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今朝》檀湖雨重

3、六年后的兄妹

　　花年年是以她花氏族中一位远房兄长的名义收养雾止，她这位兄长和嫂子前些年因意外早逝，还未留下血脉。

　　她已经和族中沟通好，将雾止记入这位兄长名下，更名为花雾止，为兄长一脉延续香火。

　　这样雾止还是被养在致端院，被她控制在手中，若将来雾止想脱离控制，直接将她囚禁去花氏娘家族中，名正言顺的让她消失。

　　她也用了充分的理由说服喻将晓：“将晓，这样这孩子既能继续被保护在仰山派长大，又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我那远房兄长也有人祭拜了。岂不三全其美？”

　　喻将晓考虑再三后同意了，这对于一个孤儿出身的哑女是最好的安排了。

　　于是雾止正式更名为花雾止。在喻将晓的坚持下，雾止被送进世家子弟学习术法的承礼堂学习。

　　承礼堂是仰山派开设的供弟子们学习知识的学堂，但只在上午上课，教授诗书礼乐等，下午则是弟子们修炼术法的的时间。

　　仰山派开设的承礼堂不只招收本门派弟子，也招收少量其他门派弟子的申请。

　　喻雪序的同窗便有青川派掌门独女江惜惜、无风剑庄少庄主宋易、当朝皇族子弟越齐、本朝首富嫡长女兰安宁等。

　　喻将晓本想让雾止慢慢来，先读最小的班，但花年年有私心，坚持让雾止按年龄来，和喻雪序做同窗。

　　最终喻将晓还是听从了嫂子的决定，但这让雾止吃尽了苦头。

　　这个学堂中的学生诗书礼乐都已经小有所成，而雾止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更何况她在众人面前还是口不能言的哑巴，话都说不了。

　　于是每个学生都对这个瘦弱苍白的新同窗充满了好奇，却发现她根本无法与人沟通后败兴而去。

　　雾止很不适应成为人群的焦点，她更加黏喻雪序，不敢离开他半步。好像只有每日在学堂抓着哥哥的袖子才能给她一些安慰。

　　喻雪序也不敢离开雾止半步，他始终警惕着花年年和喻竞河对雾止下杀手。

　　于是每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雾止不识字，很难跟上学堂先生的授业进度，所以他每晚都会手把手教雾止写字。

　　致端院晚上书房的灯火温暖明亮。

　　闪烁的烛光中，喻雪序陪着雾止在练习写字，雾止有和她柔弱外表不符的坚强，每日都练足两个时辰的字才肯睡觉。

　　两人本是在临近的两间寝室休息，但自从那日深夜花年年闯进致端院鞭打两人，雾止晚上便经常惊惧而醒，噩梦不断，总是半夜惊醒抱着枕头蜷缩在喻雪序门外睡，好像离喻雪序近一些能带给她安全感。

　　喻雪序发现几次之后，安抚了雾止很久还是没有作用，这个几次差点死掉的孤女固执的只想接近此时唯一会保护她的人。

　　喻雪序实在不忍心让雾止在门口瑟缩着睡着，也担心花年年深夜再来鞭打他时，会先发现门外的雾止，对她出手。

　　所以雾止再次半夜因噩梦惊惧而醒，准备睡在喻雪序门外时，喻雪序将七岁的雾止放了进来，他也只有八岁，但已经是一个哥哥了，他已经确定雾止已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珍贵的来之不易的妹妹，两个人的命运从此刻真正开始相连。

　　这之后，雾止将被子与枕头都搬到了喻雪序房间，两个孩子开始同吃同睡。而照顾他们的唯一的芍药对此视而不见，芍药只负责两个孩子最基本的衣食。

　　这天，雾止再次半夜惊醒，浑身一抖，睁开了眼睛。

　　但这次，她看到朦胧的月光透过纱帐流到喻雪序脸上，喻雪序好像并未真正睡着，她只是噩梦中无法自控的一抖，喻雪序便已经及时的睁开了眼睛，在月光下清明的看着她，修长的手指隔着锦被轻轻拍了拍她，用以安抚。

　　那一刻，一种无比的安心带着困意沉沉袭来，她眨了眨眼睛，陷入温暖的安睡。

　　在平静而互相依靠的日子里，雾止渐渐适应了仰山派的生活。两个孩子互相依偎，雾止也不再半夜惊醒。

　　喻雪序也开始一点点教雾止说话，他已经确认雾止并不是哑，而且从未有人教过说话。

　　于是晚上在教雾止练完字后，还会偷偷教雾止说话。雾止学得很快，她熟练表达的第一个词便是“哥哥”。

　　但是在其他人面前，雾止还是一个哑女，他们必须死死的守住这个秘密，否则花年年一定会杀了雾止。

　　花年年仍然会在半夜崩溃时来鞭打喻雪序。

　　但不管喻雪序如何嘱咐雾止，她还是不愿意自己藏起来，而是紧紧抱住喻雪序，两个孩子蜷缩着抱在一起，抵抗鞭打。

　　不过这种鞭打随着他们年龄的增大日益减少，一是喻雪序从小孩子渐渐长大，已经不再是毫无还手自保之力，他会为了妹妹而抵抗。二是因为雾止的到来，喻将晓对致端院里两个孩子的关注增加，她越发怕暴露。

　　六年后

　　考核前夕

　　仰山派十年一次的弟子考核即将开幕。这是仰山派百年来的传统，为未成年的弟子发布任务，弟子自由选择任务两两组队完成。

　　考核失败者被淘汰，放归山下，不再是仰山弟子，若任务成功，则任务中获得的天材地宝归归完成任务的弟子个人所有。

　　仰山派是修仙大派，正道都以仰山派为尊，百年来越发兴旺，无数求仙问道的弟子都想要拜进门派。

　　但修仙一途残酷孤独，道心不坚定者易误入歧途，无天赋者易心态难平，故而十年一考核，将不适宜修炼的人淘汰下山，不至于在无望的修仙途上耗费一辈子。

　　而这也是为仰山派发掘弟子中的好苗子的方法，优秀者可能被长老收为亲传弟子。

　　承礼堂——

　　“雪序，这次你想选哪个任务？”宋易笑眯眯的走过来，他腰上佩着一把古朴的剑，剑上坠着一个精致的银色剑穗，整个人看起来如春风化雨般温和无害。

　　他是第一剑庄——无风剑庄的少庄主，现任庄主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宋颂是一位传奇铸剑师，几十年来于醉心铸剑，每一把都是精品，一剑难求，而宋易的父亲是谁没有任何人知道。

　　十四岁的少年喻雪序已经隐隐有成年的轮廓，他高挑劲瘦，白色银纹衣袍衬得人面色如玉。

　　喻雪序长相随了母亲，有一张美得惊人的脸，但清冷平和的神色和端正守礼的气质冲淡了长相的美丽，只让人觉得不敢冒犯。
　　喻雪序注视着在旁边桌子写字的妹妹，回复宋易的话：“取雪果。”

　　宋易不意外，雪果是稀缺的滋补宝物，又称还魂丹，只要一息尚存，便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它二十年一结果，稀少难寻，藏于环境恶劣险峻的雪山深处，而且周围伴生着剧毒的植物。

　　想取雪果，几乎是要拿人命来填，每次的雪果无不是损失巨大才能取到。二十年前，一个二十人的队伍出发采雪果，最后拿到雪果离开雪山时，只剩下了两个人。

　　宋易看着这感情深厚的兄妹俩，一时陷入回忆中。

　　自从雾止被收养后，喻雪序待这个妹妹如珠如宝，这些年雾止被他照顾的如同一株慢慢绽放光华的昙花，已经从最开始瘦小孤僻的哑女到现在成为闻名正派的美人，而且于修炼一道上颇有天赋。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承礼堂修习，仅有几次出席仰山派大典时的惊鸿一面，已经让很多人留下了惊艳的印象。

　　身形清瘦纤细，皮肤如羊脂般白皙细腻，泛着莹润的光泽，脸上没有多余的赘肉，轮廓线条清晰，五官出色。

　　她的眼睛像是深秋的湖水，总透着清澈忧郁。笑起来却又如雪融雾散，有着恬静的美感。不过她的嘴唇总带着一丝苍白，
　　但这丝苍白和她清雅端庄的气质相得益彰，让人觉得无害，恰到好处的消除了过盛的外貌带来的攻击性。

　　她还未长成便已经初见端正清雅的风姿，像是一株脆弱易摧折的名贵白昙。

　　这兄妹两人，都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清冷感。

　　此刻她写完字，一手挽着哥哥的手臂，头靠着哥哥的肩膀，一手端起哥哥倒的茶水慢慢喝，笑眼盈盈。

　　喻雪序任雾止倚靠，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黑发。

　　随着雾止的长大，他越发不安，花年年和喻竞河对雾止来说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除了警惕这两人，他必须要给雾止一张保命的底牌。

　　雪果就是最好的保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