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凡曲》向芙蓉

38、去那种地方？

　　曲雁荷放下手中，正纺着的纺线，立起身来，跟着曲芙蓉一起往外走。
　　“妹妹，等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柳玉竹在身后叮嘱她俩：
　　“东西错了，让他给换了就成，切莫为难人家。”
　　“我知道了，娘，你放心，我不会难为他，”曲芙蓉答应着。
　　曲芙蓉刚走到院中，听到柳玉竹在后头自言自语：
　　“按说老货郎一向细心，不会出这等错，今儿这是咋了？”
　　曲芙蓉边走边回头说道：“哪有老货郎？是个眼生的小货郎，看着还没我大。”
　　柳玉竹听了这话，也跟了出来。

　　那小货郎还未走开，仍然待在门外，正在那里整理担子上的货物。
　　曲芙蓉走过去，将绣线递给他，好声好气对他说话：
　　“小货郎，你这是头一回出担子吧？你这眼力还得练，你方才给我的这几样，颜色都不对，丝线麻线也弄混了，这几样都得换。”
　　小货郎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满脸稚气。
　　听了曲芙蓉的话，起初他一脸茫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待曲雁荷比对着丝线，一一给他说明白，他才知晓确实是自己错了。
　　“小的错了，太太，姑娘，小的不是故意的，我马上换，马上换。”
　　那小货郎一个劲地鞠躬作揖，忙不迭地拿出丝线，按照曲雁荷的指点，重新换成对的。

　　柳玉竹仔细瞧了瞧小货郎那担子，言道：
　　“不妨事，错了不要紧，换过来就成。一回生，二回熟，你多练练就不会出错了。你这个货郎担子看着眼熟，原来那位赵家庄的老货郎是你何人？”
　　小货郎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太太，他是我爹。”
　　柳玉竹点点头。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老货郎年近半百才得的那个小儿子，以前听你爹念叨过你。那他今日怎么没来？瞧着你也没有经验，他怎会放心你一人出担子？”
　　“不瞒太太，我爹病了，好些日子没出担子，家中已断了粮，我是瞒着我爹偷偷出来的。”
　　小货郎说着又行礼：“小的只是眼力生疏，决不是有意糊弄，太太莫要怪罪，都是小的错。”

　　“不妨事，你又不是故意出错的，无人怪你。你爹的病怎么样？可有医治？”柳玉竹问他。
　　小货郎低着头，脸上显出担忧难过的样子。
　　“太太，实话跟您说，我爹躺在炕上起不来，已有好几日了。小的家中贫困，全仗我爹出担子挣钱养家，如今我爹不出担子，没钱买粮，更没钱给他请医生。”
　　柳玉竹听了，眼中显出忧戚，吩咐曲雁荷：“雁儿，你回家装些小米来。”
　　她自己从袖中掏出一些银钱，递给小货郎：“这有几两碎银，你先拿去，赶紧回去给你爹请个医生。”
　　“谢谢太太！谢谢太太！”
　　小货郎感激不尽，连忙跪下，给她磕了个头。
　　柳玉竹忙叫他起身。

　　不一会儿，曲雁荷便从家中出来，手中拿了只小麻布袋及一些绣品，一并递给小货郎。
　　“给，这是小米，还有这些绣品，是我自己绣的，都是些常用的扇面、鞋面、门帘子，你拿去卖了换几个钱。”
　　“谢谢姑娘，谢谢太太！”
　　小货郎接过东西，千恩万谢地走了。
　　柳玉竹赞许地拍拍曲雁荷，拉过曲芙蓉，一手一个搂住，满脸笑意地说道：
　　“娘真高兴，有你们两个好孩子，走，咱们回家。”

　　“再后来，我就跟张三叔去了我外祖母家，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姐姐。”
　　曲芙蓉说到此处，见梁振玉两眼泛起泪花，神情激动，怕她过于激动，以至晕倒，便没有再说下去。
　　梁振玉叹息了几声 “我的儿”，说道：
　　“听你说起来，你姐姐，我的微寒，勤快能干，对你十分包容关爱，有了好吃的先让着弟弟妹妹，对那小货郎心存体恤，愿意帮助别人，是个心地善良，懂得谦让包容的好孩子。
　　“想来，这都是源于你们家家风良正，你父母对她教育有方。她有幸能长在你们家里，是她的福分造化，也是我们家的幸事。我当好好谢谢你们家。”
　　曲芙蓉赶忙说道：
　　“苏夫人快别如此说，我有这样一个姐姐，那才是我的福分。我姐姐疼我，让我，护着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想来，我父母有这样一位女儿，心里也是欢喜骄傲的。”

　　梁振玉喟叹了一阵子，又问道：“你方才说的这个老货郎，可是护送你的那位赵货郎？”
　　“正是我义父，他是我们邻村的，先前也就是时常买他的东西，一来而去的，同他有点熟悉。”
　　曲芙蓉便将她与老货郎之间的事情，详细地说给梁振玉听。
　　从老货郎追去梨花岘报信，说到他打听到消息，远行几百里追赶曲芙蓉，再到他呵护照顾一路护送曲芙蓉，直到他受伤留在清风寨。
　　“那些日子，幸亏有义父，给我送消息，陪伴护送我。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如此关心我，不是每个人都如柳玉柴那般冷漠无情。
　　“更让我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又多了一份活下去的理由。我得努力地活着，带着笑活着，方对得起他的这一番辛苦，这份关爱。”
　　曲芙蓉讲起这些，心中感慨，不由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梁振玉听了这些，连连慨叹。
　　“难得这赵货郎知恩图报，如此侠肝义胆。”

　　曲芙蓉和梁振玉正在感叹，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两个人都急切地向门口望过去。
　　曲芙蓉循声望去，只见苏莫寒独自一人，匆匆走了进来。
　　曲芙蓉见了苏莫寒，倏地站了起来，本想急着发问。
　　想起梁振玉在场，轮不到自己，又打住了，坐了回去，眼睛却是焦急地盯着苏莫寒。
　　梁振玉一见苏莫寒，便着急地问道：
　　“你妹妹呢？寻到你妹妹了？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苏莫寒身上衣裳沾着泥尘，看起来神情疲惫，满脸沮丧，叹了一声，说道：
　　“我正要跟娘说，我带人将采石场翻了个遍，又将方圆十几里的村庄寻了个遍，都没寻到妹妹。再加上今儿下过一场雨，道路泥泞难行，我瞧着他们人困马乏的，便带他们回来歇息一晚。”
　　梁振玉招手让他过来，拦他坐在自己身旁。
　　“瞧你这疲累的样子，想是这几日都没有歇息过，好生歇息一晚，明日再去。”

　　门口处又传来响动，门帘掀开。
　　李芸苓同小枝小叶一起回来了，皆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曲芙蓉从她们脸上的表情就看得出来，没有带回好消息。
　　果然，据李芸苓说，她们几个人将城里的那些胭脂脯子、水粉铺子、裁缝铺子等等，凡是女人们常去的地方，全都问了一遍，都没有寻到微寒的踪影。
　　梁振玉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屋子里的人，也都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屋子里一时陷入静寂，能听得到彼此的叹气声音，气氛沉闷压抑。

　　还是苏全“咚咚”跑来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默，令众人又燃起了希望。
　　曲芙蓉梁振玉苏莫寒等人一齐抬起头来，瞧着他，等着他开口。
　　也不知是见众人都瞧着，他紧张，还是咋的，苏全憋了半天方开口：
　　“夫人，二公子，小的将那些秦楼楚馆、勾栏瓦舍挨个去问了，都没有大姑娘的消息。”
　　“你！”梁振玉一拍桌子。
　　“混账东西！讨打！亏你想得出来，她怎会去了那种地方？”
　　“不是，夫人，我不是这意思。这不是先前听方公子跟二公子说过，那浅秋小筑新添了厨娘，小的就想着，说不定，说不定大姑娘，会去那些个楼馆当个厨娘洗个衣裳啥的，就去瞧瞧有没有新来的。”
　　苏全慌忙求救地瞧向苏莫寒。
　　苏莫寒连忙劝梁振玉：
　　“娘先别恼，不管何人，饿了病了没地儿住了，走投无路之下，难保她会去了哪里。这苏全想的周全，孩儿就没想到这一层。苏全也跑得累了，先让苏全退下再说。”
　　梁振玉将脸扭向一旁，没好气地挥手：
　　“快让他下去，待在这里让我心烦。”
　　苏全赶紧告退。

　　苏全退下了，梁振玉仍是不住念叨：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女儿怎会去了那种地方？”
　　说着，她又焦急地拉过曲芙蓉的手。
　　“芙蓉啊，你快想想，你姐姐还喜欢甚么，又会去甚么地方？”
　　“芙蓉？”
　　苏莫寒听见自己母亲如此称呼小七，不免觉得蹊跷，脸上带着疑问，瞧瞧梁振玉，又瞧瞧曲芙蓉。
　　曲芙蓉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也没功夫同他解释，对梁振玉说道：
　　“要说喜欢，我姐姐最喜欢的还是绣花。苏全的话提醒了我，姐姐要是想寻一个生计维持生活，比起厨娘，姐姐更可能的是当绣娘。”
　　“有了目标就好，那就快点去找，”梁振玉催道。
　　苏莫寒应道：“那我明日就带了人，去那些绣坊寻找。”

　　李芸苓一直立在旁边没出声，这会子开口说道：
　　“也不止那些专门的绣坊，城里很多人家都会请绣娘，有的府中，也有自己的绣坊绣庄。”
　　苏莫寒说：“那我就挨家挨户地寻去。”
　　李芸苓摇着头言道：
　　“如此大张旗鼓地挨家敲门，惊扰人家，恐怕不妥。再说那些绣娘都是女眷，大多在内院，哪家会容得外面的人，去内院肆意寻看？”
　　苏莫寒点头称是：“你说的还真是，是得想个妥当的法子。”

　　曲芙蓉认真地听着他俩说话，目光落到梁振玉的手中，见她手中正在抚摸着姐姐的那个绣帕，眼睛一亮。
　　“我有一个法子，不知行不行？”
　　众人齐声催促道：“你快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