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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你是个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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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选的是家日式居酒屋,一进门就热气腾腾,这么夜深,还坐了大半屋子的人,连面对面的桌子都没有,我俩被包着黑色头巾的服务生领到墙角,并排挤在逼仄的长条空间里。
“东张西望看什么?”男人问我,口气熟稔的仿佛是积年老友。
“看画。”我挪动了下腿脚,日式料理是我的心头爱,可惜跪坐却实在学不来。都说这种坐法起源于中国汉朝,可我天朝子民几百年前就已解放了双腿双足,怎么东洋人还如此执迷不悟?
男人也望过去,“每一家日式料理店都是这些画,又有什么好看。”
我指着墙上那些肥胖半裸的相扑队员,一本正经的道:“我在想,胖到这种规模,低下头能不能看见自己的脚尖。”
男人又笑起来,居然敢用菜单拍我的头:“快点单。”
我看在吃的份上没有跟他计较——实在也是躲无可躲,这点小角落能塞两个155公分的日本美女,我身高174,长手长脚就十分的伸展不开。
我噼里啪啦的点,从生鱼片到手卷、寿司,最后还要了两份杂烩天妇罗。
男人侧过脸打量我,“这么能吃,怎么还这么瘦?”
我脑海里还回荡着刚才夜店里的劲爆节奏,便开开心心的又抖了两抖,抛个媚眼过去,“这叫天赋异禀,别人学都学不来。”
“脖子细的一掐就断了。”
“切,谁敢掐我!”
谁知他真的来掐,握住我细长的脖子不算,还用手背抵住我的下颌,我像只垂死的鹌鹑般瞪大了眼,“呜呜”的叫起来,作出万般痛苦的样子,“英雄饶命!”
男人大笑着松开手。
我喘气摇头,“不过是吃你一顿饭而已,你至于下此毒手吗?更何况连菜都没上呢!”
男人饶有兴致的问:“你是演员?”
“不,”我继续揉脖子,“我是作家。”
男人笑得喘不过气,我几乎怀疑他是不是被笑神附体了,“要不要这么高兴?”
“你哪里像作家!”
“怎么说话哪!”
“你叫什么名字?”
“苏三。”
“哪个苏三?”
“《苏三起解》的苏三啊。”
“《苏三起解》是什么?”
我被彻底打败了,“苏州的苏,一二三的三。”这人是有多没文化?
“哪有人叫这种名字的!”
“你管我!你叫什么?”
“不告诉你。”
“喂!”
“好吧,我叫费城。”
“美国费城?”
“嗯哼。”
“嗯哼你个头,”我嘴角抽搐,“哪有人叫这种名字的!”
费城笑出一口漂亮牙齿,“你管我。”
我恨恨的想,大家都鬼扯好了,乐得轻松。
“喂,你结婚了吗?”我含混不清的问。
“没有。”
“真的假的?”
他直接把手伸到我面前,干净有力的手,长短粗细都正好,皮肤下有淡青色的脉络。
我不屑,“这年头不戴戒指根本说明不了问题。”
他笑笑,“那我就没办法了。”
我耸肩,“反正也不管我事。”继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费城问我,“你呢?”
“我没有啊!”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要是结婚了,一定会老老实实每天戴着戒指出门。”
“为什么?”
“为什么不?我喜欢那个人才嫁给他,当然要戴着戒指召告全世界。”
“不是说,嫁人都应该嫁给喜欢自己多过自己喜欢的人才对?”
“哈哈,理论上是这样,但实际上我做不到。”
“为什么?”
“我要找,就找我喜欢的,当然他能喜欢我是最好;可如果光是他喜欢我,我不喜欢他,那可不行!”
“为什么?”
“你十万个为什么?”
“告诉我,”他目光炯然,“我很有兴趣。”
我一向受不了被人这样看,“我要是不喜欢一个人,那真是连面对面坐着吃饭都困难,会消化不良的,怎么能过一辈子?”
他眉毛一扬,笑说:“你现在吃那么多,难道……”
“少来,我可没跟你面对面!”我才不会中圈套,虚晃一枪。
不过我的确吃的多,边聊边吃,连酒都添了三次,也不知哪根筋搭错,整筐的天妇罗一个人吃下去,
他咂舌,“你胃口也太好了吧?”
我又是一盅清酒下肚,“我这还是跪着吃,菜到了这里……”我拍拍自己的胸口,“就下不去了……要是让我坐下好好吃,还能吃更多。”
“你好像醉了。”
“我没醉。”
“走吧,”他买完单,很绅士的替我穿大衣,“我送你回家。”
我顺从的扶着墙站起来,笑嘻嘻的咕哝,“你是个坏人。”
“我哪里坏了。”
“你脸上写着的。”
“行了!醉鬼。”
他几乎是拎着我上的出租车,我听到司机在警告:“喂,不许吐啊,要吐立刻给我下车!”
我眼珠子一翻,“谁说我要吐了!”
费城立刻问:“请问你家住哪里?”
我歪着脑袋想一想,报出了自家地址。
“还真是没醉。”
我不接茬,借着酒劲儿懒洋洋的靠着费城的一半身子,他的手臂撑在我腰后的座位上。我看着窗外夜色浓烈,梧桐树一棵一棵,飞快的倒退。
“开点窗吧。”我说。
“好。”他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风立刻呼呼的灌进来,我瑟缩了下,“冷。”
费城又要去关,我拉住他的手,“别关。”
他问我:“你到底想怎样?”
我也不知道我想怎样。
酒精在脑袋里发酵起来,我抽了抽鼻子,幽幽的道:“你知道吗?我是个傻瓜。”
“嗯?”他看过来。
我看向他,“我刚还给别人二十万。”他眼神温柔,眼波浩荡。
“哦?”
“可以不还的。”我心疼的道。
“怎么说?”
“不能说啊……”我懊恼的扯住自己的一缕长发,“后悔了。”
“不管做了什么,都不要后悔。”
我瞥他一眼,“道理不是你一个人懂。”
他挑眉。
“懂不懂是一回事,做不做的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你只是因为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才能说得那么轻而易举,你以为世界上有谁会故意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我说着说着,渐渐的有一丝愠怒,“反正我就是后悔了,你拿我怎么样啊!”
他的表情变得古怪,最后,居然笑起来,“我的确不能拿你怎么样。”
“我就是后悔!后悔!!后悔!!!”
我开始装疯,面前男人眼里堆积起来的浓厚兴味已然引起我的警惕,可那又怎么样呢?
“那就后悔吧。”
想不到他果真一双手伸过来,把我抱在怀里。我心里“怦”得一跳,感觉血液从脚底“刷”得蹿到头顶,忍不住嘴巴一张,呵出一口滚烫的热气。
他的唇落下来,印在我的额上,又沿着我的发际线缓缓的往下吻,细细密密。
车子拐了一个很大的弯。
我的下颌被挑起来,四片唇瓣合在一处,变成一个吻。
他吻的很好,气息干净,当他的舌尖从她的齿间经过时,我尝到一丝清酒和芥末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清冽、凛然,有种奇怪的刺激。
很久没有这样专心致志的吻过。
我一边吻,一边分心的想,缠绵悱恻,也不过如此。
车子停在我家楼下,费城先下的车,我狡猾的笑,说:“我和父母一起住。”
他也笑,“我只想给你开车门而已。”
他笑得好看,或许是突然有了月光,我猛地发现,原来这家伙是这么英俊的一个男人,眼神又精明,连身高都恰到好处的高我半个头。
一低头就可以准确吻到的距离。
“怎么了?”他问我,嘴角那抹纹路意味深长,仿佛在等我改主意。
我回过神,“没什么,晚安。”
看到他的双眼,在那瞳孔里,我一眼便望见了自己的样子。
真是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