书气自华，少爷如今正在武安城内游玩，想邀姑娘三日后去参加点睛坊的诗会。”

　　他复又从身上取出刚才洪琦交给他的请帖，递给阿英。
　　“少爷说，他会在坊内东边的醉月阁等候姑娘的到来。天晚了，奴才也就不打扰了，姑娘回去早些歇着吧。”
　　说完，小厮点头哈腰几下，匆匆离开。他帮洪琦做事不少，深知此事不可外泄，还是不久留为好，要让卫府的人瞧见了就坏事了。
　　阿英接到那张请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小厮已走开了。

　　卫婉回房后先沐浴了一番，浴后出了浴房，坐在内屋里。
　　阿英举着檀木梳一下一下地替卫婉梳头，眼神时不时地瞄着放在梳妆台旁的那封请帖。
　　她嗅到了那请帖上极淡的幽冷香气，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只觉得好闻得很。想到那洪公子的模样，阿英手下停了停，小声道：“姑娘觉得那洪公子如何？”
　　卫婉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话睁开一双美目朝她看去。
　　阿英有些兴奋地说：“奴婢觉得洪公子人长得确实不错，听说也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是许多女子的梦中情人。姑娘闻，这请帖还泛着香气，一看便是精心准备的。”
　　“怎么，你想让我嫁给他？”卫婉失笑道。
　　阿英迟疑后说：“唯一不好的便是洪公子已经成亲了。”
　　卫婉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且不说那洪琦成亲没成亲，她还未选秀，哪里能随意与外男私下来往，那是会辱没名节的。
　　说起来，卫婉在意的倒不是所谓名节，而是——
　　“这请帖上一没写请人的是谁，二没写被请的是何人，恐怕原本就没什么诚心，就算有，也有些唐突冒失了。将来假若被人翻到了这帖子，他是能撇得干净，我却说不清楚了。”
　　已婚男子对人临时起兴，往往是图一时之乐，既可窥见其三心二意，又可想得将来处境，卫婉断不会把自己搭进去。洪琦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卫婉只觉得浑身不舒服，若不是那小厮跑得太快，这请帖是一定要当面拒了的。
　　阿英听她这么说，脸红地应了几声，按照卫婉的意思将那请帖拿去烧了。

　　*
　　且说三日后，点睛坊内，洪琦并没有等到人。
　　“请帖你确实送出去了？”他偏头看向身边的小厮，眉头皱起，显得十分不耐。
　　小厮惶恐地瑟缩起来，磕磕巴巴地道：“是，少……少爷，奴……奴才当着卫三姑娘的面传……传达了少爷的话。”
　　“那她当时回了你什么？”
　　小厮缩了缩肩膀，声如蚊蚋：“没……没回。”
　　洪琦抬脚给了他一下，恼火地骂道：“没用的东西，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要你有何用？这美酒美食都备上了，你是嫌你家少爷我的钱多得没处花是吧？”
　　“奴才错了，请少爷息怒。”
　　“滚一边儿去。”

　　小厮被骂了一通，灰头土脸地蹲在角落里。
　　洪琦听着雅间外悠扬悦耳的丝竹声，心里烦闷极了。这种感受就像是肉到了嘴边吃不上，难受得紧。想他洪琦无论是在哪里都是八面玲珑，在这风月场上更是无往不利的，谁知这次栽了个大跟头，着实让人心里不痛快。
　　但他郁闷了一阵，又想通了，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了和往常一样势在必得的神情。

　　他朝小厮勾了勾手指，后者畏畏缩缩地凑过去，心惊胆战地洗耳恭听。
　　洪琦拿起手边的酒杯抿了一口，很快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抄起手边的毛笔在上面龙飞凤舞片刻，扬手甩给了小厮。
　　“送到卫府去，告知卫然，改日本少爷再去卫府拜访。”
　　他还就不信这世上有他洪琦想要却抱不到的美人。既然那卫三想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戏码，那他便奉陪。话说回来，要是美人真这么容易得手，也会少许多趣味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