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擦肩》原野之雪

30、释怀

　　这天沈云琪起了个大早，先收拾床铺，然后收拾书架，然后把地板拖了一遍，满屋子转着。肖海薇洗漱完毕，去抽屉里拿饭卡，看那只勤劳的小蜜蜂没有停歇的意思，只得说，“你不吃早饭？”

　　沈云琪正在抹那个她擦了三遍的桌子，抬头，“啊，吃。”

　　肖海薇晃晃手里的饭卡，“那走吧。”

　　“哦。”小蜜蜂开始翻抽屉。

　　她彻底无奈了，“饭卡在桌子上。”

　　“啊！”小蜜蜂把饭卡捏在手里，然后又开始磨蹭。

　　好头痛，“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走了。”拔腿就走。

　　“来了。”后边有点着急的脚步声，拎包的嚓嚓声。

　　两个人一起走出来，沈云琪背上背着个大包，一边走一边想着事，差点没撞上墙。肖海薇投降了，她按下电梯键，淡淡说了一句，“不是今天有活动么，你赶得上？”

　　沈云琪愣住了，看着对方平静的面容，心里有些翻搅。定了定心，正打算说什么，电梯恰恰好到了，里边满是人，她只好收回了到嘴边的话。

　　平素两个人走在一起都是沈云琪话多，一路叽叽喳喳不停，今天忽然有些沉默，倒让肖海薇有点不适应。向来不会主动言谈的她，许久以来第一次脑子里想着话题。想，想，努力想，眉毛都拧在一起了。

　　沈云琪想来是误会她的表情了，语气都很小心翼翼，“海薇，去三食堂吃吧。”

　　其实宿舍离二食堂比较近，不过肖海薇也没有多问，就转到另一条路去了。走了一小段沈云琪低声说，“我中午可能比较晚，不和你一起吃饭了，活动会在学知楼前的小广场和第二食堂前的绿地。”

　　肖海薇看了看她，嘴角带了一点笑，“我知道了。”

　　沈云琪抓抓脑袋，想海薇既然笑了，那就该没什么了，也跟着笑笑，脑子开始转向早点的类别问题。

　　肖海薇上午上完课就回了宿舍，躺在床上听音乐看小说，直到午饭时间才爬下床。出门前扫了一眼，一顶粉色的阳帽端正搁在右边的桌上。她微蹙了一下眉，叹口气折返了回去，把帽子拿在手里出了门。

　　崔平章正忙着指挥几个人把歪掉的横幅重新挂好，还抽空找人取一些宣传单给另一个场地送去，四下寻摸一下看谁稍微空一点。这一看倒好，他吓了一跳，一个大概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站在场地边上张望找寻什么。

　　他想了想，安排了要做事情后走了过去，问道，“肖海薇，这是在找人？找沈云琪？”

　　肖海薇说，“是。”

　　“她在学知楼那边。”

　　肖海薇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就打算往那边去的样子。崔平章忙喊住了她，“这个时候她们应该轮着吃饭了，一会去比较好，别空跑一趟，你还是先吃饭吧。”

　　这时送东西的同学过来了，问，“崔师兄，拿这些够不够？”

　　崔平章点点头，然后想起什么来让对方等一下，“对了肖海薇，正好有人去，我让他去看看沈云琪在不在。”

　　肖海薇说，“不用了，其实是她帽子落在宿舍了，既然有人过去，那就麻烦帮我带过去好了。”说着把帽子递了过来。

　　崔平章愣了一下，旁边站着的同学明显没回过神来，于是他伸手接了过来，“也好，省的跑一趟，这老热的天。”

　　肖海薇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说，“嗯，那我走了。”

　　直到肖海薇走远了，才听到旁边传来吃惊的声音，“刚才肖海薇笑了，是笑了吧！”崔平章转头，看见对方嘴巴大张成O型，他把手里的帽子挥挥，“可以了，笑有什么奇怪的。快过去吧，顺便把这个给沈云琪带去。”

　　等人离开之后，崔平章抬头看向肖海薇离去的方向，思虑一刻，然后掏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肖海薇吃完饭顺着原路回宿舍，刚转弯走了十来米，听到自己前方一个熟悉的声音，“海薇。”
　　她停住了脚，不过并没有看过去，淡淡问了一句，“有什么事么？”

　　来人往近走了一步，站到她身侧两步远的位置，“最近好吗？”

　　肖海薇沉默了一瞬，然后抬头看，“程师兄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程炎一身蓝衣白裤，眉眼带着笑意，“许久不见了，开场白不是只能这么讲么。”

　　肖海薇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抬腿走人。越过对方的时候，听到一句低沉而清晰的话，“对不起，海薇。”

　　她没有回头，只是顿住了步子，“我怎么有资格让程大公子说对不起！”

　　身后轻轻地叹息声，“我以为那样对你比较好，没想到其实才恰恰是错了。”

　　肖海薇转身看了看他，眸中透出一丝嘲讽，“是吗，对我比较好？怎么说的来着，‘我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想我们少见一点面，渐渐也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我不是已经很顺了你的意了么？”

　　程炎神情间都是愧意，急道，“海薇！”

　　肖海薇冷冷笑着，“我很了解自己的身份，不会再在程大公子面前碍眼，你大可放心。”

　　程炎神色黯然，“海薇，不要这样说，你该知道，我没有那么想过，我只是。。。”

　　肖海薇打断了他，“不重要了。”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已经不重要了。”说完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

　　程炎站在当地，没有再出声喊她，头低垂着看着地面，看不清面容。沈云琪站在小路转角的地方，皱着眉看着这边。她收到肖海薇送过来的帽子多少有点不放心，所以赶来看看，找到这边远远看见两个人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不过看神色，谈话好像不怎么理想。她转身走了回去，如果程炎发现她在，或许会觉得不自在吧。

　　下午沈云琪一直想着这个事，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难免出点差错，周围传来不怎么善意的眼光，她只好心里安慰自己不会有什么事，努力让自己不怎么想。一直忙到傍晚，匆匆去食堂扒拉了几口饭跑回宿舍。

　　上楼还没有走到宿舍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楼道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满是窃窃低语的嗡嗡声，而更隐约间，能听到乐声，沈云琪不懂管乐这类的，不过听着该是丝竹一类的乐器。

　　她没有多想，穿过人群往里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而且越走乐声越清楚。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音乐，琴，海薇。她走到门口推门进去，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边试图探进来的目光。

　　肖海薇端坐在桌边，好像并没有察觉沈云琪进来，只是低头拨弄着琴弦。佳人当窗弄白日，弦将手语弹鸣筝，雅致之极。肖海薇一身水蓝色的裙子，乌黑的发披在肩头，衬得肤色如雪，纤长的十指映在浅褐色的琴上，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乐声入耳，柔和清幽，给人一种宁静平和之感，沈云琪看得入神，听得也入神，心里暗暗感叹。

　　“好听吗？”听到问话沈云琪抬头，肖海薇一曲弹罢，正对着她笑。

　　沈云琪完全没有回过神，傻傻点头，“好听。”美景妙曲美人倾城一笑，实在是震撼了点。

　　肖海薇笑不可仰，半趴在了琴上，惹得爱娇的女孩跺脚噌道，“海薇！”她半响才止住了笑，慢慢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不再如以往的平静，却又有点说不出缘由，似喜似悲不好分辨。

　　沈云琪觉得看向自己的眼眸中有点湿润的东西，却也少有的明亮清澈。她走过去坐到肖海薇身侧，笑着说，“你的琴弹得真好。”

　　肖海薇头微微低了一下，然后抬头笑，“小时候妈妈教我的。”

　　沈云琪不知道该怎么回才好，只好应一声，“哦。”

　　肖海薇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忽然说，“云琪，我好像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自己的事。”

　　沈云琪有些掩饰不住自己的吃惊，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顿了一下说，“不想说就不说，我又不是狗仔队的。”说完笑。

　　沈云琪笑起来一边脸上有个小小的笑涡，会让笑意更添几分，肖海薇眼里也染上了些愉悦的色彩，有些调侃的口气，“你要是当狗仔应该会很成功，要不要试试？”看沈云琪拧着眉抱怨的样子也很可爱，又补充了一句，“你会让人没有什么防心。”低头笑笑，“你想听么？”

　　沈云琪不知道怎么说好，这样温暖的肖海薇她第一次见，所以更有些不敢问，她有些小心的说，“海薇，不说也可以的，那些不重要。”

　　“这话我其实听很多人说过，好像这句最有真实感。”肖海薇微扬起头，“你听说过很多我的事吧。”

　　沈云琪抓抓头，“也没听过多少。”

　　“话，听不听总是会传到的，不是么？”肖海薇说，“与其让你听那些，不如我自己说来好一点，不过你听了以后或许会失望的。”

　　“情节不够戏剧化？”沈云琪摇头，她被最近以来听到的传言有点吓到了，简直就是一部传奇，只是不怎么可信。

　　肖海薇笑，“这个也算吧，故事讲出来总是比现实动人。”她转而收起了笑，有些认真的看着沈云琪，“传言虽然都夸张些，但是有些事的确是真的。”说着视线移向窗外，淡淡的说，“人改不了自己的出身，所以我被人看轻也没什么。而且，夜总会那样的事，我是做过的，十五岁开始，我一直在那种地方打滚。也不是完全因为生活所迫，那个时候的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欠着我的，为了金钱权势可以不顾一切。云琪，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或者那么值得同情。”

　　她等了等，没有听到沈云琪的回答，于是转头回去，“怎么不说话，吓到。。。”她没说完那句话，面前的沈云琪手捂着嘴坐在那里看她，静静流着泪。肖海薇叹气，“我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沈云琪低头擦擦眼泪，一直憋着有些哽咽，一时说不上话来。其实这些事她以前听说过，有些比肖海薇嘴里说出来的更悲情，只是当初只觉得是故事。今天听了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居然怎么也止不住泪。

　　肖海薇伸手拍她的背，笑道，“真是，该是谁安慰谁啊！”

　　沈云琪也觉得角色有点乱了，擦干泪抬头，“海薇，以前的事情，开心的记着，不开心的就忘了吧。”

　　“我其实不怎么会想，不过也不该那么轻易忘记吧，很多时候，遗忘也就是一种逃避不是么？”肖海薇浅浅笑着，神色带着一点回忆。

　　沈云琪觉得自己鼻子又开始发酸，不敢再看她，只能低头沉默。

　　肖海薇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的眼睛那么亮，笑得又太天真，真的有点刺眼。不过却也讨厌不起来，其实应该讨厌的吧。我一直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类的人，天之骄子，从来没有受过一点的苦，被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人，会让我感觉自己有些可怜。”

　　“海薇！”沈云琪急道，不想听见她的自苦。

　　肖海薇摆摆手，“别急，我又没有真的讨厌你。”然后笑，“可能是一直话少的缘故，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想说呢，大概是憋坏了吧。”

　　沈云琪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海薇，你想说就说吧，有时候心里憋着也难受。”

　　肖海薇抬头看她，“谢谢你。”

　　沈云琪摇头，“看你，我平时话那么多，一天得给你说多少谢谢才够啊。”她顿了顿，“海薇，以后做我的姐姐吧，我从小没有姐妹，也很孤单的。”肖海薇低头没有说话，沈云琪有点急，悬着心看她，自己是说的有点唐突了么？

　　半响肖海薇叹口气，“我觉得你会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吧。”她抬头，神色认真，“云琪，你这话是真的想说，还是因为现在心里忽然的同情？”

　　沈云琪神色微恼，“海薇，你怎么会这么说？我有那么同情心泛滥，见人就认亲？”

　　肖海薇安抚她，“好了，别生气，我只是随口说的。”对方明显不怎么认同这个说辞，她于是笑着说，“你这么说对我肯定是占便宜的，为什么不答应呢？是不是？”

　　沈云琪轻叹口气，“海薇，我们有什么不同呢，我其实很笨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以前有个人也对我说过，我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还是不同的。”肖海薇说完这句沉默一刻，脸上有些苦涩，“云琪，我可能已经很难信任谁了。不过我知道今天这个时候，你的话是真的，所以不管以后怎么样，我会记得的。”

　　沈云琪双手手指绞着，低垂着头，有些艰难的说，“海薇，如果哪一天你觉得我的提议也不错，就叫我琪琪吧，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肖海薇说，“我并没有拒绝你的意思。”

　　沈云琪摇头，“好意如果会给人负担就不是好意了，海薇，我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她笑了笑，“会把我当朋友吧？”

　　肖海薇也笑了，“当然，我从不和无关紧要的人解释。”

　　“偶尔也多说一点，太惜字如金也不好。”

　　“太累，浪费口水。”

　　极度感叹的话语，“果然是金子做的，十个字都不够啊。”

　　平静简短的回答，“啰嗦。”

　　然后是愉快的笑声，层层荡开，从窗口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