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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所求所愿(加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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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如何救你?”
暮沼弯身虚虚拢住雀伶的脸,语气清清柔转,本该慈眉善目的温情场面却诡谲万分。
佛不渡人,遂众生疾苦;佛但渡人,那便信徒千千万万,一呼百应。
可是世间何来神佛,不过人们妄想一场罢。
“说出来吧,你要我怎么做。”
说出来,你心底真实的想法和念头,不论善恶不论是否离经叛道,说出来,‘神佛’会倾听一切,它会度化你的孽,给你带来净土。
局面拉扯,雀伶蓦地抬手,即将碰到暮沼手时堪堪停住,似要触碰却又不敢,怕冒犯、怕不敬,他的手指蜷缩舒张反复,偏生不敢真的碰上,只凭动作像是隔空触及了可以救自己的佛祖。
最后……
他向佛祖说出了所求,说出不堪、罪孽深重的自己。
暮沼倾耳静听,手从雀伶脸上向下,点了点他心脏的位置,挑唇淡笑,收回手时手指挥了挥,将夹住的小瓶中粉末洒出,看着毫无防备的雀伶尽数吸入后,即刻双目失神闭眼倒地。
“砰——”
随着雀伶倒地发出的声响,窗外有人翻进碰倒插花的声音与之交叠,配合演了出戏的暮沼幽幽看去窗边。
偷听墙角还翻窗进来的景肆玖将地上插花捡起,重新放好。
注意到暮沼的视线回头眨了眨眼,看着她慢吞吞席地而坐,大呼了口气,才靠近边走边问道:“暮大人真不讲究,也不学点好,这地不知脏不脏就坐下了。”
学好?房内三人,两人坐在地上,这学的是谁不言而喻。
但是,暮沼额角因腹部的疼痛泛起冷汗,她目光清明好懂,景肆玖明显看出她在说——
像你学翻窗入室吗。
好吧,室内三人,没一好货。
“咳咳。”
景肆玖以拳抵唇轻咳掩饰尴尬,将握着的小青瓷瓶丢向暮沼。
“根据你血中的毒物配的解药。”
无力接住只能被砸了下肩,看着瓷瓶滚在怀中的暮沼这才虚虚拿起它。
不疑有他直接将瓶内东西倒进嘴里,入口即化的药丸在嘴中化开就是一股子难以遏制让人泛起恶心的苦味,暮沼被这味道激的眉头紧皱,眼角也因难忍露出水意。
随着将那东西咽下,就泛起阵阵恶心和痛感,比起泛毒时腹部和骨头的酸涩疼痛,这个药产生的痛感更为剧烈。
暮沼不禁发出干呕,身上关节处骨头都像是被打碎重新拼凑般发酸发紧,疼到头脑昏聩,眼前发白,暮沼咬牙不发一声痛呼,只有滴落到地上的汗水无声诉说着她所承受、忍耐的痛苦。
侵蚀肢体的毒物,解起来都会像打碎身体重组一样,痛苦非常,一般人宁愿承受毒发带来的慢性死亡也不愿意解毒,便是因忍不住这蚀骨之痛。
在暮沼因为疼痛逐渐昏沉时,她听到景肆玖在问自己:“方才雀伶所言有几分可信。”
不知是药中加了镇定草药还是因痛苦要失去意识的暮沼,紧着声回道:“三成......”
又是砰的一声,三人倒了两个。
景肆玖将晕过去的暮沼抱起方至床榻之上,因雀伶挡路,抬脚便将他踹开。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冷漠善后,没有表情的内心却一直想着暮沼方才套话的场景。
确实有几分下凡仙人的样子。
景肆玖将雀伶拎起来,眼神不自觉瞥向他胸口衣领处,因习武缘故,他方才看得清楚,暮沼就是从这里拿了对方的迷药,将人撂倒。
景肆玖很快就想明白暮沼今日说的那不做便不得生的生计是什么,看来她儿时做的就是盗窃了。
京都早年还真有一起或拐或抢来的孩童被迫成贼的大案。
详情景肆玖并不知情,那案子事发被查时,他方才十岁有余。
不过也不是不能去打听打听......
看了眼床上昏迷还被疼痛折磨的暮沼,不清醒后还带着谨慎,闷着声痛呼,像极了可怜的幼兽,因软弱没有反抗能力,只能躲藏起来,唯恐招来天敌或是猎杀者。
李悟省怎么给人养成了这么个又硬又能装的性子。
带着雀伶从窗边翻出,善后的景肆玖叹气,出了国子监随手将雀伶给丢进了片林子,转身去整理学子失踪案的细节。
......
四更天,暮沼才幽幽转醒,多亏被景肆玖放在床上避免了躺地上受寒,只是脏衣加之出汗把床弄得一塌糊涂,她轻呼口气,起身离开床榻,将脏了的床具丢在一旁,打算先去沐浴。
因为解药药劲迅猛,暮沼现在的身子都在泛酸,她用木盆装了换洗衣物就走向净室。
说来不巧,因为律学处现今就暮沼一女子,遂没有男女分隔的净室,她只能是每每夜深无人时再来沐浴。
对于此,暮沼因是被雀伶他们组织强行塞来的,遂也不愿多事与国子监典薄详谈此事。
反正也不会待多久。
将温热的水淋在身上,暮沼酸涩的身子才得到了些微放松。
国子监律学净室后方有片天然温泉,净身后暮沼打算去泡泡,丑时学子早已休憩,是不会再遇见人的......
起初暮沼是这么想的。
看着景肆玖露在外面结实漂亮的上身,胸部下方的肌肉崩起,块块分明,再向下腹部有着像鱼般的线条,毫不夸张且不偏私地说,景肆玖的身材着实不错。
不会像武将士兵太过过分,也不会像文臣那般清瘦无力,穿衣时身姿硕长,不穿时更为吸引人。
“看够了吗,暮沼。”
她回神,对着已有不满的景肆玖眨眼不含恭维,直白夸道:“王爷好身姿。”
景肆玖面色一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咬牙冷冷说:“暮大人凭眼看就能看出我身子不错?”
暮沼疑惑:“不用眼看那该如何判处?”
“王爷身姿势修长健硕,人中龙凤,十分悦目。”
景肆玖对着厚脸皮的暮沼生气,她同自己年纪相同,怎得光长岁数不长其他。
这般流氓的话是一女子该说的,李悟省你究竟是怎么教的学生。
向下沉了沉身子,被泉水遮挡,景肆玖声音也有些发闷:“暮沼,李悟省没教过你不能乱看男子身体吗。”
“你还知不知羞。”
暮沼顿悟:“王爷是羞了?可你不理应身经百战,只是看了看上身罢,何故至此谈及恩师教诲呢。”
“恩师也不曾讲述这些,只道官场履薄临深、人心难测,让我多加提防切莫交心,恐祸生不测。”
景肆玖看暮沼也踏进温泉中,水下身子一僵,他移开视线不去看暮沼,声音有些哑:“既如此,你又为什么要做官?”
随着暮沼的动作,温泉水也发出闷闷的气流声,明明没有看向她,景肆玖却能感知到她的每一个动作。
踏步、伸手那带来的东西,靠在周围石壁上,因温热的泉水发出的舒叹,都在景肆玖这里清晰出现画面。
“做官必须要缘由吗?”
听到暮沼回答自己随口一说的问题,景肆玖仍旧背着身,答道:“不然呢?学子考取功名为的是成就十年寒窗,为官入仕皆有所求所愿,暮沼你呢?你所愿为何,又有何所图。”
这次暮沼没有回答,一时只听得见树叶被吹的风声和水珠砸进温泉的嘀嗒声。
风月相伴,温泉池中尚有佳人,暮沼薄衫被水打湿,透出肤色,两人却离得好些距离,景肆玖君子恪礼,头都不曾偏过一分,无半点旖旎暧昧。
“我不知。”
暮沼缓缓开口,说自己不知道。
“救我的恩师是官员,救我离开的那些官兵也是官员。”
她自离开那魔窟后,身边人皆是官员,大至尚书、下至小兵,全都是大晋的官。
“暮沼自幼顽劣,不算寻常人家孩童。”
偷盗、逃跑、不忠、害人。
“幸得李悟省收留,恩师于暮沼是再生父母,教我礼仪、学识、对错。”
他告诉我,害死人不是我的错。
他还说,勇敢抗衡比自己强大势力的我很勇敢。
说我并不是不懂事理、不辨是非的孩子,我只是比其他人爱玩了些、野了些。
他说,小沼和其他孩子一样,不过更加懂事,吃了常人没吃过的苦,这不是她的错,是那些做了恶事人的错。
“恩师说做官可以伸张正义、实现抱负,保护心中所想,实现心中所愿。”
“我只想同恩师一样,做百姓的伸冤的那张口,护住他们的正义。”
“不愿百姓所苦于冤,不愿是非难辨,黑白不晓。”
当暮沼作为最大的孩子被那些人推出顶罪时,是恩师成为了她的口,改变了她的命数。
暮沼顿悟,对上在自己开口后不久就转过身子的景肆玖,定定道:“暮沼所求所愿所图,皆为世道清明,冤案顶罪之事全消,人有所居、济世安民。”
这便是我的所求,我的所愿,我的所图。
因自己幼时受得恩惠,便种存心中,以此为鉴,在仁武帝行开放之举时,得到滋润破土而生,自此让种子长成巨树,成了支撑暮沼的根。