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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吵架 ...

  •   令夏几乎是颤抖着手将簪子接了过来。
      一整快碧玺雕成的石榴花流光溢彩,分外美丽,紫金本是比寻常金子质地略软,但是这簪子通体用紫金打造,但是花纹依旧是纷繁复杂,就连花瓣都是细细雕琢过的。
      她颤抖的不是这根簪子的华丽,而是簪子的工艺。
      花瓣雕的是凤纹,在凤尾最后一笔熟悉的地方略略的向上一挑。
      令夏几乎是要喊了出来,她恨不得掐着初蘅的脖子,好问问你这簪子是从哪里打出来的!又想夺过簪子,跑出去挨家挨户的去问问,这是哪个匠师的手艺?
      每一个匠师都有自己的手艺,绝对没有重复的地方,而她也是绝对不会认错自己父亲的手艺。
      她的父亲就是银匠,当年是靠的手艺支撑起一家银楼,那时候她喜欢看父亲打东西,每每央了母亲跟着父亲去银楼里面看父亲做活,父亲便经常把她抱在膝上,说:“孩子,看这凤凰纹饰是最难得。”说着,因为之前做活的时候手受过伤,最后一刀就会轻轻一提,所以在每个簪子的最后一笔都会留下这个痕迹。
      令夏摩挲着簪子,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一直以为她父亲去世了,她已经断了这么多年的念想,但是今天突然之间,云开雾散,一线阳光照射进来,给了她一线希望。
      令夏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刻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七娘子这簪子确实是够漂亮,我想二姑奶奶定会十分喜欢……”
      她听得见自己的声音都是微微发抖的,但是突然间住了嘴,因为她发现自己说话有些没有条理,有些颠三倒四的感觉。
      七娘子果然一副不解的样子,微微一挑眉,好奇的看着她。
      令夏抿了抿嘴,胡乱的说了些赞美的话,然后才慢慢的切入正题,“这簪子娘子是从哪里打的?”
      初蘅看着令夏的反应,不由得一笑,道:“我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娘子,最远也就去了二门上,所以我也不清楚。”
      “你问这个做什么?”
      令夏整个人都黯然了下来,强笑道:“我不过是看簪子工艺精巧,想问问是谁的手艺,好跟二太太说说。”
      初蘅看着令夏的神情,似乎是不忍心,亲切的说道:“要不我找个人去打听打听?”
      令夏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绳子一样,希冀的看着初蘅,道:“那就拜托七娘子了。”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合适,又补了一句,“不过七娘子要是为难的话,就算了。”
      果不其然,七娘子笑了笑,道:“不过是个做簪子的匠师,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令夏大喜过望,几乎是跳着拿着簪子盒给二娘子送过去。
      看着令夏的背影,初蘅不禁一笑,“但愿二姐看见这簪子后还能笑得出来。”
      梧桐走过来将茶水撤下去,“今天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她看着初蘅,问道:“娘子为何觉得来的一定会是令夏?”
      “二姐可是二伯母的嫡出女儿,虽然在二伯母家里说话没有大姐有地位。”初蘅拿起一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但到底身份在哪里,一般的丫鬟,哪里会有胆子去跟二姐说什么?更别说是去要东西了。”
      “如今倒好,东西没要回来,反而搭出去了个更贵的。”梧桐愤愤说道,这个石榴花簪子用的碧玺是从林氏送给她的流苏步摇卸下来的,而紫金几乎是用初蘅最后的几件拿的出手的首饰打成的。
      初蘅看了看梧桐,突然伸手捏了捏梧桐的脸,梧桐有些娃娃肥,脸蛋圆圆的,梧桐捂着脸说:“娘子,你不要拧我。”
      “总有一天她们会都还回来的,而且是成倍的。”初蘅说着,接着用帕子挡着脸打了个哈欠,“我那日既然让她们拿了走,就自然有把握她们会给我还回来。”
      那日还是大娘子初芍婚后一年正月初二回门的时候,初蘅记得清清楚楚,周氏闯进她的房间,将她的几个成套的首饰拿走,还假惺惺的说:“算是给你大姐添妆了。”
      她当时刚刚回到江州,病的稀里糊涂,加上人生地不熟,便什么都没说。
      不过今朝不是昔日。
      #
      “刚刚的是谁?”
      令夏走后,胡初华的丈夫文槿悠悠然用扇子挑起帘子,打着哈欠,披着衣服从后面走了出来。
      胡初华看见丈夫,便收拾了情绪,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娘身边的丫鬟,来问问我们是不是缺什么东西。”
      文槿有些许疑惑,“这都快走了,怎么还来问?”
      他是宝鸡的父母官,陪着胡初华回娘家一呆已经是月余,再呆怕正事各种积压,如今南方余姚华阴的知府都忙着赈灾,西北作为罕见的风调雨顺的一年,又离长安洛阳都近,他那里也少不得安排什么调粮,什么车马的调度。
      再者,他虽然愿意和妻子的娘家走的近,因为至少胡家家大业大,能给他政治上的助力也大,他这次跟着初华回来,便是想通过她娘家这根线,见见林氏,见见林氏的弟弟,如果能被引荐给林氏父亲,陕甘节度使林宜阳更好,但是谁知道他根本就没见着,林瑞柏上了柱香后就和武氏走了。
      可惜可惜。
      若是再等机会,怕是胡家再出点什么事,文槿也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过分,不过就算是等机会,总是跟着妻子在妻子娘家住着,怎么都不是那么回事。
      “我这不是很久才能回家一趟嘛。”胡初华略扬高了颈子,装作撒娇,她咬了咬下唇,屏退了下人,拉着文槿往东厢走去,“娘关心我,你倒还怪罪。”
      在解释不了的问题上,她选择最直接的办法搪塞过去。
      她总不能跟自己的丈夫说,自己的嫁妆中有一部分是抢的自己妹妹的东西吧。这话太失身份,她是万万说不出口。
      美人投怀,文槿自然来者不拒,根本就把这件事给抛之脑后了。
      夫妻两个又是恩存片刻。
      两人收拾停当后,胡初华坐在正堂,想着自己的心事,如今过门两年了,肚子里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虽然她是下嫁,仗着胡家的权势没人敢说她的不是,但是长久下来,难保胡家一直都是今日繁花似锦之盛,没有孩子的当家主母,到底也不是那么回事。
      这时候她身边的谷雨盈盈走了进来,“令夏姑娘来过了,给太太您留下了这个,说是七娘子送的。”说着,把一个花纹复杂的檀木盒子递了过去。
      文槿也凑了上来,没听见谷雨的前半句话,只是看见长条盒子一乐,“你这是找岳母大人要什么去了?连盒子看起来都怪怪的。”
      “别胡说。”初华将盒子放在半月桌上,抬眸问道:“令夏呢?”
      “说是有事回去了。”谷雨答道。
      初华愣了愣,觉得下次定要调教调教这个丫鬟,简直是仗着母亲的宠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要是初芍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先走。
      初华记得当时令夏是怎么在初芍面前各种的献殷勤。
      初华百无聊赖的转转盒子,她早就习惯了,只要有大姐在的地方,丫鬟妈妈们始终都是围着大姐转。
      她早就习惯了。
      但是她不甘心,这不甘心一旦种下,除了长成参天大树外,在没有别的可能。
      谷雨看初华不高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在旁边站着。
      初华抿了抿唇,银牙下意识的要紧,直到嘴里尝到淡淡的咸味,才被文槿打断了思路,“怎么不打开看看?”
      初华合眸,之后再睁开就是昔日那个得体的娘子,她纤长的手指搭在盒子上,白腻的肤色被暗紫色的盒子衬得有几分晶莹,她笑道:“你这个堂堂男子汉,还喜欢看这种闺阁中的东西?”说着,便打开盒子。
      两个人一起凑上去看。
      里面紫色的衬里上静静卧着一支紫金缠丝碧玺石榴花簪子。
      看清楚里面的簪子,初华的脸色骤然间一变,惨白惨白,不见一丝血色,文槿失手将茶盅打碎,茶水泼到了自己身上浑然不觉。
      夫妻两人面面相觑。
      谷雨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一时间,竟然整个屋子里都是哑然无声。
      半天后初华才说的出来话,不过声音都走了调,“你先出去。”
      “太太……”
      初华厉声说道:“你们都出去。”
      谷雨等人这才一福身,全都退了出去。
      初华支着头,揉着太阳穴,仿佛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一般的摊在椅子上,文槿跌坐在她的对面。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文槿有些慌了神。
      初华就是呆呆的,半天后她才挣扎的说道:“罗家的人不是都死了吗?怎么办事用的对簪还在?”
      府中办事用对牌,但是这种通过别人家而且瞒着朝廷的生意,都是用最不起眼的妇人物品作为凭据。
      比如他们家和罗家办事的时候,用的就是石榴花簪子,她记得还是她说过,石榴花可以求个好意蕴。
      然后她把簪子拍在了文槿面前,霍地一下子站起来,生气之余还不忘记压低自己的声音,“你说啊,给我说明白。”
      文槿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到别人的手里,只是着急的拉着初华,“你小声点。”他伸手指嘘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你别急。”他转着那根簪子,突然间笑了起来,“我们都是自己吓自己,这不过是一根仿制的。”
      说着,他指给初华看,“用来传递消息的那根,里面镶着的是冰种半色翡翠,这是碧玺,根本不是一个。”
      初华突然伸手打了文槿一个耳光。
      文槿捂着脸,被这个耳光抽愣了,之后气上心头,也伸手要打回去,谁知道初华火速在他另一侧脸上抽了一巴掌。
      两个巴掌火辣辣的,把文槿彻底的打懵了。
      “你放肆。”
      “你闭嘴。”初华气的面颊通红,“自从嫁到你家,你说我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吗?”她指着自己,想起自己的委屈,眼泪哗哗的流下,“你算个什么东西?啊?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让我跟着你们担心受怕?”
      文槿也火了,“是银子你没花,还是样样你没参与?今天要玉石,明天要貂皮,钱不都给你花了?别忘了,趁机把罗家灭口的主意可是你想出来的,怎么,如今出了事,被人知道了,敢做不敢当?”
      他横眉竖眼,要上前。
      初华又伸手给了文槿一个耳光,这次是真的生了气,手劲颇大,直接把文槿扇到了地上,她竖着手指给文槿数着。
      “我堂堂胡家的姑奶奶,嫁了你这么个小官……寒冬腊月,你让我去求布政使夫人,我就挺着肚子去见左布政使夫人,拿千两白银给你保住的官帽,如今孩子可是没了,我就得你这么个待遇啊?”
      她指着文槿的鼻子,“我对的起你们文家。”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够了,少说两句,你还要我怎样?我是纳妾了啊,还是睡了别的女人?”文槿拿起花瓶就摔到了地上,“你看看,谁家里没有几个妾?我够对得起你。”
      “放屁,你那是不敢。”胡初华不顾身份口不择言,“我家五老太爷是丞相,借你八百个胆子你敢对不起我。”
      文槿冷笑道:“你们胡家的女儿算什么?你真的觉得你是什么个人物?你们家连门前的石狮子都不干净,当年承天女帝在的时候,你家五老太爷当丞相的时候,可是把大房嫡出的孙女送给人家侄子做妾,承天女帝病逝了,武家也倒了,一碗药就想把这件事情给抹去?今天你们家是扬眉吐气抖起来了?你别忘了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打量我都不知道?”
      “你知道,有本事你别娶我?”初华一仰头,戴着碧玺扳指的手指着自己,“你以为你这个知府是怎么当上去的?你觉得你干净?告诉你,朝廷里没有一家人是干净的,再清廉的官还逼死过自己的女儿,你觉得你是清流,实际上也不照照镜子,没有胡家,没有胡家二姑爷的名字,你算什么?”
      然后她呸了一声。
      摔了四个花瓶后,发了一顿邪火后,初华消了气,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文槿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还是压着脾气,伏低做小去给初华赔罪,“都是我不好,我知道我错了。”
      “你没错,你哪里错了?你一点都没错。”初华懒得再吵下去。
      文槿深吸一口气,压住脾气,柔声细语的跟初华询问,“如今你觉得你这个七妹妹是知道多少……若是实在不行……”他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初华想了想,眉目间抹过一抹狠厉,“她能知道什么?你疯了?她是三房的娘子,胡正声也是天子门生,姚家又是巨富,没有姚家点头,你觉得他们能饶过你?不对,她是外人,家里办事一定都是瞒着她的,她不可能知道什么的,不过是有人想借她的手罢了。”
      她拿起簪子,细细的看,确定以及肯定绝对不是和罗家进行生意用来当凭据的信物。
      已经是下午夕阳斜照,红色的落日余晖映入屋里,照的青砖地一尘不染。
      迎着阳光看去,簪子上的碧玺莹莹泛着黄色的光芒,一看就是上好的。
      初华突然间觉得这碧玺有点眼熟。
      当日送嫁的时候,林氏戴着一个五凤朝阳衔流苏的簪子,凤凰眼睛用的是水胆祖母绿,而凤凰口中衔的珠子被安哥儿弄掉了,所以就改镶了碧玺。
      “大伯母……”初华猛地一个激灵。
      定是大伯母。
      现在她回忆起林氏那和蔼的相貌,不禁汗毛倒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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