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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卫老太爷总共生了三个儿子,大老爷卫荣早年在京城捐官,得了个芝麻大的七品官位,可惜的是卫荣其人好吃懒做,一向是得过且过,七品已是知足,多了还嫌累人,这些年也没做出什么可赞的实绩,也就从七品升到了六品,没少让其他房的女人们私下耻笑。
      三老爷卫然比他大哥还差些,性子绵软,也没有做官的本事,一直走的商路,老太爷临终前将手底下十几家祖传的铺子给了他,可惜经营不善,最后只剩了五家,捞金的能力也没祖辈那么厉害了,卫老太爷生前常揪着自己这窝囊废三儿子骂,死了以后也没人骂他,但其他房心里多少是瞧不起的。

      算起来,二老爷卫重是卫家这一辈里最有出息的,他如今当任刑部侍郎一职,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正妻韩氏是名门出身,颇会经营大族内的各种事,家中阔气得很。
      卫然曾带自己的妻妾儿女去京城拜访他二哥一家,最后又灰溜溜地回去。自己家的男人没本事,卫然的妻妾只能暗自含恨空羡慕。
      因这般缘由,留在老宅中的卫婉就被当成了靶子,时常被贬踩挤兑。原主性格软弱,冷嘲热讽都生受了,可人的恶意是会愈发膨胀的,越软弱可欺,境地就越难堪,不是退让就能平息矛盾的。

      卫婉养病的半个月,陆续有人来探病。但无论是丁氏还是王氏那边,派来的都是自己房内的侍女,足见卫婉在老宅的地位之低。阿英有些愤愤不平,但卫婉却觉得没什么不好,她乐得清闲,如此便不用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繁琐事。
      可惜这样的日子终究会到头,病差不多将养好后,卫婉恢复了每日去丁氏房内请安,晨昏定省的规矩是免不了的。

      这一日,丁氏的女儿卫楠,往常卫婉过去的时候她都还在自己屋内睡着,这一天倒是起得早。
      卫婉进了丁氏的门,拿热帕子净了手,给丁氏奉上一杯热茶,没一会儿王氏也到了。
      见到卫楠从里屋出来时,卫婉就觉得不妙。果然,她还没在椅子上坐稳,卫楠坐在丁氏身边扭着头瞧了她一阵,便脆生生地道:“三姐,你的耳环是新买的吗?”
      丁氏和王氏闻言都朝卫婉看过去,见那盈盈玉白的耳垂上坠着两颗晶莹剔透的白色珍珠,衬得三姑娘玉肌雪肤,与她平日里呈现出的苍白不同,而有几分明丽之感。
      卫婉看着双目闪着精光的卫楠,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淡淡地笑了笑:“不是。”
      卫楠眨了眨眼,咧开嘴笑说:“三姐的这副耳环真好看,送给阿楠好不好呀?”

      不好。卫婉在心中回道。
      但她能这么想,却不可能如此直截了当地回拒,只委婉地开口:“这耳环我已经戴过了,再给你不大合适。”
      卫楠摇头不愿就此放过她,直接跑到卫婉的身边,抱住了她的手臂撒娇:“我不介意的,三姐就给我嘛,好不好嘛……”
      她年纪不大,又是自己的女儿,撒起娇来丁氏就心软了,顺水推舟说:“阿妩,就一副耳环,你就给楠姐儿吧,改日我再予你一副。”

      卫婉在这母女俩的两面夹击下默了片刻,抿唇看向一旁事不关己吃着桃花酥的王氏,在丁氏和卫楠看不见的地方朝她使了个眼色。
      然后她转过头,歉意又为难地朝丁氏说:“三婶,非我不乐意,不过一副耳环,若是我自己买的,给楠姐儿也无妨,但耳环是王姨娘送给我的,实在是……”
      丁氏诧异了一瞬,看向坐在旁侧的王氏。
      王氏会意,用白帕贴了下嘴唇,娇俏地笑说:“哎呦,看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这耳环确是去年冬日我给三姑娘的。”

      几句话说完之后,丁氏的脸色便有些难看,见卫楠还在缠着卫婉索要,丁氏呵斥了一声:“胡撒什么娇?有没有点姑娘家的样子?到琴房练琴去。”
      卫楠面对卫婉时一向大胆肆意,但是却怕丁氏,见没人给自己撑腰,不敢再造次,撇撇嘴走了。
      卫婉无声地呼了一口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一炷香的功夫,卫婉和王氏一同从丁氏房内退了出来。
      走廊间,卫婉立在四月的春风里,向王氏道谢。
      “刚才若不是姨娘替我兜着,恐怕那耳环就要被楠姐儿抢去了,”卫婉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不能给,但这耳环是我娘留下来的遗物,实在是不忍心轻易给人,自个儿留着,也算是个念想。”

      这副身子实在是孱弱得厉害,就立在那里吹了几下风,卫婉便觉得眼睛发酸,掏出手帕要拭泪。
      王氏听了她那一番话,又见她双眼发红,长睫沾着泪珠翕动,以往吝啬的心生出了几分怜悯,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说:“举手之劳,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楠姐儿那性子厉害得很,不治一治也是不行的。你啊,该学我,对正房那边不要忍着才是。”
      卫婉用帕子角揩去眼角的泪水,不点头也不摇头。
      “你身子不好,且回去歇着吧。”
      “姨娘慢走。”

      回到屋内关上门,阿英发了问。
      “姑娘先前为何要拒了楠姐儿,”阿英有些不理解,要知道平日里卫婉从不敢抗拒楠姐儿的无理索求,一向是忍让再忍让,而她也看到了卫婉朝王氏使的眼色,“万一王姨娘方才不帮姑娘说话,岂不是在太太那里要落不得好了?”
      卫婉说:“那倒不会。”

      丁氏和王氏一向不怎么对付,两人时常势如水火,而王氏也有些受不了楠姐儿的霸道,是不会愿意在那时候顺了丁氏和卫楠的意的。她这一年颇受三老爷的宠爱,哪里会怕正房。若是否了卫婉的说法,那就是和要让楠姐儿和丁氏占了便宜,就卫婉的揣摩拿捏,王氏几乎不可能那么做,而她也赌对了。
      而丁氏那边,既然那耳环被卫婉说成是王氏送的,丁氏心里必定膈应,断不会再让卫楠得寸进尺索要。

      说到这卫楠,卫婉有着原身的记忆,心里本就有数。
      丁氏始终生不出儿子,和卫然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夫妻俩宠得过了头,卫楠的性子霸道蛮横得很。
      她如今十四岁,只比卫婉小一岁,可平素借着年纪小那么一些,又有丁氏撑腰,从原身这里搜刮了不少东西。丁氏说是还她一副,有意无意便就忘记了,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有再一,就有再二,再三,人善被人欺,在这内宅里更是如此。一副耳环是小,以后的日子能不能舒坦是大。原身性子软弱,只一味被欺负了去,而卫婉却不愿意受这样的委屈,她想保住的可不仅仅是这副珍珠耳环。

      事后,为了答谢王氏援手,卫婉私下托阿英送了一支嵌翡翠镂空金玉簪过去,隔日便见她插在了发髻上,想必也是喜欢的。
      此事便就这么揭过去了。

      五月初九这日是卫然的生辰。
      卫家祖上有几任高官,卫婉的父亲,卫二老爷现如今更是坐稳了刑部侍郎的位子,在当地还算有名望,许多大族也十分赏脸,卫家摆生辰宴这日到了不少人。

      女眷不用露脸,都在西间待着。卫婉坐在较偏的一桌,和一些不大重要的女眷坐在一起。
      银耳莲子羹端上来,阿英给卫婉盛了一碗。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听到身边有人问:“三姑娘今日的气色看着真不错,还吃药吗?”
      卫婉转过头,见是一老妪,礼貌地回道:“还吃,我这身子骨太弱,药是不能停的。”
      老妪唔了一声,慈祥地说:“也就是脸上比常人少了些血色,可要我说,三姑娘的样貌是极好的,明年的选秀指不定能有个好着落呢,若真被贵人看中,也不必回到这小小的武安城来了。”
      其他女眷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

      卫婉却是一愣,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依据虞国国法,五品以上的官员之女无论嫡庶出身,皆要在十四至十七岁间择一年入宫参加选秀,符合要求者若在未选秀前私自与他人联姻,其父将会面临或贬谪或革职的惩罚,该女子也永不可婚嫁。

      女眷们还在絮絮谈论,下人又端上了一碗枣泥甜米粥,枣皮红润,粥里还加了绿丸子,搭配在一起煞是好看,卫婉却已经丧失了食欲。
      她没坐多久就让阿英和丁氏说了一声,提前离了席。

      “姑娘这就吃饱了?”
      卫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停了几瞬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转会儿。”
      阿英依言离开,卫婉独自顺着抄手回廊往东边走。

      卫府不小,除了主子们常去的南湖,东边也有一方小湖。从湖边到湖心有一座拱桥,桥尾踞着一个小亭子,鲜有人至。
      卫婉慢慢地踱上去,走得有些乏了,也有些心力交瘁,便将身上的群青薄纱披风铺了一半在连木椅上,矮身坐下。

      初夏的风在雪颊上拂过,卫婉吹了好一阵,心绪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最初听到选秀二字,她心里就是一沉,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现代宫斗剧里许多女子的悲惨经历,宫墙虽不过几寸,就厚重得能锁住一个女人的一生。她是来自现代的人,以她的立场去看父亲卫重,和三叔卫然,皆非良人,她是不愿嫁给这样的男子的。
      但是在这个世界,这两人还都是许多女子想要嫁的对象,此世的男子三妻四妾实在太正常了,能够坐拥美人无数,妻妾成群,何必“委屈”自己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呢?
      可这古代女子习以为常的事情,卫婉实在难以接受,比起跟后院宫墙里的女人争宠,她倒宁愿一个人到老。

      只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这副身子体质孱弱,命数难言,能不能活那么久都还说不定。且将来的事情都还说不准,皇家人的眼光比天高,哪里就能看得上她这个病恹恹的庶女,或许未来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
      这般想着,卫婉稍稍安心了些。
      她一个人在亭中想得入神,全然不知有人正看着自己。

      这次卫然的生辰宴,常州州牧洪远之子洪琦也来了,按理说只是个商人的生辰宴,以他的身份是不必来应酬的。可洪琦的母亲与丁氏恰是手帕交,待字闺中的时候情意颇为深厚,就让他来此一趟,顺便送几封书信。
      洪琦原本是来江南游玩的,却被叫到这里,他嫌卫府闷得慌,心有不满,菜都没吃几口就出来瞎逛。
      旁边的小厮一路战战兢兢地劝他回去,洪琦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回去做什么?菜那么难吃,也没几个能入眼的人,坐着都心烦。”
      接着又气势汹汹地抱怨:“娘也真是的,让我来送什么信,随便托付给靠谱的商队不就好了?”

      就这么抱怨了一路,不知不觉走到了东边的小湖边。
      他眼力不错,很快便看清了亭中有人。

      静默伫立于湖上的亭子如同一座蓬莱岛,只见一穿着碧青色衣裙的少女凭栏出神,晚风将她耳畔的青丝托起,柔柔婉婉地摩挲着颊侧如雪的肌肤。少女抬起皓腕,将发丝梳理到耳侧,动作娴雅舒缓,又一阵劲风吹过,将宽松的裙摆拥到一处,整个人几欲临风而起,翩然归去。

      立在湖边的男子几乎看得痴了,等人已经走了才反应过来。
      他喃喃道:“静女其姝,静女其姝啊……”
      小厮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发问:“少爷,你怎么了?”
      唤了几声人才回神。
      洪琦眼里闪着精光,低声吩咐道:“快去打听,亭子里的美人是谁。”
      美人常有,而病美人不常有,病得还那么好看,实属世间难得的妙人啊。他游走花丛几年,环肥燕瘦见过,但这一类还是第一次碰到,怎么都得尝个鲜。
      家里母老虎虽然厉害,但是养个外室总不会出大错,洪琦美滋滋地想着。

      “快去!还愣在这儿干什么?”洪琦呵斥道。
      小厮不敢耽误,立刻便去了,没多久便替自家主子打听到了卫婉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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