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杂货铺》井上瓷鱼

14、第十四章

　　“所以，你刚刚只是觉得我挡光了？”沈观梅声音带着夜风的凉意，隔着湿润的空气传了过来。

　　赵四海拉着井绳，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沈观梅身高明显超越土著们的平均水准，那么大一只戳在那里，井里本来就黑，赵四海都看不清桶在哪里了。

　　沈观梅的身形因为赵四海的回答凝滞了片刻，他往前迈了几步，似是有些艰难地挪到了赵四海身后。原本一直扣在手间的蚕丝终于如吐信的毒蛇一般，带着死亡的肃杀从衣袖间探了出来。

　　水桶在赵四海左拉右扯之后终于倒在了井面上，井水哗哗地灌了进去，赵四海小心地摇着轱辘，听着古老的木制轴承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心里充满了奇怪的成就感。

　　水桶离井外还有一小段距离，赵四海决定不摇轱辘了，直接把它拎上来。他探身往前，去够井绳。不知道是不是人在井面的缘故，赵四海觉得后颈似乎有些凉。

　　“哥哥，你水打好了吗？”

　　赵四海手搭在绳上，正要使劲，突然听到穆小虎的声音。

　　赵四海有点吃惊，他以为赵小虎此刻正在厨房炒菜的。心里存了疑惑，手上多少便有些分神。

　　水桶老大一个，水又灌了满满一桶，赵四海不过是勉力往上提。眼下这一错神的工夫，那桶便往下掉。赵四海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抓住了绳子。

　　没料到那下坠的力道着实有些大，赵四海的小身板被带得一个踉跄，好险没栽井里去。

　　“你怎么来了？”无视穆小虎担忧的眼神，赵四海把洒了大半的水拎了上来，假装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云淡风轻地转移话题。

　　穆小虎把手上的木盆朝赵四海扬了扬，里面躺着两条不知死期将至游得好不惬意的青鱼：“我来剖鱼。”

　　厨房狭小，青鱼要刮鳞去内脏，为了避免腥味漂得满厨房都是，一般是直接拿来院子里处理。

　　“哦。”赵四海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还站在井边的沈观梅，“那你在亮处弄，我回去烧水。”

　　再一次感觉被嫌弃的沈观梅有些后悔刚刚没有直接杀了赵四海。

　　“为什么阻止我？”沈观梅蹲下身，有些无聊地逗弄些盆里的鱼。

　　“在千机派的地盘上杀他会有些麻烦。”穆小虎面无表情拿出菜刀，不轻不重地拍在鱼头上，原本还活蹦乱跳的鱼瞬间不动了。

　　“是吗？我不知道你还是个怕麻烦的人。”沈观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血脉可以传递，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恩情也可以。风亭晚可是个生意人。”

　　“但是现在开客栈的还是赵四海，他卖的不锈钢，除了千机派，我想不出来还有谁会给他提供这样的货源。”

　　“那杀了他岂不更好，正好把黄叔郎的死嫁祸到他头上。”

　　“如果能借千机派的手把黄孟郎解决就再好不过，不然整日里被一群苍蝇盯着实在是聒噪，你说是也不是？”沈观梅说着商量的话，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商量的意思。

　　穆小虎把青鱼的内脏掏出来扔在一边，用清水仔细冲了冲鱼身。

　　“赵四海手里也许还有东西，动手并不急在这一时。”穆小虎端起盆，“况且，苍蝇什么时候都可以解决，要是坏了主人的大事，那就不是杀人可以解决的了。”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提醒你。”穆小虎冷冷瞥了沈观梅一眼，“计划里本没有杀黄叔郎这一节。如今你既杀了那便杀了，首尾我已经收拾干净，那帮蠢才也查不到什么。倒是你，不要再自作主张横生枝节。”

　　沈观梅冷笑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厨房外面的院子里十分空旷，没有什么可以遮蔽藏身的地方。黄孟郎派来监视的人怕打草惊蛇，只能远远看着，并不知几人说了什么。

　　饭菜做好以后，赵四海就领着穆小虎给黄孟郎他们送了过来。

　　“赵老板也尝尝他的手艺吧。”黄孟郎身边那位善解人意的手下客气地请赵四海先吃。

　　可能是担心赵四海不愿意，这人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一群小弟就默契地上前几步，把赵四海和穆小虎两人团团围在中间。

　　赵四海有些激动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小布包，布包里有双竹木筷子，是店里吃饭用那种。这是赵四海自留的，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不大喜欢用公筷。

　　赵四海准备这双筷子已经很久了，古地球留下的影像资料里，常常有这种店主被邀请尝菜的场景。他一直梦想着自己也能有吃白食的这一天，现在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

　　赵四海拿了一个硕大的陶碗，首先从离自己最近的盘子里挟了一大筷子菜。那是一盘凉拌三丝，豆皮黄瓜木耳切丝，上面浇了酱油醋和香油。赵四海一筷子下去，一盘菜一下去了四分之一。

　　“再搁点辣椒就完美了。”赵四海把菜塞嘴里，嚼巴嚼巴咽了下去。

　　他又挟了鱼香肉丝，白切鸡，清炒冬瓜，腊兔肉等等，赵四海使筷子水准很稳定，一筷子下去一盘菜基本能少四分之一。

　　至于使勺的，蚕豆炒肉，油爆花生米什么的，更是一划拉就是半碗。于是，当他的魔爪要伸向最后一盆青鱼汤的时候，赵四海被人拉住了。

　　黄孟郎善解人意的小弟抢过赵四海的筷子，给赵四海撇了小半条鱼尾巴。

　　“挺鲜。”赵四海委委屈屈啜了啜鱼尾巴上的一点汤汁，干巴巴地评论道。

　　“大家吃饭吧。”黄孟郎闷声招呼道，“等下送些热水过来。”后面这句是跟赵四海说的。

　　赵四海连忙应是，结果不小心打了个饱嗝，于是在众人嫌弃的目光下出去了。

　　穆小虎被重新关押了起来，不过这回要比之前宽松许多，并不绑缚手脚，只是勒令他呆在离他们不远的一间客房里，派人看守，不准出门，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