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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不过戏一场 ...

  •   梁敛遇到红蝶的时候,她正在给池里的鱼喂食,清越的笑声吸引他不由自主地寻去。

      悄悄饶过隐身的树枝,看到了她。她穿了一身白衣,雪般洁净,云般柔软,手臂伸出收回之间,长袖荡漾如波。

      红蝶背对他,不知一切。候在旁侧的小婢见状,慌忙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唤道:“小姐,有人来了。”

      她倏地回身,眼神傲慢凌厉,一个眨眼,又变成灿若明花。

      她略歪着头,含着甜美的笑,一步一步地走近他,故意问:“你干什么一直瞧我?”盈盈水润的双眸对上他的眼,看得他心中慌乱,竟不敢再直视。

      窘迫地低下头,双手都不知该放哪里。

      “怎么不说话?”她又上前一步,仰起脸,轻柔的呼吸就拂在他脸上。

      他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味,像是某种花的气息,深驻在她体内,随着她举手投足,无声无息地溢出来。

      她举袖掩唇,咯咯地笑,状似遗憾地叹息:“原来是个哑巴!”

      就是这种笑声,仿佛带着蛊惑心神的魔力,让他情不自禁地深受吸引。那感觉就像坠身绝世仙境,眼乱魂迷,却欣喜若狂。

      等等,她刚才说——他是哑巴?终于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梁敛慌忙为自己澄清:“不——不——我不是哑巴。”不小心与她四目相对,发现两人姿态暧昧,赶紧后退至三尺外,视线不自在地移到一旁的假石上,低声说:“只是小姐的衣裳太好看了。”

      “小姐的衣裳好看得让你不会说话了。”

      讲话的声音也是这般悦耳。几乎又要沉醉其中,呆呆怔怔地点头称是。

      红蝶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身侧的小婢也在吃吃偷笑。这个人,这个人啊,怎么这样傻呢?

      她大笑着离去,捂着肚子,直不起腰。走几步,回头看他一眼,继续笑起来。

      笑声爽朗清脆,飘满整个庭院,久久不散。

      梁敛望着她的背影,不解着,空落着。

      第二天,她去空阁纳凉,远远地看到他,便出声喊:“傻子,傻子。”

      他还真的回过了头,引得她心中又是一阵狂笑。

      “你过来,我有事找你。”她向他招招手,他乖乖走近,举手作揖,唤声:“红小姐。”一贯的笨拙模样。

      她在阁内,他在阁外,一高一低,俯着身仰着脸,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话。

      天气太热了,她百无聊赖地拨着瓷碗里的冰块,樱桃一颗颗沁凉沁凉,她却没有吃的欲望。抬眼,看到阁外的梁敛满头的汗珠,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慢悠悠地挑了颗樱桃,递向他,梁敛伸手欲接过,却被她一下打开,霸道地命令:“张嘴!”

      听话地张开嘴,她把樱桃放在他的唇齿之间,却不松手,直直地望着他,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梁敛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僵硬地站着,一动不动,任由汗水滚落了满颊。

      红蝶玩够了,才让他把樱桃吃下去,但紧接着第二颗又递到了面前。

      梁敛想也不想,张嘴就咬。谁知那樱桃在他嘴边转了一圈,被红蝶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惊讶地望向她,她得意地俯低身子,微微笑着,长发从肩膀上滑落下来,风一吹,便在他颊边闹来闹去,痒痒的,让他想一把捉住。

      “傻子,你热不热啊?”她问他。抽出手绢为他擦汗。

      饶他再迟钝的人,也看出了她的柔媚挑逗。

      轰!滚烫的热烧上他的脸,他乱成一团,理不清的混浊,很陌生的乱。

      那年夏天,他的心失了一场大火。

      红蝶总是戏弄他,他也让她戏弄,轻轻地笑,云淡风轻。

      她只是在演戏而已。骗他的。而他,上当了。

      官佑道是朝廷任命管制江湖的制司大人。他是个武痴,爱尽天下武功,不择手段也要学到。而她,是他的一颗棋子,已经为他骗了无数的男人。

      他却看不清,跑去向官佑道提亲。不折不扣的傻子!

      官佑道说你接我三掌。

      官佑道武功高深莫测,能以掌碎石,何况人了。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她面无表情地冷坐旁观。官佑道不是没杀过人,多杀一个算得了什么。可怜那傻子,再不明白,就得命丧当场了。

      第一掌,他身形摇晃。第二掌,他直接飞出了大门。而红蝶看得清楚,官佑道还没有用全力,在玩猫和老鼠的游戏。

      第三掌——她喊出了声:“不要——”

      官佑道停下手,掌距胸口仅余半寸。他深深地看了红蝶一眼,对梁敛说:“好吧,我答应把女儿嫁给你。”

      梁敛捂着胸口,温温地笑了,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滴落。

      红蝶感觉到了浓浓的不安。

      官佑道单独留下她,暗夜在离开前听到:“小蝶,梁敛是个硬气的男儿,我下不了手。”

      花好月圆夜。

      她将他约至西居,婆姬花开得正浓,大团大团的白印在夜色中。他显得很开心,笑得合不拢嘴。

      她依偎在他身旁,柔声地劝他喝酒,一杯又一杯,与平时的任性刁难不同,今夜的她温柔如水,只怕酒不醉他,人也要醉他了。

      她细细的看他,用食指一点一点描出他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心里。这样纯真的一个人,一辈子再也见不着,不舍得啊!

      他望着她,一脸幸福。

      他的幸福让她隐隐心痛,于是笑开来,掩饰着:“我唱曲儿给你听,可好?”

      他点点头,温声说好。

      她甩开宽袖,一个旋身,舞至亭外,背对他,低低地唱起了《洞房》。不知道为什么,她抑制不住地想唱这首曲子。

      那样曼妙萦回的腔调,那样缠绵悱恻的作词,那样华丽绝伦的舞姿,和着这样花好月圆的夜晚,这样纯稚憨厚的男子,这样暧昧不清的气氛。

      她却唱出了眼泪,一直背对他,就是怕他看到。他的深情,她还不起啊!

      身后传来酒杯碎裂地面的声音,她同时栽倒,瘦弱的身体颤抖着,像一只濒死的蝴蝶。

      暗夜无声出现她身边,关切地问:“没事吧?”

      她张开干涸的嘴唇,声音暗哑地说:“没事。”那样有气无力,“把他丢出去,多看一眼都生厌。”

      那日,官佑道对她说:“小蝶,梁敛是个硬气的男儿,我下不了手。就由你来吧。让他幸福着死去,也算我对他的欣赏。”

      暗夜没有多说什么,提起梁敛便走。

      回头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红蝶泪如雨下。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愿意为她而死,他是第一个,或许也会是最后一个。“暗夜,”她唤到,“让我,再看他最后一眼。”

      暗夜仍是什么也不说地停下。

      她跪在地上,将梁敛抱在怀里,低声地说:“这里是个堂皇的地狱,外面的人拼命的想进来,里面的人想飞却飞不出去。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抬起手,轻轻为他擦净唇边的血迹,却不料,他一张嘴咬住了她的拇指,狠狠用力地咬着,恨不能咬断。眼角落着泪,却不睁眼看她。他恨她!他恨她!手指上的痛一直传到心底深处。“对不起。对不起。”她泣不成声。

      他渐渐地没了力气,暗夜提起他一闪不见,红蝶握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无法呼吸的痛,在深夜漫开。

      暗夜回来的时候,已至黎明,她一夜未睡,坐在花丛里,脚下是一地残缺花瓣。

      站在她身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大人说,你做什么,他都不生气。”

      她冷冷地回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事能瞒过大人。”

      是的,她违逆了官佑道的命令,没杀梁敛,但也用不着他假仁假义的表现宽容。她从地上跳起来,愤怒地大叫:“他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夺人武功,取人性命,他做过的坏事数不胜数。他是天底下最该遭天打雷劈的人。他凭什么说,我做什么他都不生气?”一句一个他,针对意味浓重。如果没有他,也许她早就死了,但她一定会生活的很快乐,而不是像僵尸一样,行走在深宅大院。

      “从小,你就喜欢和他唱反调,他从不生气,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脱离他的掌控。”暗夜垂着眼,缓缓地说道:“也许我比你多了解他一些。他是个没有人生的人,除了武功,其它都不具意义,所以他可以为所欲为地坏,也可以为所欲为地宽容。他只是在玩耍。”

      玩耍,那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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