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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半途却自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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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殿堂烛尽焰灭,一线青烟悠悠而升,逐渐化浅,最终消失不见。
董冬,浅红色的唇对着石闵冷笑,因哭泣而布满血丝的眼,火耀出一种光彩,莹亮明绝,让没法忽视,不能亵渎。
旋即,她闷撞向石闵的剑锋,眸瞳直直地对着锐利白刃冲去。
“董冬!”郑相思大吼,面如死灰。
石闵抽气收剑,却还是迟了点,利锋沾腥,一道血泪从董冬眼角蜿蜒流下。
堂上喧哗一片,石闵眼神锁住董冬好一阵,匆忙喝令麾下退出殿外百步,并叫来大夫,迅速医治董冬的眼伤。
不多时,石闵见大夫包扎完董冬的伤口,询问伤势如何。
“禀殿下,眼伤虽不轻,但不至于全盲变瞎,以后看物估计模糊不清了。”大夫答道。
石闵点头,吩咐他退下,执起还没回鞘的剑,食指划拭掉刃上的血滴后,又拢眉瞧眼双眸被蒙的董冬后,又扫视了下周围,最后在发愣的相思身上停住。“我似乎见过你。”
“……”相思不回一字。原来石闵见相思时,她都是灰头土脑,不仔细看,他还真认不出来
“我想起来了,你是慕容恪身边的那个女人。”
“将军真是过目不忘。”相思不知哪里来了勇气,冷嘲道。
“他不是挺喜欢你的,怎么会放你来这?”
“怎么你怕他在附近啊!告诉你,他就是喜欢上我了,而且很不巧,还是铭心刻骨的那种,所以你惨了!”相思无名的怒火窜烧,话叫得非常顺溜。
石闵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剑,过了好一会才问:“怎么惨?”
郑相思顿时恢复神智,拉住董冬的手,“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能杀我们。如果她死了,我也不活了,这事一旦被慕容恪知道……”
“我会怕他来寻仇?”
“我是说……他会伤心过度,前途自毁,这样你就没敌手了。要知道,好敌难求。”相思自知没用,坚持不到最后,怒气顷刻泄漏,化为无形。“还是慎重考虑下,比较好!”
“真够厚颜的!”石闵没料到她会这么一说,他牙缝里蹦出两字后,又转眼展笑,“不过也说的对,好敌难求,算个借口!”说完,手中剑冷光横扫一划,告密人闷声倒地,血蜿蜒成溪。
石闵冷漠地叹息,“就当我是为求敌留你们的命;况且藏匿绿绮的人已死,你们帮我把挑琴出来,我相信你们,不会随便挑错的。”
漳河粼粼,横贯邺都。
慕容翰觐见石虎,慕容恪在北城等消息。
北面金明门前,任谁远远就能瞅见,石虎石季龙新安置在于铜雀台阁顶的铜雀,金光灿灿,足有展翅凌云之势。
他抬头眺望,见树上黄叶纷纷而落,又见这有名的铜爵三台,很自然地想起一人,如果她不急着赶回晋,应该会在这里逗留吧。
城内忽地钟鼓轰鸣,远处一尘土飞扬,信卒催马疾驰,一路高叫,“捷报,襄国捷报。众人闪开!”
慕容恪并不吃惊,却还是遗憾地叹声:“石闵动作还真快。”转眼,他又想起此时的赵王石季龙一定狂喜异常,说不定他伯父不必被扣留为质了。
果然,如慕容恪料猜的那样,石虎心情大好,欣欣然接受鲜卑族,并大方地拒绝慕容翰自愿留下做为人质的请求,慕容翰得以安然而归。
而当他与慕容恪汇合时,慕容恪早已下令随行所有卒士准备好了回程行装,“石季龙只是一时高兴得冲昏头了,我们必须在他回神前,离开邺都。”
慕容翰颔首赞同。
“叔伯,如果没其他要事,我想一人独自绕道去次襄国。”慕容恪安排完退兵阵势后,轻声道。
而事实被慕容恪再次料准,当真在慕容翰离开不久,有谋臣斗胆进柬,“鲜卑族在慕容皝之父在世时,就颁律法强推汉制,如今早就不再靠游牧为生,也早就开始屋住,现在对外还时常做出呆在简陋皮帐的模样,无非是他们怕被排挤,障眼天下而已。如此心计,天王不该不防。”
石虎并非一无是处,马上警觉命令信者急送密函,交给正在回邺路上的石闵。叮嘱石闵绕道赶上鲜卑军,观察慕容翰退军的阵形,无形就饶,有形便阻。
可惜君当一诺无辞,所以只能给个教训。
石闵军营。
独异的郑相思,不顾众人的鄙夷目光,拉住董冬的手高举,主动要求打理、洗涤戎装。石闵深看她们一眼后,同意了。当晚,与相思同帐的董冬,侧耳听到相思哼歌,积极裁布的声音,她愤恨骂,“无耻!”
郑相思知她说的是自己,则歪头解释,“这世道,无耻的人说不定能长命百岁。”
“在城里也没见你动过一针一线。”蒙着眼的董冬继续讽道。
“谁说我会针线?”相思莞尔,“我只是把他们军服,裁短。我们快换上,再次夜逃!”
董冬恍然相思的计划,没好气又回了一句,“想得真美,这里是军营,怎能说逃就逃?”
“你眼睛看不见,所以不清楚,我们帐外没人把守,守卫主要都守在宫女和其他俘虏那边。我想不是我的态度和你的状况,使人没了戒心,就是那个石将军故意放生。”
董冬依然恨石闵,闷头不言。
“难得人家盛意拳拳。如果不领情,就太对不住自己。”相思摇头,继续疏导。
“可惜不能救其他人。”董冬惋惜。
“英雄妹妹,如今明哲保身要紧啦!你的琴不是还藏在襄吗?你不走,我走。我要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有回家的希望。”相思急道。
董冬终于点头,她们两人,趁夜摸索出帐。正如相思所说,他们帐外没人关注,一切都相当顺利。
没走出几步,董冬建议道,“我们去偷一匹马吧,否则靠步行,能逃多远?”
郑相思挺有“气质”地直言道:“我不会骑马。”
月穿云间,一片暗淡中仍能瞧见董冬青白的容颜,“我骑,你指路。”
然而她们没走多久,就有兵士将她们逃跑的消息,如实向石闵禀明,一开始石闵漠不关心,但当他听到逃逸的这两个人顺牵走的马,正是自己的坐骑,朱龙。他脸色骤变,立即命令人备马,亲自领兵追赶。
朱龙属龙驹,奔跑飞速,只是相思不认路,这两人很多时候,都是在原地绕着大圈。很快他们听到了身后追兵的马蹄声。
这回两人更加发慌,董冬急急快鞭催马。
追在其后的石闵环视周围地势,发觉她们将要闯入石虎设立的狩猎场了。
石虎好猎,曾立法贫民百姓伤杀兽者,是死罪。并在圈地猎场的四周,设下陷阱,防止旁人擅自进入。
眼见前面两个已到启动机关的周边,石闵吼道:“别跑了,前面有机关!”
落话瞬间,那处埋在沙土地隙中刺尖竹篱徒然高竖而立,层层障起!朱龙马警觉地耳竖,为保背上的二人,它已抬跳后肢,背一动把相思她们甩出竹尖篱墙之外,而前蹄只能重重落地。
“噗!”
竹刺深深锥入它前肢,顷刻血四溅。朱龙因剧烈的痛,嘶鸣一声倒地。扑起沙土,成烟横地扩散!
相思吃疼地从地上站起,却见董冬因震动昏迷,眼布隐隐印出了血迹,又看朱龙伤处腿肉都向外翻起,它每次抽搐都能牵动鲜血汩涌,寒天里鼻孔喘出团团的白色粗气。
此时,石闵赶到,见状心疼地拔剑,锋尖径自对着相思。
相思深吸一口气,双眼潮红道,“我们跟你回去就是!”
然而,就在石闵追相思时,营中石虎的密函也到了。可被相思他们这么一折腾,赵军错失了阻击慕容瀚最好时机,加上自己的坐骑重伤,使得石闵根本无法也无心去追击。石闵只能违背石虎的意愿,搬师回邺。
所幸的是,石闵带回美女众多,石虎高兴地忙着收编她们、纳进宫门,匆匆地算石闵功过相抵,一笔带过,不再追究。
至于叛军,该杀的杀,该关的关,有的被无情地作奴,流放。当然谁都不记得,有两个好似被流放,入了石闵殿下的府中。
而这两个,不猜就知道,正是郑相思和董冬。
绝对不是相思因有了内疚之心,或是为了照顾董冬而留下。她安分地进邺,纯粹是瞻仰下铜爵三台。因为——错过就太、可、惜、了。
那天,她府外抓药,路过金明门,抬头迷恋地看了会那高耸的铜雀,日下仍然灿灿夺华,街边枯叶铺路,阵阵风过卷起冷意浓浓。
相思冷得缩脖,双手交藏在袖中,迈步逐渐消失茫茫人群中。
晋咸康三年(公元337年)十月,鲜卑慕容皝于北建立燕国,自称燕王,立次儿慕容俊为王太子。
庆典过后,慕容俊笑拉着自己的四弟慕容恪,“我以为你真去襄国,赶不回上大典了。”
慕容恪嘴角牵动一笑,“我是去了。可半道上想到那石闵领军在外,怕他中途回杀拦道。”
慕容俊抬眉,又笑,“所以,你半途而废了。”这次,慕容俊说是汉言,明显“用词不当”!
慕容恪一顿,最后点头,“是半途而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