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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仰山派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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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瘦小的身影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黑发与雪色裙边一齐飞舞,坚定地向喻雪序曾带她去过一次的后山走去。
后山是多年的高大密林,草木茂盛,一条湍急的瀑布从山顶倾斜而下,流至山下汇成小河。
喻雪序练剑之处便在瀑布旁的石台上。
上山之路艰难曲折,雾止本就警惕,天气不好,她更是小心翼翼。
变故在一个转角处发生,她顺着石阶走过一处转弯的山中小路时,却在石阶外的树林深处见到了一抹鹅黄的身影,那点亮色在绿叶中格外显眼。
喻雪序告诉过她,后山临近他的致端院和花年年的恒心居,很少有人会踏足。
那这是花年年来寻找喻雪序了吗?雾止没有犹豫,跟了上去。
她在月儿巷时经常被虐打,因此行走一直动静很小,怕引来注意。再加上此时暴雨欲来,狂风大作,狂风席卷过树枝,发出恐怖的啸声,万枝齐晃,巨大的风声掩盖住了其他所有声音。
因此,雾止跟在花年年身后,竟没有被发现。
但花年年的路越走越偏,并不是雾止曾陪喻雪序走过的通往瀑布练剑台的路。
就在雾止犹豫着想停下来时,花年年终于停了下来,一个隐蔽的木屋在山林间显现。
喻雪序从未带雾止来过这里,一种不祥的预感击中了雾止,她觉察到花年年应该不是来寻找喻雪序的。
于是她轻轻后退,还没来得及完全躲进树丛时,变故突生。
“竞河!”花年年跑了两步抱住了木屋中走出的一个年轻男人。
喻雪序的母亲,仰山派掌门的妻子,竟然和自己的小叔有私情!
喻竞河被嫂子花年年抱住时余光扫到迅速消失的一截雪色衣角,立刻内力结印,一掌击中了雪色衣角的主人。
雾止单薄瘦弱的身体被这一掌拍出数米,直直的撞到粗壮的树干上,喷出一口血。
没有人注意到,她挂在脖子上的、放在衣服里小银锁亮了亮,一道暖意从银锁中缓缓流出,扩散至她全身,剧痛稍缓。
雾止竭力爬起,试图后退。
花年年被这变故吓得不轻,嫂子和小叔有私情,她难堪的的秘密彻底暴露在这哑女面前,两人第一反应都是杀人灭口。
但花年年还是按住了喻竞河将出杀招的手。
因为这孤女是喻将晓暂时托付给花年年的,喻将晓很怜惜这曾遭虐打的孤女,而且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即使要杀孤女,也要有天衣无缝的计划。
恰好这孤女是个哑巴,并且之前是奴隶出身,并不识字。
但喻竞河并不同意,此时若不斩草除根,多一个人知道他和嫂子花年年的私情都是威胁。
天色越来越暗,黑云乌压压的沉了下来,狂风从树枝的每个分岔口掠过,无数单薄的树叶被扯下树梢。风卷着树叶狠狠刮过人裸露在外的皮肤。
雾止小小的身体被风吹得几乎站立不稳,仍强撑着站起身后退,手中紧紧握着刚刚跌倒时在地上摸索到的尖锐石头。
活着,一定要活着。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花年年看到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哑女猩红的血染上面颊,星星点点的溅到雪色的衣裙上,她的黑发已经散开,在风中狂舞,女孩却全不在乎,勉力站在狂风中,眼中完全没有害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紧注视着他们。
她才七岁,却有着和幼小单薄外表完全不符合的坚毅心智。
花年年不禁在心中问自己:这样小便如此坚强的孩子,即使是个哑巴,她又真的能控制住吗?
于是花年年拦住喻竞河杀她的手渐渐松下来。喻竞河手中重新蓄力。
雾止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对危险异常灵敏的直觉让这个孤女决定为了生路孤注一掷。
她向花年年全力掷出手中尖锐的石块,同时竭力跃向粗壮树干后茂密昏暗的树林。
她已经够快了,却还是和正当盛年的喻竞河有天堑一样的差距。在掌风抵达她的后背前一瞬间,传来了花年年的惊呼。
一个温暖的身体护住了她的全身,用身体帮她承受了凶猛的掌风。
雾止回过头,是喻雪序,是才八岁的喻雪序。
喻雪序找到她了。
喻竞河要杀人的那一掌完全劈在了喻雪序后背,喻雪序瞬间感觉五脏六腑剧痛,一口血喷在回头的雾止脸上,雾止的眼泪终于留了下来。
她满脸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喻雪序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睁开到最大,珍珠似的一连串的眼泪顺着血,在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喻雪序即使身受重伤也反应很快,他回身将雾止护在身后。
八岁的小少年,直直跪在林间湿润的泥土中,声音还有些稚嫩,恳求的开口:“求求母亲与叔叔放过她,她是个哑女,也未曾开蒙,不会认字写字,她无法说出今日之事。”
他抬头看向两人,花年年被喻竞河揽在怀里,神情难堪。
喻竞河和花年年有私情的秘密是喻雪序五岁时发现的,所以他明明是身份贵重的独子,却独自住在致端院,平日只有一个侍女负责基本的衣食。因为花年年不敢让他接触太多人,她要牢牢控制住这个孩子的一言一行。
所以他们母子关系冷淡,八岁的喻雪序孤僻寡言。
场面凝固下来。
喻竞河神色不明,他明明还不到而立之年,眉目间却具是阴郁之色。
小小的喻雪序再次哽咽地开口:“若母亲担忧,可将她收为养女,从今往后我会一步不离地看着妹妹,保证她会像我一样永远不会说出今日之事。求求您,母亲!叔父!”
花年年望向喻竞河,喻竞河终于松开结印的手。
轰隆隆的雷,终于引来了瓢泼大雨。
当日是如何回到致端院的,雾止已经记不清了,她未曾修炼过,那一掌之后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后来半昏迷。
昏昏沉沉中只记得怒号的风和滂沱的雨,还有喻雪序背后的温度。喻雪序嘴角流着血,一步一个脚印将她背回了致端院。
夜色已深,骤雨未停。
喻雪序将半昏迷的雾止抱到了他的屋子里,喂下疗伤丹药。
他自己也吃下丹药,尽管喻竞河见到他后那一掌已经收了力,但那一掌却还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难以承受的,恐怕这几日都需要修养。
幸好他作为掌门独子,这些丹药还是不缺的。
喻雪序将雾止在床上放好,盖好被子,靠在床沿,一阵后怕。
他傍晚练剑完毕,回到致端院后未曾看到雾止,惊觉雾止可能去山上寻他了,可是山上不止有他练剑的地方,也有……那个木屋,若是雾止走错路,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喻雪序用最快的速度上山寻找雾止,还好,他在最后关头找到了她。
这一天的疲惫沉沉的袭来,他终于放松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半夜,一道雷劈下,喻雪序惊醒,猛然坐起。
门不知道什么已经开了,外面的风雨带着湿气扑进屋中,一道苗条的的人影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把马鞭。
他僵硬住,却沉默不语的走出床帐,跪在那人影面前。
花年年一鞭子抽到了喻雪序后背,她发狂的抽打着:“为什么你不去死,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被困在这里!”
她歇斯底里:“为什么你是他的孩子!”
从他五岁时无意间撞破花年年和喻竞河的私情,花年年就时常崩溃,她在其他人面前都能维持体面温柔,唯独见到这个知道自己最不堪一面的儿子,她时常难堪的崩溃,将所有的压力发泄到喻雪序的身上,这样的虐打不是第一次。
致端院中只有侍女芍药白日里会来送饭,洗衣收拾。
雾止来之前,夜里整个院子只有喻雪序一个人,所以花年年经常半夜将睡梦中的喻雪序拖下床鞭打。
每一次虐打发泄完,她会若无其事的派心腹侍女给他送来伤药,每次鞭打的痕迹都在外人看不到之处,从五岁到八岁,这三年来喻雪序几乎已经适应这种割裂的生活。
人前,他是仰山派掌门贵重的独子,人后,他是随时可能被母亲虐打的小孩。
五鞭、六鞭……喻雪序咬牙跪在地上数着抽到他身上的鞭数。
风声、雨声、雷声、骂声、鞭子破空声……雾止就是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她从昏迷中醒来便见到一幅如此骇人的场面。
瘦小的身体发着抖扑到喻雪序背上,喻雪序的后背衣服已经被鞭打出裂口,血液浸出。
她的存在更加刺激到了花年年,花年年的鞭子更加发狂。
喻雪序多重伤势在身,一时竟然挣脱不开雾止的怀抱,雾止的背上已经见到了血肉,鞭子甚至擦过了她的脸,脸侧留下一道血痕。
喻雪序第一次心中生出恨意,他勉力挣脱雾止的怀抱,反过来把雾止护在身下。
小少年声嘶力竭的喊道:“母亲!”他几乎落下血泪。
他以为自己救下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实际上是把雾止也拖下了深渊。
他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受够了这个声名远播却内里肮脏不堪的门派。
花年年的鞭子终于停下时,喻雪序和雾止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雾止无声的流着泪,被喻雪序护在怀里。喻雪序紧紧的攥着拳头,在黑暗中神色不明。
花年年好像终于从疯狂中找回了神智,她跌跌撞撞的握紧鞭子在黑夜中离开,没有再看两个孩子一眼。
喻雪序在她走后艰难的站起身关上门,昏暗的月光从窗外透进,雨已经要停了。
他再坚强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抱着和他一样狼狈的雾止眼眶湿润,不停的道歉:“雾止对不起,对不起……”
雾止擦擦他的眼泪,用力的抱住他。
喻雪序的父亲喻恒醉心武学,对他寄予厚望,他五岁前生活中只有修炼,五岁后多了一项被打,他一直都很孤独,也曾幻想过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陪他。
没想到如今以这种形式实现了,母亲为了秘密不泄露一定会让雾止留在仰山派。
虽然在当时的情况下,想保住雾止的性命只有如此说服花年年,但是这好像把雾止拖进了他在的深渊。
这全是他的责任,雾止以前已经够可怜了,因为他,未来还要被禁锢在这里。
他暗暗下定决心,从此一定会做一个最负责的哥哥,保护雾止,尽早脱离这个深渊。
喻雪序眼睛沉沉的承诺:“雾止,我会更努力的修炼,做一个称职的哥哥,直到能还你自由的那一天。”
雾止听懂了他的话,勉强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声音有点奇怪的开口:“哥哥”
喻雪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迅速捂住了她的嘴,而后警惕的环顾四周,确定院中没有人,屋门窗户也关的死死的才敢开口:“原来你会说话。”
幸好其他人不知道,花年年放过雾止的最大原因便是她是哑巴,又不会写字,不会泄露她的秘密。
如果雾止会说话这件事被发现,她一定会死。
喻雪序再三叮嘱她:“雾止,千万不能在其他人面前开口,只能在只有我们两个时说话,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你不是哑巴。”
雾止听懂了,认真的点点头。
两个人很狼狈,除了脸之外的地方都有鞭伤。
天色快亮了,喻雪序去致端院中的柴房熟练的抱了一捆柴烧了两桶热水,确认雾止会洗澡后给了她伤药,让她自己在洗澡后涂上。
他自己也在另外的房间洗好澡涂好伤药。
两人涂了药,又吃了疗伤丹药,收拾干净后已经天亮。
芍药送来早饭时,两个人已经在屋中等待,她注意到了两个孩子过于苍白的脸色,和雾止脸颊上一道伤痕,欲言又止,最终却沉默的退下了。
她只是一个侍女,很多事情,不能问,也不能说。
喻恒醉心武学,喻竞河处事随心,所以仰山派很多事务实际上都是喻将晓在管理,月儿巷的事情处理完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喻将晓终于抽出时间来寻雾止。
花年年像喻将晓提出收养雾止,但不是她自己收养。
这段时间她想出一个比自己收养雾止更好的控制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