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 乱尘渐欲迷人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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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筱玉的背影再次沉溺于宁寂，胤礽微微拧起的剑眉下眸光缓缓深遂。她给人的感觉一直很异样，宫里头身份再高贵的人也不会好似她这样，一方面对底下的人谦谦有礼，一方面对权贵一视同仁。
“孤以为，如若不是孤对格格一再容忍，以格格这样的性子，恐怕早已吃亏不少！” 胤礽垂下眼帘，脸色霎那又柔和下来，“人都说‘无欲则刚’，莫非格格心里甚么都不想要？”
莫非格格心里甚么都不想要？
他的话语带着很明显的探究与提点之意，温和规劝的态度让筱玉心里生出迟疑。她真如他说的那样，甚么都不想要么？如若心有所企，又凭甚么对向可帮她达成心愿的人这般姿态？
这样的话，甚么时候甚么人也对她讲过？遥远的那一世里，一直企图改变她的那个人，他的容貌早已模糊，只有这一句话，深深地刻在她脑海里。
“为甚么？”
筱玉的手还拢在帘边，脸还对向窗外，思绪却已飘远。
“莫非太子爷看惯了带假面之人，便企盼人人皆带假面？抑或是，若筱玉带上假面，便真能得到心中所想？
儿时有许多心愿，愿成人后这般那般，而成人后却只愿做回自己。”
讲到这里，筱玉对向窗外的脸陡然哂笑着转过来，讥讽道：
“如若筱玉的所求便是随性而为，那么带上假面岂不等同自毁？筱玉就是要这般赖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投弃！”
“这便是玉儿所求？”
胤礽眸中转过千百种思绪，一闪而逝。她的逻辑十分奇特，却并非毫无道理，他一时间竟找不到言辞来驳。末了，随着她赌誓般的一句“就是要这般赖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投弃！”，他不禁嗤笑出声。
敢情她也知道自己一直在挑战别人容忍的极限！难怪总是一副张牙舞爪却又底气不足的样儿！
见胤礽笑得开怀，筱玉暗自懊恼自己酒后失言话太多。之后，任凭他再怎地故意挑起争议，她也绝不再发声。
马车停在一汪湖泊边。青黄相织的草地上铺满红霞余辉。参天古木下，一座孤冢，汉白玉修葺而成，质朴宁贵，正中挺立的石碑上却一字未刻。
一阵晚风吹过，树叶儿纷纷坠落，天际最后一缕霞光收起。筱玉曳着猎猎舞动的衣袍向树冠下走去。这，便是枫妍的坟墓？暂不能葬入皇家墓地，连姓氏也不能刻上！
枫妍，这样的死，值得么？
“格格以为此事该如何了结？”
胤礽负手而立，挑眉望向筱玉。他心中计议已定，成竹在胸，请君入瓮而已。天色愈来愈暗沉，胤礽转向筱玉的狭长凤目里隐隐闪动的笑意却越来越晶璀。天罗地网，就差她自个儿来求。
筱玉这些日子早已将所有可行的计划一一细思。枫妍的死不可能瞒一辈子，反倒越快揭发越好！细节上还有颇多漏洞，好在枫妍的额娘早已不在人世，而扎拉里是不方便进宫探望的。旁的人也断然不会望“死”上面想。她迟疑片刻，十个月，十个月会不会太久？
终于还是跪倒在他脚下，筱玉仰面郑重地对向勾起嘴角戏谑十足的胤礽求道：
“筱玉有不情之请，还望太子爷成全！倘若扎拉里大人得知枫姐姐难产而死，却能得见外孙，想必心中之恸会少许多……”
胤礽的心微微一动，一股温润清流绕过心间。她的神情极为恳切，温良包裹于丝丝缕缕的不安和惶惑中，望得他恨不能片刻将她拉起身来。
“筱玉知太子爷为难，但对内只需隐瞒枫姐姐的死讯，对外只需找个婴孩哄过扎拉里大人，毋需将难产之事弄假成真，一切有筱玉从中周旋。”
筱玉垂下头，一口气将请求讲完，便伏倒在胤礽脚下，以额触地。
“请太子爷成全！”
“这便是格格所谓的‘万不得已’？”
头顶传来他故作了然玩味的腔调，少顷，“通”一声，甚么东西落在她俯首的草地上。微微抬起头，筱玉定睛去看，一片青黄之上，不是那块盘龙玉珏却是甚么？
“如此，格格便是孤的座上宾。孤替妍儿先行谢过格格姊妹情深，时常来探！”
他霜白的袍角舞在风里，晃得人眼花，恍惚中，筱玉凝望玉珏良久，终是将它拾起收入袖中。
这一回的桎梏，真是甩也甩不脱了！
十个月，就十个月，好好地将这场戏演完罢！
深夜，四贝勒府，楠茗一个翻滚跃入书房院中。书房外，小厮们早已被四阿哥遣去别处。推开书房格子门扇，陡然撞入的清风摇动烛火，将一室暗影摇碎。楠茗敏捷地环顾房内，待烛火摇定，四阿哥负手立于窗前的背影果然如他方才一瞥时感觉到的那般，透出一股子狠厉。
“如何？”
“太子爷带格格去了东郊一座孤冢。格格似有求于太子爷。”
四阿哥闻言双眉拧紧，面色更加沉郁。她有甚么事情不能来找他计议，却要去求太子爷？
楠茗阖目轻叹，眼前又浮现筱玉匍匐于太子脚下时微微颤动的身形，双拳不知不觉间握紧。轻声辞过四阿哥迈出书房，转身合门的一刹那，门里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四阿哥的拳砸在窗扇上，棂格破裂，划过皮肤，殷红的血霎时沁出。
胤礽此次避暑返京后找藉口着内务府细心挑选了一批新人充入毓庆宫，撤换了宫中一批旧人，其中便有他安插于毓庆宫中的眼线。这一回，胤礽动了真格，夺嫡的好戏就要开场。只是，如今，毓庆宫中发生了甚么事，他暂时无从知晓。
那日玉儿昏倒于毓庆宫，究竟所为何事？
夜深人静，正是万家安寝时，四贝勒府书房内却人不成寐。四阿哥转至案几边坐下，将所有有关的线索再次一一思量。
据元颐说，玉儿昏倒那日曾去过胤祥府上，在听闻枫妍进了毓庆宫才惊惶失措地离去。对此，玉儿自己的解释是因为前些日子宫里头盛传二哥有了新宠，她听元颐说枫妍也进了毓庆宫，所以替她着急，后来才知道二哥的新宠就是枫妍。
二哥曾经写给玉儿一首“李代桃僵”的《鸡鸣》，玉儿看后面色惨白。
西巡五台山回来那会子，胤祥府中，玉儿急称有事带枫妍离开，却直接送枫妍回府后回了姨娘寝宫，根本无甚么事，只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惶恐模样。
玉儿曾在宣纸上密密涂黑二哥同枫妍的名。
……
一切都在表明，玉儿似乎一直为了枫妍与二哥周旋！
冷汗从四阿哥背后乍出。难怪二哥知晓玉儿身份以后还有法子弄得她狼狈不堪！
那么，那日玉儿的伤势要瞒下所有人，不得不让他带她出宫暗地里延医调治，究竟为了隐瞒何事？
胤礽你这个禽兽！
耳畔突然回响起筱玉凄绝又无力的斥骂，四阿哥焦灼的心登时冷了半截儿。
莫非玉儿她……
想到这里，四阿哥凌乱的思绪便再也无法冷静理清，只觉得心里似有人拿了匕首在绞，脑中闷雷轰隆隆响成一片，一向深沉温婉的眼眸瞬间红了。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乱尘渐欲迷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