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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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海风不那么友好，甲板上乘客稀少，与之成鲜明反比的是夜幕上的点点碎星。史蒂夫抱着画册坐在长椅上，陶醉地看着满天的珍宝。
忽然一个含混走音的歌声从后方传来，越来越近，史蒂夫转头看去，托尼史塔克边走边扔掉礼帽、领结，脱掉大衣，只穿着礼服马甲和衬衫爬上了船尾栏杆。他一手拉着杆子，一手拿着瓶酒往嘴里灌，间或发出些模糊不清的音节，不知道是在呓语还是在唱歌。
想起白天那一幕，史蒂夫贫乏的推理能力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世界之王，“钢铁侠”要在他的处女航上结束生命，用这悲剧震惊世界，留下一出华美的绝唱。
史蒂夫一秒钟也没犹豫，他既然看到了，绝不会袖手旁观。他把画册扔到一边，小心走上前，尽量和颜悦色地问：“嘿，你，还好么？”
托尼的歌声被打断了，他微醺着回过头，呛了口酒，脚下打滑，幸亏他的求生本能足够强烈，空出的一只手抓住了栏杆。
托尼被这惊险刺激得无比清醒，他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第一反应便是挂在栏杆上大喊：“救命啊！救命！”
史蒂夫已经扑到栏杆边来拉托尼，托尼拼命挣扎，史蒂夫喊：“你别乱动，这样只会让情况更糟！”
“是谁让情况更糟！你不叫我，我不会掉下去！”托尼的酒瓶滑落，他低头看去，酒瓶打着旋掉进冰冷漆黑的大西洋，半点水花都没溅起。托尼全身发冷，“哦上帝……我要窒息了……”
史蒂夫往上拽托尼，听到托尼的话反而诧异：“咦？我以为你要跳下去……”
“谁说我要跳下去了！我不过就是来喝口酒透透气而已！”托尼欲哭无泪，“啊，救救我，我不想英年早逝！”
“你别……慌，镇静些，”托尼使劲抓着史蒂夫，全身重量都在他身上，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史蒂夫艰难地拉着托尼，尽力宽慰他，“放轻松，不要乱动，把两只手都给我，对，再抬一只脚，攀住栏杆，这样我就能拉你上来。”
“不行，我的脚没有力气。”托尼像条离了水的鱼，徒劳地喘息。
“你可以做到的，来吧，”史蒂夫感到手臂就要脱臼了，胸口被船尾栏杆磕得生疼，“别往下看。好的，先生，我叫史蒂夫罗杰斯，你要相信我。”
“现在我除了相信你还有别的选择么？”海风从托尼的衬衫空隙里溜进来，他觉得有数把细小的刀子在划他的身体，手臂上承受的力量快要超过负荷。托尼尽量不往下看，抓狂地问，“你为什么不问我是谁？”
“因为我知道你是谁，就不麻烦了。”史蒂夫往上拉托尼，托尼也试图用上脚的力量，但是栏杆很滑，托尼刚攀上来又跌下去。
“你千万别放手，拜托了，求求你！”托尼抬头，巧克力色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天空中的碎星光，楚楚可怜又摄人心魄地向史蒂夫求救。
“我不会放手的，好吗？相信我。”史蒂夫坚定可靠地说，他露出一个微笑，“托尼，看着我，我不会放手的，既然是我害你不慎打滑，那我会承担任何后果。听着，You jump，I jump。”
“哦……”托尼嘟哝，“好耳熟的台词……”
船尾的惊险动作片惊动了其他乘客，消息很快就传到贾维斯和华生那里，他们和一群船员一起跑向船尾。
很不巧，华生赶到到船尾时，正看见托尼被拉上来。
托尼攀扒住史蒂夫的肩膀，看到华生惨白的面容。
“完蛋……”托尼绝望地闭上眼睛，这一幕绝对又戳到医生的痛处，待会儿他要跟自己没完了……
“福尔摩斯！”果然，华生歇斯底里的惊叫响彻天际。
史蒂夫被这声惨叫吓得哆嗦了一下，就快脱离危险的托尼又被抖了回去。
“啊！救命啊！”托尼的惨叫紧跟着华生的响起。
“有……有人来帮把手么……”史蒂夫终于也承受不住这脱轨的情况，他哀哀地、断断续续地问。
要冲上前的贾维斯被华生一把推开，华生和史蒂夫一起抓住托尼，这下终于把托尼拉了上来，三人纠缠着倒在甲板上，气喘吁吁。
惊魂未定的托尼还在天旋地转中，忽然被华生一拳击中，他在地上滚了半圈，更晕了。
“你这个混球！你到底要怎样！你回来是为了折磨我的吗？”华生揪起托尼的衣领，对着他的脸质问。
“呃，先生，我觉得他现在，”史蒂夫好心地上前制止，“不适合被这样对待。”
“滚开！”华生看都不看史蒂夫。
“先生……”史蒂夫的倔脾气发作了，他搂住托尼的腰要把托尼护进自己怀里，“现在需要冷静，我们都需要冷静，你尤其需要冷静。把这个可怜人交给我……”
“住口你这个见鬼的，把星条旗穿在身上的三等舱乘客！我是大英帝国的医生，谁允许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华生毫不相让，脾气坏极地抱住托尼不肯放手。
华生和史蒂夫一边一个拽着托尼，贾维斯不得不劝道：“两位请住手，史塔克先生要被你们撕裂了……”
“哦哦，”托尼口齿不清，眼神涣散，“这真是一个愉快的夜晚，感谢两位的配合，演出了一场精彩绝伦的重口味三人行戏码。”
托尼的话让其他人都忍俊不禁，华生和史蒂夫意识到失态，但没人放手。
“都住手！”
史蒂夫和华生被推开，贾维斯念着“谢天谢地”，把托尼扶了起来。
“罗迪，嘿！”托尼揉揉眼睛，笑得像看见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兄弟！为什么之前都没有看见你！”
詹姆斯罗德斯拍拍托尼的肩：“因为你是个大忙人，不是在头等舱甲板被人揍得满地找牙，就是在船尾上演跳船三人行，”罗迪笑出一口白牙，“说实话托尼，你究竟几岁了？你身边就是一刻都不能离人对吧。贾维斯，”他看向管家，“下次把托尼的床换成大号特制婴儿床。”
“您的建议非常中肯。”贾维斯点头。
“哦，我还要金红两色的床罩，给我的房间刷满星星……哈哈哈哈哈……”托尼一点都不生气，笑得越发开怀。
“你醉了，你要回去休息。”罗迪给托尼批上大衣，转身面对史蒂夫和华生，“至于你们两位，”他看了看斜睨着眼的华生，“医生，感谢你的见义勇为。而你，”罗迪又看了看史蒂夫，“请跟我回去作笔录，交代清楚你为什么要陷害托尼史塔克先生——”
“嘿！这不公平！”闻讯赶来的巴基站到史蒂夫身前，火冒冒地推了罗迪一把，“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史蒂夫当成罪犯，只因为他是三等舱乘客，他就没有人格和尊严吗？”
“不，”罗迪正了正制服，指着巴基放缓语速，“正因为我不想随便给他定罪，所以我才要他跟我去说明事实，他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就可以走，这不是很好么？”
“啊，我认得你，”巴基还没说话，华生忽然捂着脸往后退了一步，“连船票都是赌来的小鬼。怪不得我说你看起来那么眼熟。”华生又瞥了史蒂夫一眼。
“好了，请跟我们走吧。”
罗迪指示其他船员上来带走史蒂夫，巴基摆开架势，眼睛里冒出危险的光：“好啊，放马过来！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史蒂夫的！”
眼见船尾又要酿出一场骚乱，托尼挥舞着手站到人群当中：“住手！住手！罗迪，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这位，”托尼回头看了看史蒂夫，突然发现他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只能把眼神再抬高一些，“先生，他没有陷害我，他救了我，这是意外，我只是站在船尾吹吹风喝点酒，还唱了点什么，总之是我太忘形了，是我的错，罗杰斯先生他只是在救我，而且他最终和华生医生一起救了我。我刚才就在考虑要怎么感谢他们，总之绝不是把他们送去审讯室。”
“托尼，你醉了。”罗迪低声警告托尼。
“我是醉了，但我还没醉到是非不分。”托尼趔趄了一下，贾维斯和罗迪急忙扶住他，托尼扒住罗迪，像只耍赖的猫，如果有胡须，他一定会用它们去蹭罗迪，“罗迪，我不是在无理取闹，我是在主持正义。”
罗迪啼笑皆非地摇头：“好吧，托尼，你总是赢家。”罗迪回头，示意船员们离开。
托尼在贾维斯和华生的护送下离开，巴基悻悻地瞪了罗迪一眼，和史蒂夫一起转身。
从罗迪来了之后便一言不发的史蒂夫狼狈又好笑地揉了揉肩膀，从长椅上拿起自己的画册。
“史蒂夫，快走吧。”巴基招呼了一声。
“来了。”史蒂夫答应着，忍不住转向托尼离去的方向，意外地发现托尼也转回头来看自己。
史蒂夫错愕，随即失笑。
托尼没有笑，他若无其事，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了回去。
谣言可能是这世界上传播速度最快的了，幸而史蒂夫只是一个小小的三等舱乘客，在资讯还未那么发达的年代，第二天他仍能平安地在甲板上继续画画。
“请问，可否为我画幅像？”
腼腆的女孩子怯怯地捏着一枚硬币，声音娇柔得像在清晨中刚醒来的野花。
史蒂夫点点头，女孩子的同伴把一只宠物狗给她，她抱着小狗对史蒂夫眨眼。
“小姐你在那儿坐下，随意舒适就好。”史蒂夫指了指对面的休闲椅。太阳太大，他皱起眉头的笑显得很滑稽，女孩子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偶尔看史蒂夫一眼，笑声悦耳。
史蒂夫心无旁骛，认真地作完画，交给对方。
“谢谢。”女孩子接过画，笑容里有点失望，又带着向往。
史蒂夫重新坐下，刚想整理一下画具，又一枚硬币出现在他面前：“还画么？”
史蒂夫抬头，惊讶地眯起眼睛：“史塔——”
托尼在唇边竖起手指，他压低帽子，在史蒂夫身边坐下，把硬币塞进他手里：“今天的生意好么？”
“我并不是来这里做生意的。”史蒂夫左右看看，又看了托尼一眼，“史塔克先生，你穿的衣服？”
“叫我托尼。”托尼先提出要求再解释，“帽子和衣服都是顺手……嗯，如果穿得太道貌岸然可没法进入三等舱。”
“你去三等舱？”史蒂夫讶然，“你是去找我么？”
“你有个朋友，”托尼不回答，自说自话，“叫什么来着？巴基，对，巴基，他对我有种毫无理由的憎恶。”
“巴基没有恶意，他只是，”史蒂夫揉了揉鼻子，“调皮。”
托尼扭曲了表情：“我觉得用这样一个词形容他有点……不恰当。”
“好吧，让我们承认，我只是在包庇巴基而已。”史蒂夫闷笑，笑完之后，史蒂夫想起正事，“托尼，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有说来找你么？”托尼反问。
“……”史蒂夫愣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只能傻傻地看着托尼。
“我只是不想吓到你，所以我是来兴师问罪的，昨天晚上……”托尼从下往上用“你明白的”的眼神看着史蒂夫。
“哦，是的，”史蒂夫缩了缩肩膀，“昨晚我很抱歉。”
“你打算怎么补偿？”托尼换上商人的嘴脸。
“……”史蒂夫并没有被吓到，他反而笑了，他用手遮着太阳，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我想你什么都不缺，而你需要的东西都是无法得到的，比如健康，爱情，成就感。”
“赖账的无赖我见过不少，不过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还要给债主上人生哲理课的。”托尼叹为观止。
“我不是给你上课，我只是坦白地告诉你，我赔不起。”史蒂夫歪过脑袋想了想，“或许你给我点时间，我可以去问问巴基。”
“听起来，巴基像是你的狗头军师。”托尼不满地挑起眉。
“他爱玩闹，花样比我多。”史蒂夫诚实地夸奖朋友。
“显然，你的军师已经给了我一个提议，我觉得那很不错。”托尼伸手进口袋掏烟，然后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衣服。
“什么？”史蒂夫茫然，“我以为你说巴基不喜欢你。”
“他说你可以带我去参加真正的狂欢。”托尼的表情有点犹豫，但眼睛里却满是向往的神采。
“哦……”史蒂夫为难地抓了抓头发，“如果你坚持要去，那么……今晚八点来三等舱点心房？”
“说定了，”托尼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站起身，“到时候见！”
说完他也不等史蒂夫回答，就转身走了。史蒂夫对着那个任性的背影无可奈何地笑。
彼得眼中的世界在欢欣中跳跃，每一个音符都像有生命般欢呼雀跃着旋转蹦跳，最终变成一个个热烈奔放的身影从他身边掠过。彼得咯咯笑着，从心底里感谢替他说情、带他来参加游乐的巴基。
“巴克！”彼得推了推巴基的脖子，手指向入口。
“嘿，这不是大英帝国的医生嘛！”巴基笑着把彼得从脖子上放下，张开双臂向华生拥来。只因为人太多，他无法直接跃进华生怀里。
华生拔出文明棍挡在身前，满脸杀气：“敢亲我就宰了你！”
巴基并未理会，他在热烘烘的灯光中去看托尼：“阔佬，你来这里还不忘带条狗么？”
华生的眼神已经把巴基碎尸万段。
“我解释一下，”托尼踮起脚，一手搭住华生的肩膀，“贾维斯说他已经过了参加舞会的年纪，但是他坚持要华生医生随行，所以，如果你们有什么不舒服可以找他，诊费记在我头上。”
巴基对着史蒂夫笑：“我真是低估了你的本事。”
史蒂夫无法可想地摇头：“托罗和哈蒙德呢？”
“在另外一边呢。”巴基把脑袋歪向房间对面。
彼得直直地盯着托尼，忽然问：“你就是那个托尼史塔克么？”
“是的，”托尼蹲下身，脱下礼帽，“正是本人，你想要和我合影，还是要我给你签名？”
“都不要，我只是问问。”彼得郑重得两腮都鼓了起来，“你知道这艘船的钢材在零下40度的气温时，力学性会变成脆性，导致被撞击时断裂么？”
“哦，我喜欢这个小天才！”托尼惊讶地瞪大眼睛，显出一点认真的笑意，“我昨天还在说该死的铆钉，不过现有的炼钢技术很难解决这个问题，或许，你愿意为史塔克工业想出一个好办法？”
“我会努力的。”彼得点头，孩子气里透着成人才有的礼数。
“恭喜你，你正式被史塔克工业雇佣了。”托尼伸出手，彼得裂开嘴笑着和他握住摇了摇。
“别骗小孩子。”史蒂夫看不下去了。
“我没有骗他啊。”托尼无辜地看着史蒂夫。
“你们继续商讨学术问题，我要去跳个舞。”巴基被女孩子拉着跳上撤光了点心拼在一起的舞台。台边的临时乐队边演奏风笛边投入地摇动身体，整个点心房洋溢着激烈的狂欢。
托尼靠近史蒂夫，用眼神示意：“那边的女孩子看了你好久，跟昨天那个请你画像的差不多，你为什么不去请她跳支舞？”
史蒂夫茫然地看过去，恍然大悟：“哦，我才注意到……”
“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托尼点头，微侧过身体：“那么那个男孩子呢？”
史蒂夫失笑低头，从一旁掰手腕的桌子上拿过三杯酒。
华生接过酒，低头看到彼得闪亮的大眼睛直瞪着自己。
“不，你不能喝酒。”华生摇摇手指。
彼得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大眼睛里的光彩暗了下去。
“……”华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这是我自己做的英式松饼，要试试么？”
彼得咬了一口，满嘴碎屑地模糊道：“很好吃，谢谢医生。”
“不客气。”华生喝了一口酒，用酒杯遮住自己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开始有点融入这三等舱放肆的派对氛围了。
“托尼，你为什么不找个舞伴去跳舞呢？”史蒂夫问。
“我不喜欢跳舞。”托尼转开头，眼神漫无目的地闲逛。
“那你喜欢什么？”史蒂夫放下酒杯微笑，“你不能来这里之后什么都不做？”
“我喜欢……”托尼找到了一个目标，“摔跤。”
“什么？”史蒂夫困惑地重复了一声。
托尼根本不回答，他径直走向赛场，把史蒂夫当成衣架。
上一场比赛刚结束，胜利者是个面相凶恶的中年男子。托尼拍拍周围的人，挤了进去。
人群看到解开白衬衫袖口往上卷的托尼，都为他的不自量力送出倒彩。托尼毫不以为意，向对方挥挥手指：“来吧，放马过来。”
这句信心爆棚的台词让周围的笑声更大，连对手都笑了，脸部的线条反而变得柔和了。
史蒂夫阻止不及，打坏了这个世界首富，地球上可没有第二个。他担心地回头看看华生。医生一手抱着彼得，另一手举高一张钱票，大喊一声：“我赌托尼！”
医生中气十足，气势非常。周围人群愣了一下，继而都跟着喊了起来：“托尼！托尼！托尼！”
巴基从舞台上跳过来，跟着喊：“我也赌托尼！”
连彼得都兴奋得红了脸，跟着一起用清亮的童声喊。
托尼向华生、巴基、史蒂夫的方向胜利在望地挥了挥手，史蒂夫低头掩面。
下一秒，托尼已被一拳打倒，围观人群倒抽冷气。
托尼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刚爬起来又被打倒，比赛一分钟便结束了。对手向托尼伸出筋肉虬结的手臂，爽朗地笑着：“你还好吧？”
托尼歪扭地被拉起来，无法抑制地笑得像一个傻瓜。
“可恶！”巴基为自己输掉的钱哀悼。
“我赢了。”华生简单宣布。
“什么？”巴基大惊，“怎么可能？我们都是赌托尼的！”
“没错，我赌他输。”华生面无表情。
对手把衬衫皱乱的托尼还给史蒂夫，附赠一条赞言：“你的朋友是条汉子。”
“你没事么？”史蒂夫搂着托尼的脖子，凑近他问。
“我很好，哈哈哈哈哈哈……”托尼好像刚才被打坏了控制笑声的开关，停不下来地大笑着。
围观人群还在拼命鼓掌，包括那些被托尼害得输了钱的。乐队的演奏越发狂乱起来，华生的脚趾不由自主地蠢动。
“哦，你不想跳舞。”托尼拒绝了史蒂夫递来的大衣。
“你说什么？”华生眯起眼。
“我说你不能跳舞。”托尼不得不放大了音量。
“为什么？”华生好奇地眯起眼。
“你会知道后果的。”托尼拍了拍华生的手背，后者不再理睬他，拉着彼得和周围的人群舞在一起，巴基的笑声翻飞在人声鼎沸之上，史蒂夫只能从人影翕动中看到巴基笑容的碎影。
音乐声越来越响，整个点心房的人舞成一片，史蒂夫几乎无法站稳，他拉着托尼撤了出来。
他们一起跑到船尾，托尼扶着桅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稍缓过来一点后反而笑得更剧烈。史蒂夫不解地问：“这么好笑么？”
“啊……我、我的礼帽掉在点心房里了。”托尼捂着胃部，那里正因为笑得太过分而抽痛。
“我想是很难再拿回来了。”史蒂夫庆幸地看着怀里的画册，“或者你大概也不是很喜欢那顶帽子吧。”
“怎么说？”托尼对着夜空吹出一口白雾。
“个人意见，它不是很配你的衣服。”史蒂夫的坦白带着一点因为冒昧而起的腼腆。
“贾维斯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个，谢谢你。”托尼靠在桅杆上，吸了吸鼻子。
史蒂夫和托尼一起向夜晚的大洋远处望去，深蓝色的海水表面像上好的丝缎，闪着出人意料的光亮，温柔地起伏摇摆。史蒂夫觉得自己就要被催眠了。
“你呢？”托尼突兀地问。
“怎么？”史蒂夫不解。
“你也不喜欢跳舞么？”托尼回过头，眼睛深处反映着海洋和星光。
“哦，我不是不喜欢，我只是，”史蒂夫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只是从来没有请人跳过舞。”
“为什么？”托尼用袖子擦脸，把刚才在打斗中，或者说在挨打中蹭到脸上的脏污擦去，“你不会是胆小到这地步吧？”
“我找不到合适的、正确的舞伴。”史蒂夫眯眼皱眉，颇遗憾地看向藏蓝色的大西洋。
“嗯。”托尼顿了顿，他突然站直身体，整理了下衬衫和马甲，对史蒂夫行礼，然后伸出手。
“呃呵……”史蒂夫看明白托尼的意思之后笑了，“我怕我会踩到你的脚，我跳得很糟。”
“哦，如果我不是那个正确的舞伴，你就踩我的脚。”托尼理所当然地笑，用温柔坚决驳回了史蒂夫的婉拒。
史蒂夫摇了摇头，搭住托尼的手，两人迈出第一步后便无法停下，虽然一路磕磕绊绊，却始终无法停下。
“你很爱画画，”托尼的呼吸在史蒂夫的脖子那里流连，“你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手上，很明显缺乏腿部锻炼。”
“被你发现了。”史蒂夫不好意思地试图找回一点幽默感，脚上感觉更僵硬了，“我刚才告诉过你，我跳舞很糟糕。”
“因为我们没有背景音乐。”托尼想了想，哼起一首曲子。
……In love with a broken heart
You fell in love with a broken heart……
“你可能没有受过什么声乐训练吧。”史蒂夫小声评论。
“别打断我。”托尼捏了捏史蒂夫的手，继续天马行空地纵容着自己的嗓音。
史蒂夫却在这完全听不出曲调的歌声中找到了感觉，他和托尼像是连体婴儿一样心意相通，前后开步和旋转都如行云流水，恰到好处，史蒂夫甚至忘了诧异为什么自己能把女步跳得这么娴熟自然。
托尼小幅度地摇头晃脑，他也发现了史蒂夫明显有所改善的舞步，不禁得意地抬头用下巴看史蒂夫。漫天的星光是最好的灯光效果，他们在甲板上哼唱舞蹈，越靠越近，寒冷的海风反而让身体从内到外都温暖起来。
史蒂夫调整手部的姿势，把托尼的手指纠缠进自己的指间。托尼很清楚要发生什么，他的歌声渐渐小了下去。托尼偏过脸，史蒂夫的面容在旋转中被星光映衬得忽明忽暗，他蓝眼睛里的两个托尼都在心悸，微张着唇，像要说什么，却只是沉默。
终于整个甲板都陷入安静，托尼往后退了一步，史蒂夫低头向前，两个舞蹈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推开门的华生定格在原地。
“咝……”托尼用牙缝吸气。
“对不起！”史蒂夫慌忙停下脚步，扶住托尼的肩，“抱歉，我还是踩到你了。”
托尼放开史蒂夫的手：“这说明我不是那个正确的舞伴。”
“不，你是对的，我错了。”史蒂夫迅速解释。
托尼用眼角看史蒂夫，史蒂夫错愕地住了口，随即他忍俊不禁：“我好像在说绕口令……”
“你是为我的歌声陶醉了是么？”托尼大言不惭地挑了挑眉。
“……就算是吧。”史蒂夫是个心软的人，不忍心说重话，他看着托尼笑，直到他忍无可忍，把托尼搂进怀里，托尼的手按在史蒂夫背上，将他按向自己。
华生低下头，默默地转身离开，尽量不发出脚步声。
托尼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餐厅，睡衣腰带胡乱系在一起。
“先生，早餐准备好了，”贾维斯神采奕奕地站在一旁，“你昨晚醉得厉害，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些清淡的食物和醒酒的饮料。”
“谢谢你，贾维斯，”托尼接过管家递来的饮料，“虽然我不是因为喝太多才醉，不过我喜欢这味道。”
“另外，华生医生已经等了你一会儿，要让他和你共进早餐么？”贾维斯问。
宿醉带给托尼的杀伤力绝比不上华生，托尼放弃地在餐桌边坐下，抓了抓满头卷发：“好的，让他来吧。”
“早上好。”华生夹着一份报纸，不太礼貌地直盯着托尼的黑眼圈，托尼回应了一个看不出心情的笑。
贾维斯弯腰点头，不露声色地离开了。
托尼吃自己的早餐，刀叉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华生不吃不喝，只是看着面前的报纸，一言不发，虽然报纸一直也没有翻动过。
托尼不习惯这样的沉默，他用餐厅抹了抹嘴：“报纸上说了什么？”
“都是些旧新闻，是我上船之前买的。”华生把报纸折好。
“嗯。”托尼找不出什么话可说，早餐也吃完了，他难受得好像全身爬满了蚂蚁。
“你不是福尔摩斯。”华生灰蓝色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托尼。
“……”托尼震惊了一会儿才迷惑地用手托住下巴，“我告诉你很多遍，你什么时候开窍的？”
华生没有回应托尼的冒犯，他转开目光：“我为自己给你带来的麻烦道歉，对不起。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温度略低但明亮温暖的阳光斜射在餐桌上，整张桌子连带桌边的两人都被映成一张完美的油画，无声又无奈。
“你知道么，”托尼把手指按到太阳穴上，牛头不对马嘴，“我不是福尔摩斯，你也不像是华生了，这很……奇怪。是什么让你一夜之间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华生戴上礼帽，对托尼点了点头，站起身：“我保证不会再见你了，史塔克先生，旅途愉快。”
华生转身，托尼骤觉缺了点什么，他叫住华生：“医生，我可以替你寻找那位朋友，如果你愿意提供一些资料……”
“不用了，”华生头也不回，声音冷淡，“谢谢你，史塔克先生。”
托尼看着华生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他今天的步伐看起来格外拖沓。
终于甩掉了这个麻烦，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托尼想，然而他却一点都不轻松。
“哦托尼，你看起来糟透了，好像刚从南安普顿游到了纽约，”罗迪用一只手遮着太刺目的阳光打趣，“你可是住在世界上最豪华巨轮的头等舱里，什么事让你这么烦心？”
“我不烦心，我只是，”托尼想不出该怎么结束这一句，于是他干脆掐断了，“找我有事么？”
“抱歉我没有预约就打扰你了，”罗迪善意地嘲讽了一句才进入正题，“头等舱客人们在大厅里做祷告，科森船长会带领大家唱圣歌，你要一起来么？”
“不了，”托尼推开杯子，“在这里走走，晒晒太阳，不是更好。”
罗迪用手抚过甲板边上的扶栏：“是不是那个英俊的医生又给你找麻烦了？”
“哦，他没有，”托尼还没有彻底镇定下来，“事实上今天早上他特意来找我，告诉我他不会再见我了。”
“哇哦，”罗迪夸张地拖长音调，“他受什么刺激了？”
“这件事说起来也很简单，他把我当成他的一位朋友，而他和那位朋友的关系似乎……挺有趣的。”托尼耸耸肩膀，“我给他解释过，但他不相信。我不明白是什么让他突然就放手了，总之他向我道歉。”
“这是好事，你应该高兴不是么？”罗迪拍拍托尼的手臂。
“是的，我应该高兴，但是我……”托尼斟酌用词，他拿不准主意应该用哪个更确切，“我不知道……”
“别告诉我你对他有感觉。”罗迪揶揄地笑。
“不，我只是……”托尼点头，又摇头，表情纠结，“很累。”
“你当然很累，”罗迪意有所指，“在三等舱玩了一晚上，还被揍倒，你当然会累。”
托尼回头，直直瞪着笑得不怀好意的朋友。
“我可是听到不少关于你的新闻……”罗迪好整以暇地望向甲板上的乘客们。
“只要你留心，每一分钟都有我的新闻。”托尼习以为常，“华生看起来很忧郁，我习惯了他对我吼叫，他忽然对我礼数有加，我有些不适应……该死！”托尼暗自咒骂自己犯贱。
“你是在同情他么？”罗迪问。
“也许？”托尼不确定地抬起尾音，“我建议替他寻找朋友，但他拒绝了。”
“原来托尼史塔克也这么有心……”罗迪笑了。
“当然，”托尼理直气壮地摊开手，“我是一个富翁，一个天才，一个花花公子，最重要的，我是个慈善家，我当然有心！”
“好的，好的，”罗迪举手投降，“总之，现在你少了一个包袱，你不应该愁眉苦脸。”
托尼没有搭腔，他从鼻子里笑着：“我确实有别的事值得高兴。”
“我猜是那个小伙？”罗迪指了指不远处的史蒂夫。
托尼笑出一排白牙：“罗迪，我想你应该回避一下了。”
“好极了。”罗迪转身，“我正想走，嘿托尼，”他忽然又停住，“你知道那小子是三等舱的，对吧？”
托尼揣测了一下罗迪的意思：“我知道，我会看住钱包的……”
“不，我不是担心你，”罗迪的表情还是半认真半玩笑，语气却有微妙的变化，“我是说，或许你们的感情不会给他带去什么好结果。托尼，记住你有心。”
罗迪转身走了。托尼怔了怔，他看向前方的甲板，史蒂夫还没有发现托尼，他抱着画册在观察，似乎只是单纯欣赏风景，没打算立刻作画。
托尼踮了踮脚，犹疑地转了一下脚跟，走到史蒂夫面前。
“嘿。”托尼拍了史蒂夫的肩膀，恢复那份满不在乎的潇洒。
“史塔克先生。”史蒂夫亲切地笑着。
“介意我坐下么？”托尼看看史蒂夫身边，史蒂夫让出一个位子。
“谢谢。”托尼挨着史蒂夫坐下，史蒂夫往后靠了靠，表情和动作都很拘谨，托尼忽然觉得主导权都在自己这里，这让他忍不住想对史蒂夫做点实验，“你为什么不问我华生医生的事？”
“你已经解决了？”史蒂夫的反应却出乎托尼的意料，他看起来平静又镇定，眼睛里的淡然让托尼安心，“如果你没有解决，你不会跟我说这个。既然已经解决了，说不说都无妨。”
“呵呵呵……”托尼释然地笑着，用眼神询问，史蒂夫把画册递给托尼。
“你知道你真的画得很好，很有天赋。”托尼仔细地一张张翻过去，有耍杂技的猴子，有地图，有火车，还有各种人物速写。
“谢谢。”
“你去过这么多地方？”托尼抬起一边眉毛，对连船票都是赌来的史蒂夫充满了怀疑。
“当然不是，人物都是真实的，风景的话，”史蒂夫腼腆地笑了笑，“一部分是实景，一部分只是我的想象罢了。你看的这些，是不公开的，你现在算是享受了内部会员的特权。”
“那你的想象力可真够贫瘠的。”托尼不屑地皱了皱鼻子。
史蒂夫皱眉笑着：“但是我想我……”
“你知道这世上有能控制磁场的异人么？”托尼抬眼，眼神勾人。
“……”史蒂夫哑口。
“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人会读心术么？”托尼进一步故弄玄虚。
史蒂夫只能微笑对答，表情明显是不相信却又宠溺的。
“你不相信我，我知道，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托尼装模作样地把手指贴在太阳穴上，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你正在想：眼前的这个家伙简直胡搅蛮缠，他说的东西只有幻想小说里才出现过。”
“嗯，你猜对了，我相信你会读心术。”很明显史蒂夫的态度是在敷衍，尽管他的笑容非常真诚，谁都不能拒绝。
“好吧，你见过……没有心的人么？”托尼忽然凑近了史蒂夫，他的卷发末梢扫过史蒂夫的鼻尖，让他从那里痒到心底。一种混合了香水和烟草的男性体味缭绕在史蒂夫的嗅觉里，轻佻地挑逗着史蒂夫的感官。
“没有。”史蒂夫诚实地回答。
“想不想见一见？”托尼转身，目光飞向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
史蒂夫手足无措地站在托尼豪华的头等舱套间里，他以为不论托尼拿出什么来，哪怕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他都不会惊讶。
但是托尼只是锁上门，什么都没有拿。
“史塔克先生？”史蒂夫问。
“哦，请坐。”托尼伸手示意，史蒂夫给自己找了把椅子舒服地坐下。托尼拿出一瓶酒，给两人都倒上，然后站定在史蒂夫面前不远处的沙发前，“来吧，观赏一下我的珍藏。”
史蒂夫喝了一口酒，再抬眼时看见托尼一件件脱掉了身上的衣服，他差点把酒从鼻子里喷出来。
“史塔克先生……”史蒂夫脸色煞白，他不想搅进什么男色绯闻里，他承认他对托尼有好感，但是他不喜欢这么露骨的进展方式。
托尼把手指竖在唇边，无辜地撅起嘴，史蒂夫捂住嘴，屏息看着托尼敞开了胸口。
然后史蒂夫觉得自己真的无法呼吸了——托尼胸口有一个圆形的金属物体，似乎长在他的胸口上，发出莹蓝色的光芒。
“你见到了，我没有心。”托尼平静地，又带着炫耀的口吻。
史蒂夫沉默了一会儿，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托尼，忽然开口道：“史塔克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哦，”史蒂夫镇静的反应打败了托尼的故弄玄虚，他无趣地坐下来品酒，“说来话长……”
托尼把自己的故事说完，最后自嘲地加了一句：“总之，我，安东尼史塔克，没有心的男人，拥有全世界的财富，却注定会孤独终老。”
史蒂夫静静地听完了托尼的讲述，他放下酒杯，走上前礼貌地问：“可以看一下么？”
“随意，”托尼张开手，“你摸一下也可以。”
史蒂夫仔细地用手指抚过托尼胸口的反应堆，轻声说：“不，史塔克先生，你有心，这只是你心脏的武装而已。你假装自己不在意一切罢了。”
托尼的眼皮跳了跳，一大堆反驳几乎冲口而出，但是他诡异地一个字都没有说。他只是又喝了口酒，咂了咂嘴：“嗯哼，你并不是我，不要随意揣测我的意思。”
史蒂夫没有回应，他坐回椅子里，向托尼举杯：“敬世界首富，托尼史塔克。”
托尼象征性地回了一礼：“那么，史蒂夫罗杰斯，你做好替‘钢铁侠’画像的准备了么？你欠我的，别忘了昨天我给了你一枚硬币。”
“我怎敢忘？”史蒂夫受宠若惊，“荣幸之至。”
“我要戴着这颗蓝色之星。”托尼拍了拍胸口。
“没问题。”史蒂夫点头。
“只戴着蓝色之星。”托尼的话音刚落，他身上最后的遮蔽物也随之滑落。
史蒂夫傻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