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七十八章 当断难断受其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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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格外漫长。筱玉拥衾坐于床头，清凉如水的月华淌过雕花窗棂，在青石砖面上凝作白霜。她痴望窗外枝桠间半遮半掩的月，与她隔着牢笼般的雕梁画栋，一夜无眠。
次日，天刚破晓，她便起身收拾梳洗一番，出了宫。心里明明乱到歇斯底里，脸上却半分也不能显露，一路婉转笑着来到十三阿哥府。
进了府门，却不急着命人通传，只只身晃悠悠转至荷塘水榭。昔日情景，历历在目，伊人香魂已断，实难让人不生出感伤。想起枫妍，筱玉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抠至胸前，想要呕吐的感觉翻涌而上，霎时泪如泉涌。扶住假山叠石，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天色，便在她缓缓压下脆弱的当儿，敞亮了。
“咦？！玉格格今儿个奇了！”
身后传来蔷薇的轻笑。筱玉扯出笑脸回身相对，深望向她主人般的姿态，微微颔首算作答礼。不远处回廊转出元颐鸦青身影，一望见筱玉便不顾礼仪地小跑起来。
“格格又有会子没来元姐姐这儿了，果然还是枫姐姐那里好！”
蔷薇转眸望一眼跑得微喘的元颐，抬手掩嘴浅哂。
“玉儿那日仓猝离去，出了甚么事儿么？”
元颐并不理会蔷薇，只关切地拉住筱玉的手，郑重地凝向她深浅难辨的眸。筱玉瞥一眼蔷薇好奇的神色，勾起嘴角，携住元颐走向廊亭，故意将蔷薇撇在身后：
“只因前些日子宫里头盛传太子爷有了新宠，玉儿听姐姐说枫姐姐也进了毓庆宫，这不是替她着急么！后来才晓得，原来呀，太子爷这新宠，可不就是枫姐姐！”
说罢，筱玉掩嘴轻轻嬉笑起来，将那妇人家闲扯八卦的样儿学了个十成实。元颐听了这个好消息也噗哧笑开。只有蔷薇在她们身后默默沉下了脸。
四个人，一个是阿哥福晋，一个是皇亲格格，一个做了太子宠姬，只有她，甚么也不是！
秋日好景，荷塘尚有残枝碧水。元颐命人整酒为枫妍庆贺。三个人，各怀不同，同桌畅饮。席间不拘于礼，却只有元颐真心开怀。筱玉木然灌下甘霖，妍笑媚眼下，迷蒙一片。蔷薇浇愁愈饮愈欢，言辞之间不时掩嘴嬉笑，早已不胜酒力。
不知不觉，日已偏西。
元颐举杯立起身来，对向空无人坐的圆凳郑重言道：
“妍儿，元姐姐知道宫里头母以子贵，愿你早得贵子！”
蔷薇闻言又是掩嘴嘻嘻一笑：“元姐姐，你醉了！枫姐姐在宫里头呢！”
筱玉望住元颐眼底一抹神往，突然也立起身来，举起酒杯对向元颐：
“元姐姐，玉儿也愿你早得贵子！”
元颐的眼眸瞬时暗淡下来，苦笑片刻，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承玉儿吉言！”
“元姐姐，你晓不晓得女人前次癸水结束至下次癸水结束之间为一周期，将此周期四分，第二分的时日里是受孕的最佳时机？还有，还有体温……”
筱玉摇摇晃晃地走至元颐身畔，扯住她的手细细向她叮嘱受孕的细节。
元颐目瞪口呆地望向她醉酒酡红的脸，惊诧得合不拢嘴。蔷薇薄醉中仍是听得两颊滚烫，幸而掩在醉态中，显不出来。
廊亭外，四阿哥怔在当场。
“元姐姐，还有……”
筱玉继续向元颐讲解如何将精子保留于子宫内。十三阿哥穿过园门向这边走来。
四阿哥霎时回神，冲过去将筱玉一把拽开。
“爷？”筱玉狐疑地望向陡然冒出来的四阿哥，发觉他正拖着自己往廊亭外走，忙转头对元颐嚷道，“元姐姐记住，让胤祥在你上面……”
四阿哥只来得及掩住她的嘴封住接下来的言辞，胤祥已到了眼前。廊亭里，元颐同蔷薇彻底僵直。
“玉儿讲我甚么？”
“呜！呜！”筱玉被四阿哥掩住嘴，四肢狂舞。
四阿哥尴尬地长吁一口气，伏在筱玉耳畔低声说：
“格格请自重！”
他脸上半分喜怒也未现出，这一声警告却冷到冰点。筱玉不由打了个激灵，酒醒了大半，惊觉自己方才与元颐的体己话竟被他听了去，刹那间沉默了下来。
见她不再挣扎，四阿哥放开了手，回身无声地警示元颐同蔷薇，凌厉的眸光一扫而过，俩人脊背已迫出冷汗。
“爷送玉儿回宫！”
他语调压得极平，一场并不欢畅的欢宴在胤祥独独不解的目光中嘎然而止。
望着四阿哥微微急躁的脚步中透露出来的狂怒，筱玉抬袖拭向额头。她刚才在干什么？话题怎么会引到生宝宝上面去？该怎么向他解释？
倘若格格已非清白之躯，不晓得老四还会否对格格如此上心？
耳畔陡然回响起太子爷低沉肃穆得诡异的声音。一股凉意从筱玉潜意识里沁出，渐渐涨满心间。她隐隐明了，他不可能接受，正如他不可能接受她与元颐谈论如何生宝宝这个话题一样。
格格请自重！
他方才不是如此评价的么？
喧嚣烦乱的心突然死寂。筱玉惊诧地抚向胸口，苦笑起来。原来所有的纷扰皆因他而起，如若心中对他再无企盼，便真平如止水一般了！
“二哥？！……臣弟给二哥请安！”
园门边，太子爷不知何时驾临，正好整以暇地依在树畔。筱玉回过神来，跟在四阿哥身后向他行礼。
“玉格格似乎忘了今儿黄昏与孤有约！”
胤礽的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凤眸擒一丝捉狭，扫过四阿哥微微一震的身形，落在筱玉垂首蹲伏的姿势上：
“都起来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他将时间定在黄昏，果然大有噱头。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无非死的好看与难看的差别，横竖是死，计较那么多干嘛？
筱玉暗自微哂，立起身来：
“与太子爷有约，筱玉未敢稍忘，方才正要回宫去呢！”
“如此甚好！”
胤礽转身向十三阿哥府外走去。筱玉紧步相随，转过小径的刹那忍不住欲扭头去望四阿哥僵在园门畔的身影。偏了偏头，终是忍住。早知今日局面，还不如当初乖乖留在四贝勒府。如今这样不上不下、不伦不类，算甚么？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待枫妍的事一了，便想法子离开罢！
筱玉随太子爷登车而去，一路上暗暗下定决心，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伸手去掀窗帘。车窗外，林木成片，似已至京郊。胤礽见她良久方才开始留意周围环境，不由哂到：
“格格今儿倒冷静！”
筱玉头也不回地继续看窗外，一片林过，血红的夕阳出现在远处绵亘烟色间，陡然往她脸上勾起一层绒影：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比起凝重无疆的历史，筱玉的恸，不算甚么！”
她陡然转过脸庞，直直地盯住胤礽的眸：
“香肠切到最后一刀，希望是一盘好菜！这种愿望每个人都会有。太子爷不过是剥夺了筱玉愿望成真的一点点可能性而已。”
望着他脸上渐渐浮起一层迷惑的朦胧，她接着说：
“如今，也无非紧身马甲扯成碎片，虽然冷，但舒服！”
说罢，她复转头望向窗外，再不言语。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当断难断受其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