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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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纸笔相触的沙沙声，炉火偶尔调皮地吡啵一声爆出点小火星，让史蒂夫一惊一乍不得安宁。
托尼随意慵懒地斜躺在沙发里，全身上下□□，一览无遗。
“你脸红了，大画家。”
史蒂夫的脸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更红，他的手稳定地操纵画笔，心跳早已紊乱一片。
“你不抬头看我，怎么做画呢？”托尼说话时，胸口的反应堆随着他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你在……好吧，”史蒂夫无奈地笑了，“不要打扰我的灵感，史塔克先生——”
“叫我托尼。”托尼想伸手去拿酒瓶，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模特，他只能遵守模特职守。
“托尼，”史蒂夫用画笔点了点托尼，“你的心很漂亮。”
“谢谢夸奖。”托尼夸张地点头。
史蒂夫把完成的画交给托尼，托尼满意地点头：“很好，真的很好，你很有天分。”
“谢谢夸奖。”史蒂夫揉着鼻子笑，模仿托尼的口吻。
“你知道，我认识一些艺术界的名流，如果你……”
托尼的话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史蒂夫忽然把手心贴在他的胸口上。
“……史蒂夫？”托尼犹豫地问。
“不要以为你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史蒂夫的指尖点在托尼的反应堆上，发出哆哆两声，托尼不满地想要开口，却被史蒂夫的唇堵住了。托尼被这个轻柔的吻侵略到腹地，他丢盔弃甲一败涂地，直到史蒂夫离开，他还恋恋不舍地舔着唇。
“你是世界首富，你拥有很多，但是你像普通人一样，也有得不到却很渴望的东西。”史蒂夫笑得一脸纯良。托尼毫不怀疑他就是那种卖了你还能让你替他心甘情愿数钱的恶棍。
“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还有什么赐教？”托尼想举起双手大喊“来征服我”，事实上他已经被征服了，但他不想认输，他不是乖乖认输的类型。
“我可以满足你的一部分渴求，”史蒂夫拿过那张画，把画上的反应堆贴在托尼的胸口上，让实体和画面重合，“托尼，我不会让你孤单，我不会让你孤独终老。”
托尼听到胸口那里传来一声轻响，他吓坏了，以为反应堆出了故障，他别扭地不想承认是自己卸去了最后的防守，他手舞足蹈地亡羊补牢了一阵子，被史蒂夫轻缓地压进沙发里。
“好吧，你赢了。记得你说过的话。”
托尼看似不情不愿，实则心花怒放地抱住史蒂夫，后者早看穿了他的表演，史蒂夫纵容托尼耍赖地挥霍着孩子气，轻吻他的额头。
夕阳躲在云后，整个天空是一片绵绵催人睡的混乱调色板。
科森船长抿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柠檬红茶，适中的甜度让他满意地微笑起来。他站在船头，眯着眼睛看向神秘的大自然。
巨轮带着水花在茫茫无际的虚无中前进，这是船上大部分人见到的最后一次夕阳，这无限接近死亡的景象显得分外妖娆壮阔。
史蒂夫呵着气抱着肩膀从阳台上回来，整个房间用橘黄色的温暖迎接他，托尼蜷缩在毯子里，他安详地睡着，睫毛上挂着一排满足。
史蒂夫在床边坐下，欣赏名画一般看托尼，嘴角边带着情不自禁的微笑。
托尼的睫毛动了动，他醒了，懵懂地看着史蒂夫，慵懒又茫然：“嘿……”
“嘿。”史蒂夫低声回应。
托尼打了个呵欠，看了看周围：“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到床上来的？”
“那不重要。”史蒂夫的眼神比炉火更温柔。
托尼看了史蒂夫一会儿，眼光从他微乱的头发滑到他的手上，托尼从毯子下伸出手，把史蒂夫的手握进掌心，凉气让托尼哆嗦了一下：“你的手真冷。”
“外面的温度很低，”史蒂夫反手捉住托尼，歉意地笑笑，“刚才我去阳台上晃了晃。”
“嗯。”托尼半起身，把史蒂夫拖进床：“好点么？”
“谢谢，好多了。”史蒂夫脱去外套，被一床的柔软包围，托尼趴在他胸口，眼睛里有橘黄色的炉火在慢舞。
史蒂夫和托尼四肢纠缠趴躺着，体温慢慢升高，托尼低头吻史蒂夫的嘴角，两人对视傻笑。
“你在颤抖。”史蒂夫从舒适中脱身，有些不解。
“你也是。”托尼按在史蒂夫胸口的手一阵酥麻，床头柜上的酒杯发出不安的声响。
“怎么回事？”史蒂夫问。
“不知道。”托尼摇头，起身穿衣服，“不过这情况不太对劲。”
托尼裹紧睡衣拉开门：“贾维斯？”
“先生。”贾维斯从他的房间里探出身来。
“你感觉到哪里不对么？”托尼问。
“是的，先生，但并没有人来通报。”贾维斯睡衣上的褶皱和他的眉头皱到了一起。
“把衣服穿整齐。”托尼吩咐了一句，回到房里。
“出什么事了么？”史蒂夫神色关切。
“暂时还没有，我想去殷森那里问问。”托尼拿过外套，顺手找了件比较宽大的递给史蒂夫。
“我去看看巴基，没事最好。”史蒂夫连大衣都来不及套上便出去了。
史蒂夫离开没多久，班纳在贾维斯的默许下闯了进来。
“我正要去找你，出什么事了？”
托尼递了根烟，被班纳略显粗暴地推开，他把蓝图铺开在托尼的桌上，桌子的尺寸小了，但班纳指出的关键部分足以让托尼一目了然：“隔水板高度不够，水密舱已经满了四间，第五间很快也不保。”
托尼感到大洋上的冷空气瞬间包围了自己，他从头凉透到脚底，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意思是……”
“没错，”班纳扔开蓝图，看看托尼，又看看贾维斯，冷峻的神色和屋里的炉火一样没有温度，“船要沉了。”
托尼机械地转过身，眼神在房间里的名画上来回扫晃。贾维斯沉默片刻，冷静地问：“还有多少时间？”
“根据殷森的估计，一小时，最多两小时。”班纳转身打开一个特殊的柜子，把救生衣塞进贾维斯和托尼的手里，“救生艇的数量不够，不是秘密，左舷只允许乘坐妇女儿童，穿好救生衣去右舷吧，现在就去、”
“不不，我……”托尼捏着手里的救生衣，站起身烦躁地摇头，“我……”他看了看眼镜片都糊了的班纳，习惯性对贾维斯命令道，“去右舷等着我。”
“先生！”贾维斯伸手，但托尼已经迅速跑了出去。
三等舱乘客们的危机意识显然更强烈，他们有些衣衫不整就跑了出来，手里提着轻便的包。
史蒂夫在逆流的人群中艰难地寻找，脚下的水已经漫过脚踝，然后他被堵在了铁门后面。
“这是命令，请冷静，要等头等舱的乘客们都上了甲板，你们才能出来。”传话的工作人员满头是汗，把音量提到最高的同时还努力保持着优雅的身态，面对愤怒的三等舱乘客们的咒骂，显得力不从心又滑稽可笑。
“把钥匙给我！”史蒂夫的耐心用完，他给了工作人员一拳，一边道歉一边在他身上翻找出了钥匙，人流像决堤的水，奔涌而出。史蒂夫不得不退到一边，同时好心地把鼻孔流血的工作人员扶起来，对方愤怒地甩开他的手，捂着鼻子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该死！”巴基并不在房间里，史蒂夫不是骂巴基，而是骂自己，不用问也知道船上的情况很糟糕，这种情境下巴基不会傻待在原地。
史蒂夫焦躁地思考着，直到好像有刀子将他拦腰切断的痛楚将他拉回现实，水已经漫高到腰。史蒂夫边低声咒骂边涉水向前，越往前走水越深，人也越来越少，终于只剩史蒂夫一个，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前面的水已没顶，水里有诡异的声响，但那是他来时的路，只有那里的铁门是开的，现在他不确定那条路还对不对。
史蒂夫咬牙转身，刚“游”出一步就被绊住了。史蒂夫一阵惊恐，他挣扎着甩开了羁绊物，这才发现那好像是个人。
史蒂夫潜下水把那人抓了回来，拖到水较浅处，对方长出一口气。
“托尼？”史蒂夫抹掉脸上的水，震惊得声音都变了，“你怎么？”
“我有试过，”托尼结结巴巴的，吐着嘴里的水，眼睛都睁不开，“但是其他通往三等舱的门都锁了，所以……”
“所以你就从那里进来？”史蒂夫觉得寒气已经捅进了心脏。
“很抱歉，我不是巴基，也没找到他，让你失望了。”托尼咳嗽着，还在清理残余的水。
史蒂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把托尼紧紧拥在怀里。托尼很想多享受一会儿，但是这一个拥抱中，水位又升高了。
“我们走吧？”托尼建议。
“如果有路走，”史蒂夫终于可以笑了，虽然是在越发危险的情况下，“我没有钥匙，也没有任何可以弄开那铁门的工具，要么我们游水回去，但是……你在水下能坚持多久？”
“等等，等等，”托尼打断了史蒂夫，“听到什么声音么？”
史蒂夫安静下来，两人集中精神，一起往声音来源处跑去。
小男孩的头发湿了一半，他红着眼睛贴墙站得全身僵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努力不让自己被恐惧打败的坚持可怜极了。
“哦彼得！”史蒂夫一把抱起了彼得，好声安抚，“没事了，别担心……本叔呢？”
彼得把冰冷的脸贴在史蒂夫胸口，极度的恐惧慢慢退去，他不想哭却又忍不住，抽噎着说：“不知道，我找不到本叔，也找不到巴基……”
史蒂夫和托尼互相看了一眼，眼中的希望又沉下去一些。
“好了，我们一起出去，好么？”史蒂夫看彼得点头，和托尼一起往还未被淹没的铁门处跑。
水位上升很快，史蒂夫和托尼一筹莫展，他们都知道原路已是死路，但是眼前的铁门把生存的希望紧紧锁住。
彼得虽然满脸是水，但他已经不再哭了。他抬头在仍然明晃到刺眼的灯光下看看史蒂夫，又看看托尼，史蒂夫皱着眉，托尼向铁门外张望，但彼得并没有在他们脸上看到绝望。发现彼得在看自己时，托尼对彼得做了个鬼脸。
“嘿小鬼，别玩水。”托尼把彼得抱了起来，让他的双脚离开冰冷的海水。
“嘿，先生！”史蒂夫对一闪而过的白色人影呼喊，托尼喜出望外，跟着一起拍门叫。
白色人影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史蒂夫慌忙道：“对不起，先生，刚才我情急之下没有别的办法，我很抱歉，请你替我们开一下门，求你了！”
“什么……你怎么他了……”托尼无奈地小声嘀咕。
那位倒霉的工作人员看起来已经止住了鼻血，恐惧和同情在他的心里打架，很明显，因为史蒂夫，托尼和彼得都可以从他的表情上看到他的内心纠结无比。
“拜托了，这里还有一个孩子，求你救救他！”彼得的脚重新回到水里，水位上涨得太快，像不知名的怪兽一样，只想吞噬一切。
工作人员甩了甩头，转回来拿出钥匙，史蒂夫和托尼连声向他道谢：“谢谢你，谢谢你，真是太感谢你了，请赶快！赶快！”
钥匙卡在锁前进不去，工作人员心慌意乱地换了一把来试，水即刻没过他的手，三个大人心急如簧地看着那只手在水里忙了一阵，那只手的主人忽然面色惨白地抬起头，声音颤抖：“对不起，我把钥匙掉了。”
唯一的救星逃走了，史蒂夫和托尼已经没有时间来对他的行为发表评论。托尼把彼得托高，点了点他的鼻子：“别担心，我们都会好好出去的。”
彼得定定看着托尼粉饰太平，他猛吸一口气，从托尼怀里挣脱出来。
“彼得！”
托尼和史蒂夫都伸手来抓，矮小的彼得却像条滑溜的鱼一样潜到水底，幸好灯光还很亮，彼得很快找到了钥匙，他果断挑中一把，顺利打开了门。
“天啊，彼得，我真为你骄傲！”史蒂夫抱着彼得往甲板上跑。
“嗨，超凡小英雄，你刚救了世界首富‘钢铁侠’！”托尼被湿透的衣服包住全身，他脱掉碍事的大衣，跑起来能听见鞋子里哗叽作响的水声。
“不客气，”彼得裂开嘴笑得单纯又天真，“你会为我加薪吗？”
甲板上人声鼎沸，有尖叫，有哭泣，还有一位牧师在四位琴手的伴奏下宣讲教义。
彼得擦掉脸上的水迹，史蒂夫宽厚的胸膛让他感觉像被家长带去游乐场一样，他瞪着新奇的眼睛四处看，他知道自己的感觉是错的，但是他纠正不了。
“人很多。”史蒂夫皱眉。
托尼掏向口袋，却忽然发现刚才他自己脱掉了外套，现在没有任何钱，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除了胸口的反应堆。但如果找的人不对，对方很可能一把扯出他的反应堆，直接给其他人一个生存的机会。
“这里！见鬼！”掺杂痛心的怒斥随着厚外套一起兜头罩向托尼，托尼感到整个世界都温暖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照顾不好自己的混球！”华生拧着眉毛把托尼裹严实了。
托尼平息着死里逃生的喘息，努力把脑袋扳正去看华生。华生的脸扭歪得不太好看，胡子都吹了起来，他眼睛里的凶恶真实骇人，但也全部出自对托尼的关心和不舍。
“抱歉，先生，我无法说服华生医生，他坚持要等你来一起上船。”贾维斯为难地双手交握，班纳置身事外地斜眼看他们。
“哦，医生，见到你真好。”史蒂夫如释重负地把彼得放进华生怀里，华生一脸嫌恶，却情不自禁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这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请你带他上了救生艇后好好检查一下，非常感谢。”
“我会的，”华生对史蒂夫的怀疑很不痛快，“我不会辱没我的职业道德。”
“我相信你，医生。”
彼得预感到什么，游乐场一日游结束了，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史蒂夫，史蒂夫摸了摸他的脑袋，露出一个宽慰人心的微笑:“彼得，我马上就来，先跟着华生大夫好么？他那里有好吃的松饼，你很喜欢的，记得吗？”史蒂夫对华生使了个眼色，华生把彼得抱紧了些。
彼得并不讨厌华生，事实上也还挺喜欢他，他伸手攀住华生的肩膀，做出让史蒂夫放心的保证，眼神却追着史蒂夫，他知道史蒂夫的笑容不容抗拒。
“托尼！哦，感谢上帝！”罗迪从一边冲出，一把抓住托尼，“你没事就好。”
“罗迪，你是不是也要上救生艇？”托尼指着罗迪问。
“不用管我，我派人去通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好了现在没事了，你上救生艇吧。”罗迪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托尼知道科森船长是绝不会弃船逃走的，但他不知道船员会怎样，他本想多问几句，罗迪转头看见了史蒂夫：“你也在这儿？你知道你的朋友出事了么？”
“什么事？”史蒂夫全身僵硬，面色沉重。
“他手上有顶托尼的帽子，被当成是小偷。虽然我极力劝说，但他还是被带去了警卫室……”
“那群蠢货！”托尼还有句很难听的脏话淹没在了混乱中。
“托尼，”史蒂夫把托尼往华生那边推，“你跟他们上船吧。”。
“那你呢？”托尼疑惑地问，“你不跟我们一起？”
“我要回去找巴基。”史蒂夫坚定不移。
“什么？”托尼歪过脑袋，烦躁地眯起眼睛，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他还是想试一试说服史蒂夫不要去送死。
“他是我最好的兄弟，就像我的弟弟，我必须去找他，我不能丢下他。”史蒂夫抓住托尼的双肩，直看进他的眼睛，“走吧，托尼，你必须走。”
“不，我——”
“我会回来的，我保证，”史蒂夫打断了托尼的坚持，抬头往四周的嘈杂和混乱看了一眼，“我不会让自己再陷入危险，只走没水的地方。”
现在到处都是危险，什么叫不会再陷入危险……托尼只想狠狠反驳史蒂夫，但是史蒂夫的手臂从他的抓握里滑了出去。
托尼看着史蒂夫的身影在人群中渐渐消失，好像胸口的反应堆忽然失效了一样，窒息得难受。
“哇哦，他可真……”罗迪看了看托尼的脸色，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好了，托尼，我还有事要忙，你赶快上救生艇，明白了么？”时间紧迫，罗迪火烧火燎地拍了拍托尼的脖子，然后跑开了。
“走吧，托尼。”华生一手抱着彼得，一手来拉托尼。托尼失神地看着远方的断裂船体和天际线，一言不发。
华生发现拉不动托尼，他叹了口气把彼得塞进班纳怀里，双手抓住托尼，把他的身体扳向自己，“我们该走了。”
“谢谢你叫我‘托尼’，”托尼眨了眨眼睛，“我有话对你说。”
“我一个字也不要听！”华生满心恼怒，“你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跟我上救生艇，然后乖乖待在我的视线里。”
“不，华生……”托尼抓住华生的手，把掌心的汗和虚冷都传递给他，“我有话对你说，我是认真的。”
华生看着托尼严肃的眼睛，放缓了语气，考虑到情况紧迫，尽量用清晰又节省时间的词句：“我也有话对你说。”
托尼被反将了一军，只好任华生用眼神把自己定格：“好吧，尽快？”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他，”华生发现自己不能再直视托尼，他移开目光，手上抓紧了托尼不放开，“我只是不能再一次看着这张脸消失在面前。”
班纳识趣地从华生怀里抱过了彼得。
托尼的呼吸被冻结在冷空气里，他缓缓拉开华生的手，他知道自己通常很伤人，这次他要前所未有地伤人，难得有这自觉的托尼发现原来这是很难受的事：“既然你知道我不是他，那我想你能理解我不会听你的话。根据我的判断，我想你的朋友也是个坚持己见的人。”
华生举起手，托尼往后缩了缩脖子，贾维斯紧张地看着他们，彼得不明白大人们怎么了，呆呆地甚至感觉不到班纳抱得太紧，箍痛了自己的腰。
华生的手落在托尼的衣领上，替他掖紧了外套：“跟我上救生艇么？”
“我不能。”托尼感觉自己无限贴近华生，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寒冷的海风充满了托尼的嗅觉。
华生的惆怅和寒冷的呼吸融合在一起。
“抱歉，医生。”托尼摊开手，医生过大的外套使他缩在袖子里的手短了一截，看起来非常滑稽。
“你这个……”华生声音苦涩。
“混球？”托尼嘲讽地一笑，嘴角边扯出两道可爱的皱纹，“我一向是，你不是现在才知道的。好了，乖乖地跟贾维斯，班纳上船，然后待在他们的视线里，顺便再好好地检查一下小彼得，他是史塔克企业的明星雇员，我要你确保他万无一失。”
华生没有再说话，默默把彼得抱了回来。
“贾维斯，班纳，”托尼用手指点着两个满脸担忧的男人，示意他们强迫自己毫无好处，“你们俩是我最信任的亲人和朋友，所以我要你们做的事，你们都会答应我对吗？”
“通常来说是这样，但是先生，根据实际情况的不同——”
“哦哦，”托尼摇摇手指，截断贾维斯的话，“没有什么不同，你们俩要保证，把华生医生完好地带上救生艇，然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否则……”
“否则怎样？”班纳无奈地问。
“……我还没想出来……”托尼耸耸肩，不以为意，“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事。好了，你们听明白我的意思了，现在就走，去把那个精神有点不正常的医生赶快带走，我不想再看见他，更不想再吃他的老拳。”
贾维斯和班纳领教过托尼的固执，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班纳转过身。
“先生，”贾维斯停了一下，“请你，和罗杰斯先生，保重。”
“我会的，谢谢你，贾维斯，”托尼潇洒地转身，向后挥手，“我保证。”
随着乐队演奏的最后一个音符的停止，疯狂的海水挤破玻璃，涌进大厅，推倒了天使雕像和水晶吊灯。混乱的人群像四处流淌的散沙，毫无目的横冲直撞，托尼被脚下的杂物绊了一下，跌进休息室。
“殷森？”托尼从对方的鞋上认出了这个一直想找都没找到的人。
“史塔克，”对方赶紧把狼狈的托尼扶了起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你呢？”托尼不解地摇头，“大家都在往救生艇那里跑，你怎么独自待在这里？”
“……”殷森低下头，那份惨淡把儒雅的笑容全毁了，“我不会走的，我不应该听信斯特恩的话，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够坚持……”殷森忽然注意到托尼没有穿救生衣，他不顾劝阻把自己的救生衣给托尼套上，把他往外推，“史塔克，赶快走吧——”
“不，殷森，”托尼挣扎，反抓住他的手，“你不用担心我，我是史塔克企业的总裁，总有位置留给我的，倒是你，你……”托尼转着眼珠斟酌用词，“呃，这不是你的错，真的，如果有错，我也有……现在先别在意这些，我可以带你走，贾维斯那里有我的财物，你一定会找到救生艇的位置……”
“史塔克，”殷森握住托尼伸向他的手，一片苦心被工程师坚决地捏回托尼的掌心，“那么你让那些没有位置的人怎么办呢？”
托尼愣了好一会儿，他看着殷森眼镜片后的双目，看到一片深邃的灰冷色。
“好吧，”托尼避开目光，“告诉我警卫室怎么走？”
“警卫室？”殷森皱眉，大概想明白了托尼要做什么，但是他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指向外面的走道，“记住，先左拐，走一条长廊，尽头处是楼梯，你下到最底层，然后……”
托尼频频点头，很快就记完了路线，又复述了一遍：“好的，谢谢你，”他握住殷森的手摇了摇，“殷森，保重。”
“保重。”殷森看着托尼顶着一头湿透的卷发从门边跑了出去。
警卫室所在的船舱比三等舱高一些，然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史蒂夫推断那里已经变成了超级鱼缸。他希望巴基活着，但是他明白巴基不可能闭气那么久。
“巴基！”史蒂夫齐腰深的水中艰难前行，大声呼喊。
“史蒂夫！”
史蒂夫浑身一震，在水花四溅中找到了巴基。
“天啊！”史蒂夫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巴基的腿被卡在倾倒的杂物中。
“你这个笨蛋！你居然来找我！”巴基用还能活动的手挥了史蒂夫一掌，拼命往外推他，“快走！”
“巴基，别胡闹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史蒂夫话音刚落就被巴基揪住领子拉了回来，水已齐胸深，巴基半浮起来，神色狰狞：“看到那边了么？”巴基指向斜上方，“马上就会有水进来，我的腿已经断了，而且他妈的在冰水里浸太久都感觉不到疼了，你要是给我陪葬，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不巴基，我不能……”史蒂夫的声音哑了，在冷水的刺激下，泪水变得越发滚烫，几乎烧痛史蒂夫的眼睛。
“傻瓜，听好了，”巴基满脸是水，他龇牙咧嘴像一个讨命的厉鬼，凶狠的语气里却满是温柔，“赢得船票大概把我这辈子的运气都透支了，所以我被困在这儿，但是我很高兴，因为你这个傻瓜竟然回来找我。”透明的水流从巴基的眼睛里流下来，模糊了史蒂夫的视线，“好了，快走吧，去找那个阔佬，去当一个大画家，快乐地过完一辈子，别让我死得不安生。”
史蒂夫无话可说，但是他不放手。
危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天花已断裂，巴基拼命抬起还好的那只脚，猛地踹开了史蒂夫。
急进的水流把史蒂夫狠冲了出去，天旋地转的史蒂夫满脑子都是巴基，他从来也没想过和巴基的分别是这样的，他感到肺部隐隐作痛，但是他摊开身体，只想就这样麻痹过去，忘记一切痛苦。
一只手候在爬梯边上，找准时机把史蒂夫捞了上来。
水流太急，冲力巨大，托尼差点没稳住自己，他忍着肩膀几乎撕裂的疼痛，把史蒂夫抱进怀里。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走有水的地方吗？你知道回去后我要怎么惩罚你吗？”托尼指着史蒂夫的鼻子，怒气汹汹。
史蒂夫冻僵的脸做不出表情，他麻木地看着托尼的脸，嘴里却低声念着另一个名字：“巴基……”
史蒂夫把脸埋进手里，痛苦过于沉重，已无法通过眼泪宣泄，他的肩膀上下抖动。
托尼明白了，他像母亲哄孩子般拍着史蒂夫的后背。
“对不起，托尼，”史蒂夫用力搓揉脸颊，恢复了一些表情，“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呃，我——”托尼刚要解释，突然被史蒂夫吻住了，他全身冰冷，没有温度的嘴唇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我应该猜到你会来的。”史蒂夫对托尼别扭地笑了笑，把他拉起来，“走吧，我们出去。我答应过你好多事，我不想再食言。”
“嗯，再好不过了。”托尼满意地点点头。
夜色美好的大西洋上，断裂成两半的大船忽然闪烁了一下，然后沉入沸腾的黑暗。求救信号弹向天空中弹射，像节日里的礼花般绚烂，却凝聚了无声的哀嚎，碎裂在夜空中。
彼得依偎在华生怀里，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人间地狱，他感到华生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他被感染了，恐惧压过了失去亲朋的痛苦，彼得往华生怀里瑟缩。
巨轮花了2小时才完全没入水中，上千人在墨蓝的海水中哭喊、挣扎、死去。
随着年纪的增大，那场事故中的很多细节托尼已经记不清楚，但他记得最后回来救人的只有一艘船，华生、贾维斯和罗迪都在，还有船上的五副，名叫里德理查兹，他在一战中也是位英勇的战士。
以及，托尼始终记得，最后的分别。
模糊的记忆在大脑里散碎地旋转，托尼记得自己提议过和史蒂夫轮流趴在木板上，但是史蒂夫的反应被那首调子怪怪的曲子替代了，托尼怎么听都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声音。他还记得自己在越来越安静的寒冷中低声忏悔，史蒂夫劝他不要自责不要睡着的变形声音。遥远的灯光摇晃着缓缓划进视线，托尼以为那是梦境里的幻觉，直到他听到一个声音——
“还有人么？”
托尼好像被上紧发条的钟表一样兴奋起来，他转过身，带起一片冰花相撞的悉索声。
“史蒂夫，”托尼用破碎不成字句的声音颤抖又欣喜地喊，他以为他在喊，其实他的声音暗哑得只是在唏嘘而已，“史蒂夫，醒醒，救生艇来了！史蒂夫！”
史蒂夫闭着眼睛没有反应，冷硬如金属似的双手被托尼推动着在木板上发出不祥的沉闷声响。
“史蒂夫？”托尼又唤了一声。
史蒂夫安详地搭在木板边上，像一具完美的冰雕。
托尼感觉寒气从胸口钻入，一直侵袭全身。
他伸手拂去史蒂夫长睫毛上的冰花，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史蒂夫，别骗我，你说过‘你跳，我也跳’，”托尼几乎被冻坏的声音毫无起伏和情绪，黑暗中弥漫着死寂，“我不要活着，你答应我不让我孤独终老，如果你做不到，我不想活着……”
托尼低低地，吟唱一般念着咒语，他没有流泪，也没有哽咽，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做不到这些。他全身唯一正常工作的部位只有胸口的反应堆，托尼使劲抬起上半身，莹蓝色的光芒幽幽映照在史蒂夫刻板的脸上。
“史蒂夫……”托尼想要从冰冻里挣脱出来，想要大喊大叫，但他只是轻微不可闻地嘶哑着，“史蒂夫……”
救生艇渐渐划远，时间冰冻在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无迹。
史蒂夫低着头，他和彼得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那一段，史蒂夫虽然亲身经历，但他已完全没有知觉，所以他并不知道托尼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自己从浮板上掰开，沉入海底。他不敢想象那种绝望的痛苦，好像托尼把反应堆硬生生从胸口扯下扔掉一般，他甚至可以看到托尼那双作为男性来说略显妩媚的大眼睛里极度的悲痛和他实际上并无法表现却必须强行压抑的尖锐剧痛。
“后来华生医生来找过托尼，但是托尼没有再见他。”彼得抚摸自己的额头，语音有些混沌，“因为他不是华生医生要找的朋友。他无比明确这一点，他知道自己爱的是谁，他也知道他不想伤害华生医生。”
史蒂夫闭上眼睛，待酸涩平缓下去，他才睁开，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反应堆。
史蒂夫有些诧异，他顺着反应堆看去，彼得的神色平静又惋惜：“托尼终生未婚，他只收养了我这一个孩子。这是他留给我的，我想，他其实是想留给你。”
史蒂夫接过那反应堆，荧荧的蓝色灼痛他的目光，似乎散发出热量却一点都不温暖的装置默默地平躺着。
“你的心很漂亮。”史蒂夫听见自己在说，“托尼，我不会让你孤独终老。”
史蒂夫抬头，仿佛看见了那个嘟嘟囔囔，狡黠微笑的托尼：“哦，好耳熟的台词。”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